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罗柴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
大部分人在听完“25号宇宙”后,会陷入对人类未来的深深忧虑,甚至绝望。
像吴财这样,几乎在瞬间就从那份末世般的恐惧中挣脱,直指核心,追问后续实验的人,少之又少。
这反应,太快了。
快到让他觉得,吴财似乎根本没把人类的未来放在心上,而只是在探究一个……一个纯粹的科学问题。
威廉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权衡什么。
他缓缓开口,语气恢复了那种惯有的从容与自信:“吴财先生,你很敏锐。”
“但更详细的实验数据和后续编号宇宙的资料,属于光芒会的内部绝密。”
“除非你选择加入长老会,否则,我无法透露更多。”威廉的嘴角依旧挂着那抹礼貌而疏离的微笑,仿佛这是一笔公平的交易。
吴财眉梢微挑,并不意外。
威廉顿了顿,似乎不想把话说得太死,又补充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大概的方向。”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轻轻一点,仿佛那里真的存在一个微缩的宇宙模型。
“我们尝试过很多方法,试图改变那些‘宇宙’的命运。”
“改变环境和温度,使其更加接近大自然。”
“扩大或缩小生存空间,观察密度带来的影响。”
“增加各种各样的‘娱乐设施’,比如让老鼠可以奔跑的轮子,可以攀爬的架子,甚至是不同口味的食物。”
“我们甚至更换了不同品种的老鼠,有的更温顺,有的更强壮。”
威廉的目光再次变得深邃,仿佛又看到了那些不断重演的悲剧:“但最终的结局,大同小异。”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或者说是……宿命感。
“只要它们完全衣食无忧,不再为生存而焦虑,那些‘宇宙’,迟早会滑向‘25号宇宙’那条毁灭之路。”
“无一例外。”
威廉放下手,他的眼眸重新聚焦在吴财身上。
“所以,吴财先生,”威廉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光芒会,从来不倡导绝对的世界和平,也一直致力于在某些层面,掌控全球的粮食流通。”
他的语气平静,却像是在投下一枚重磅炸弹。
“我们并不是一群渴望权力的疯子。”
“我们是在用我们的方式,我们的力量,避免整个人类社会,步入‘25号宇宙’那样的死局。”
威廉微微挺直身体,目光灼灼:“我们是在扮演一个必要的‘过滤器’,通过制造适度的匮乏和竞争,来维持人类社会的活力和延续性。”
他的语气中,甚至带上了一丝悲天悯人的意味,仿佛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拯救苍生而不得不背负的沉重十字架。
吴财没有立刻说话。
他脑中飞速地盘算着。
现如今,全球的粮食总产量,如果合理分配,养活所有人绰绰有余。
医学技术日新月异,人类的平均寿命在不断提高。
甚至,如果威廉所言非虚,光芒会手中掌握着能让人类轻易活过百岁的先进医疗技术。
吴财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落宝金钱,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着清醒。
他不得不承认,威廉说得有点道理。
如果全球真的实现了全面长久的和平,人人富足安康,没有生存压力……
如果每个人都能轻易活到一百多岁,甚至更久……
那“25号宇宙”的预言,或许真的不是危言耸听。
当生存不再是问题,当生命的长度又被极大拉伸,当所有的欲望都能轻易满足……人类,还会是现在的人类吗?
一种更深层次的寒意,从他心底泛起,比之前听“25号宇宙”实验时更加冰冷。
“可……”吴财终于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威廉,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威廉优雅从容的表象,直视他灵魂深处的动机。
“为此,就要默许甚至推动战争?就要操纵粮价,让一部分人食不果腹,甚至活活饿死?”
“让一部分人为了生存而挣扎,互相倾轧,以此来‘拯救’整个人类?”
吴财缓缓地,却异常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看着威廉,眼神中没有了之前的惊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了然,以及一丝……怜悯。
“我不认同。”他说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这一刻,他终于彻底明白了莫妮卡为什么会用“疯子”来形容光芒会的人。
不是因为他们的手段有多么酷烈,而是因为他们这种自诩为救世主的逻辑,本身就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疯狂。
就是一群无限弱化版的灭霸啊。
为了所谓的大多数,就可以牺牲无辜的少数?为了虚无缥缈的未来,就可以罔顾眼前的生命?
这算什么狗屁道理!
吴财心中冷笑。
威廉·罗柴德看着吴财的反应,他那双眼眸中,刚刚升起的一丝期待,如同被微风吹过的烛火,摇曳了一下,便黯淡了下去。
他知道,吴财依旧没有被说服。
这个东方人骨子里的某些东西,比他想象的还要坚硬。
那扇刚刚裂开一丝缝隙的心门,似乎又悄无声息地合上了,甚至比之前关得更紧。
威廉缓缓地摇了摇头,动作带着一种陈旧的仪式感,仿佛在为一个逝去的可能性默哀。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安然端坐的吴财,眼神复杂难明。
“吴财先生,你们大夏有句话,叫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你现在坚持的这些……所谓的‘道义’和‘不牺牲’,很可能会害了全人类。”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吴财,望向了更遥远的地方,那里或许是他眼中人类悲哀的未来,语气中,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悲悯,仿佛吴财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固执地要毁掉一切。
吴财闻言,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叹息。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磐石般坚定:“威廉先生,别试图给我扣这种大帽子。”
“你们的‘大事’,是用无数人的鲜血和泪水堆砌的。”
“想危害人类的,是你们光芒会。”
“我吴财,没什么拯救世界的宏愿。”
“可我不想,也不屑,和你们这帮自以为是的疯子为伍罢了。”
他的语气很轻,却像是一记无形的耳光,抽在了威廉那张始终保持着优雅的面具上。
“道不同,不相为谋。”
威廉·罗柴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我们是疯子?”他低声重复了一遍,湛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怒意,但旋即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缓缓转过身,背对着吴财。
“我很失望,吴财先生。”
“我原本以为,你会是我们中重要的一员。”
“希望在将来,你不会为你今天的决定的而后悔。”
“光芒不灭,人类永存!”
吴财没有回应。
威廉不再多言。
开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