“书上记载得浸到一百日，到时就可以清洗掉竹子外层的粗壳和清皮，最后时再用木棒敲打，直至将竹穰像苎麻一样，我反复研究书中记载，竹纸生产工艺比较复杂。”
苏韫之认真回答着吴兴旺的问题，目光却不时瞥向在池子来回察看的林亦楠。
池子里浸泡的全是嫩竹，这种嫩竹有较强的抽鞭发笋能力，能够提供造纸所需的高质量竹纤维。
林亦楠捡起一根木棍捅了下池子的深度，然后暗自思忖起来。
院子不大，只有十几个池子，泡下去的竹片数量有限，按竹纸繁杂的制造工艺，池子里竹子的那点量完全是不够的。
在山上砍下来的竹子扛回来再加工，竹子不好运输，用人力搬运的话，一次根本搬不了多少。
于是，她向苏韫之提议，“这里的池子太小，能不能在山上找处离竹园近，有水原的地方，直接挖一口水塘，蓄满水，砍下来的竹子直接扔进去泡，泡好再运回来也处理余下步骤。”
“这样会不会让人将秘法学了去？”
苏韫之皱紧眉头，他此前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考虑到保密性，便放弃了。
“不会，竹纸用料讲究，从选料到成纸共有十五个环节、七十二道工序，哪怕让人知晓这一道也没关系。”
“好，明天我就去竹山看看。”
“我听说竹山不大，不知能否供应得上造纸的需求？”吴兴旺担忧道。
他没亲自去看过竹山，只从村民们听说过竹山并不大。
苏韫之：“今年还好说，明年怕是有些难，毕竟竹子生长需要时间。”
“这个你们无须担心。”林亦楠放下手中木棍，走到干净的水桶旁，舀了水边洗手边继续说道，“留守赤安的暗卫传来消息，在赤安深山里，隐藏着一片很大的竹山，回头我给那边的将士去封信，让他们帮忙砍竹子。”
“那就太好了。”
苏韫之知道吴兴旺已经在苍梧郡和南地的摊子铺开，货源需尽快跟上。
吴兴旺：“我听闻永清城陈家和怀州城钟家，他们辖下种了不少竹，要是再不够，我可找两家商议一下，买些运过来。”
“价格合适就买。”林亦楠道。
毕竟他们这个是长久生意，哪怕现在开始大量种竹，竹子的成长需要时间。
吴兴旺道，“印刷出来的书籍已攒下不少，什么时候推广出去？”
“产出的纸张销路不错，咱们印刷出来的书籍便借着这波热度迅速推广出去。”
“行，那我明天安排人来搬走。”吴兴旺踌躇满志。
跟着林城主做生意不会束手束脚，也不会有人暗地里给你使绊子，简直不要太爽！
三人一路走一路聊，从林亦楠身上透露出来的自信果敢，苏韫之想要忽视都难，目光有意无意扫向她，心下却是一片黯然。
对于推书籍一事，林亦楠心中早有计较。
“吴叔，我们这些书籍价格都不会太高，所以可能不会挣太多银钱。”
“我知道，林城主志向远大，你吴叔又岂是那等肤浅、拖人后腿的无能之辈。”
吴兴旺知道，想要大力推动文化发展，不能单纯用金钱来衡量。
林亦楠看向面容平静的苏韫之，“印出来的书，龙潭的学堂及男、女子学院学一套。”
苏韫之俊俏的眼眸如流水般柔和地回望她，温声道：“书一印好，周师兄便给所有学堂送了。”
夕阳西下，造纸坊的工人陆续下工回家。
走出纸坊，众人一抬就见云漠骑着高头大马候在大门外，他怀里还抱着个玉雪可爱的小人儿。
云十九不时好奇地从他怀里探出脑袋望向外面。
林亦楠与苏韫之并肩从纸坊走出，马背上的云漠眯眼眺望，幽深的眸子落在林亦楠旁边那道身姿挺拔的人影上。
良久，直到林亦楠走近，他才收回目光，抱着云十九利落地翻身下马。
“你们怎么来了？”看见女儿，林亦楠脸上挂着笑意。
云漠瓮声瓮气道，“天黑也知道着家，十九在家久等你不回，伤心得哇哇大哭，我心疼她，才带她来寻你。”
苏韫之闻言脸色一僵，随即拱手朝他行礼，“云将军！”
云漠垮着个脸，朝对方微微颔首并不打算与他说话。
云十九一日不见自家娘亲，拼命朝林亦楠伸出小爪子，想要让她抱。
林亦楠接过她，小丫头埋头在她脖颈间蹭了蹭，一抬头才注意娘亲身后的苏韫之，朝他露齿一笑，露出洁白的小米粒牙。
苏韫之鬼使神差地伸手捏了把她的脸，然后缩回手。
婴孩肉嘟嘟的皮肤特别细嫩柔软，摸起来像丝绸一样顺滑，那种带着幸福的触感，一时之间让他有些窘迫。
“天色晚了，苏公子早些回云歇息吧。”心肝闺女被摸，云漠心里有些不悦，便嘴上还是客气道。
林亦楠朝他点点头，抱着云十九转身离开，云漠牵着马跟在母女身旁。
落日余晖将一家三口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苏韫之垂下肩膀，脸色有些苍白，望着渐渐远去的人，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
“苏公子！”身后传来一道婉转的女声。
苏韫之敛起脸上神色，缓缓转身，待看清来人曾小凤，心下不由冷了几分。
“天色已晚，曾姑娘来此所为何事？”
曾小凤款款上前，脸上哪有此前的半分羞涩。
“苏公子，我想与你谈笔交易？”
“我不是生意人，没什么要与你交易的！”
“苏公子怕是有所不知，我曾家生产的黄麻纸远销整个南地和苍梧郡，乃至东越等地，我父亲有意招你为婿，只要你愿意交出造纸的方子，他便将曾家所有造纸坊交予你管理。”
曾小凤一脸居傲，语气中还带着傲慢与不屑。
苏韫之拧眉不语。
曾小凤以为他意动，更加卖力地游说，“你在龙潭该有的体面，到了苍梧郡一样不会少。与我成亲后，父亲会给两个田庄和三家铺面作为陪嫁。”
到时等他家造出新纸，嫡支姐妹再不会瞧不起她。
“我不会娶你的，曾姑娘不用在苏某身上浪费时间！”苏韫之说完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