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尘埃气味的冰冷空气，凝固在这片巨大的废墟之上，铅灰色的天穹低垂，压着断壁残垣，如同给整个死亡的世界盖上了一层裹尸布。
副本即将关闭的倒计时，像无形的秒针，在这片死寂中咔哒作响。
胡玖站在一座扭曲成麻花状的信号塔顶端，眼眸扫过下方，视线所及，那些聒噪的“玩家”，连同他们滋生出的无聊恐惧造物，都已被他清理干净，一招秒杀，成了这片废土微不足道的尸体。
唯一的例外，是站在塔下阴影中的那个身影。
“假天狼星”——或者说，现在该叫他秦阆。
他微微仰着头，望着塔尖的胡玖和杜仲，那张轮廓俊美脸庞上，此刻却凝固着一种近乎死寂的茫然，如同刚刚从深水中被打捞上来的溺水者。他的眼神在短暂的聚焦后，又迅速涣散开去，仿佛灵魂深处正在经历一场无声的剧烈海啸。
“我……”他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铁皮，“秦阆。我叫秦阆。”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艰难，仿佛这个名字是刚从记忆的灰烬里扒拉出来的。
“我记得……聂铮……他想要我的装备，却被我拒绝了，然后……”他抬手，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太阳穴，那里一片光滑，没有任何弹孔，但一种被洞穿的冰冷幻觉却挥之不去。“我应该是已经死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是纯粹的困惑与惊悸，死死盯住胡玖：“再睁眼……就在这里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低头，看着自己这双骨节分明、充满力量感的手，明明与从前一样，但这具身体却充斥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我……还是我吗？”
塔顶上，胡玖面无表情，杜仲则凑近胡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研究者的审视：“老胡，这情况……有点邪门。恐惧具象化的造物，在源头死亡后不仅没消散，反而疑似承载了原主完整的记忆和人格？如果这个叫秦阆的人真的因此重生，这已经不是运气好能解释的了，这简直就是天命所钟！”
胡玖的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一丝极其稀薄、带着冰冷滑腻感的能量在他指间缠绕——那是他随手从一个被捏爆的玩家身上剥离的惊悚游戏能量。
“副本规则层面的漏洞？还是这所谓的‘惊悚游戏’本身出现了bug？”胡玖的瞳孔深处，阴冷的光芒一闪而逝，最终归于一种漠然的平静。
“管他呢。只要他暂时听话，是人是鬼是数据，对我们没区别。”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秦阆身上的‘存在’状态确实变了。非人，但也不是纯粹的恐惧造物，更像是……灵异与这个副本的规则强行粘合起来的复合体。”
杜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个活着的bUG？”
就在这时，整个废墟空间猛地一震，如同巨大的肥皂泡被戳破前发出的最后哀鸣。天空那铅灰色的云幕开始剧烈扭曲、拉伸，边缘泛起不祥的诡异蓝紫色光晕。大地上的尘埃无声地升腾而起，无数建筑残骸的碎片开始失重般漂浮。
这个副本正在关闭。
“啧，扫兴。”胡玖不耐烦地轻哼一声，他抬起手，对着身前那片正在剧烈波动的空间轻轻一划。
“嗤啦——！！！”
像是撕裂布帛的声音炸响，副本空间被强行撕裂。
“走！”胡玖的声音不容置疑，他看都没看下方，身影直接跳入裂缝，杜仲紧随其后，动作流畅。
塔下的秦阆，在那空间裂缝张开的瞬间，身体本能地绷紧，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强烈的脱离感让他几乎窒息。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复活”了他的诡异废墟，眼中复杂的情绪最终被一种冰冷的决然取代。
他猛地一蹬地面，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紧随着那两道身影，狠狠撞入空间裂缝。
裂缝在他们身后猛地闭合，将那片死寂的恐惧副本彻底隔绝。
混乱的维度穿梭感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几秒。下一刻，脚踏实地的触感传来，随之涌入感官的是喧嚣的声浪、刺眼的光线以及……一种混杂着无数生命气息的，属于“现实”的复杂味道。
胡玖、杜仲、秦阆三人，突兀地出现在一条狭窄潮湿的后巷里。巷口外，是车水马龙的巨大声浪，空气里弥漫着廉价食物、汽车尾气、垃圾腐败以及某种劣质香水混合的刺鼻气息。
“咳……咳咳！”秦阆扶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的身体似乎对“现实”的空气产生了某种排异反应，肺部火烧火燎。
胡玖轻轻拍了他一下，他的不适立刻消失。
秦阆抬起头，贪婪地呼吸着，感受身为活人的喜悦。
杜仲环顾四周，道：“简直一摸一样……”
胡玖秒懂他什么意思，微微闭目，无形的感知瞬间蔓延出去。无数信息流涌入他的意识：街道的名称、行人的交谈、店铺招牌的文字、空气中弥漫的电磁波信号……
半晌，他猛地睁开眼。
“语言文字、历史脉络、社会结构，所有的一切都高度相似。不，几乎是……复刻。”
胡玖脑海中飞速闪过自己毁灭的第一个世界，以及刚刚被「消除」吞噬的那个世界。三个不同的时空，却如同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型号相近的产品。
这绝非偶然！
杜仲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凑近胡玖，声音压得更低：“老胡，这……”
胡玖抬手打断了他，嘴角勾起一丝冷酷而傲慢的弧度：“有趣。不过，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巷口外川流不息的人群，最终落回秦阆身上。
“这里存在灵异之外的其他超凡力量，我们可以深入其中，仔细探查。当务之急，是解决身份问题。三个黑户，在这个看似秩序井然的社会里，可不好活动。”
胡玖说这些话的时候根本没背着秦阆，他和杜仲都是异界来客，在这个世界没有合法身份，秦阆在官方记录里已经是“合理死亡”的人。
秦阆听不明白胡玖和杜仲在说什么，他只知道这两人很神秘强大，自己的复活与他们有关，所以他自然知道该怎么选。
“身份的事确实是个麻烦。”秦阆说道，“如果我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出现在人前，聂家怕是不会放过我。”
“放心吧，都交给我。”胡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一点幽暗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微芒悄然凝聚。那光芒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扭曲现实、篡改存在的灵异气息。
“南洋，靠近马六甲那片争议海域，有一块未勘探的深海盆地。”
杜仲秒懂，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兴奋和恶趣味的笑容。
胡玖的灵异直接作用于现实存在的某些地质勘探机构数据库的存储设备层面，进行最底层的“物理写入”。
他指尖的光芒随着他的动作，如同活物般流淌、编织。空气中，隐约浮现出虚幻半透明的证件轮廓——护照、身份证、户籍档案、财产证明……甚至还有几份“权威”地质期刊的电子版样稿，标题赫然是《南洋争议海域xxx盆地惊现超级油田，储量惊人！》。
“搞定。”胡玖打了个响指。
杜仲看了一眼那些假证件，笑道：“从现在起，我就是归国继承祖上意外发现的超级油田的华侨富商杜仲。相关勘探报告、资产证明链已经‘存在’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个身份是不是太离谱了点？”
胡玖却说：“就是要离谱！小说里的霸总都能掌控全球经济命脉，给你安排一个油田算什么？”
几张以假乱真的证件，如同凭空打印般出现在他手中。他随手将其中一张印着“杜仲”名字的证件丢给杜仲，另一张则递给了秦阆。
秦阆下意识接过，证件上的照片还是他自己的脸，名字却赫然写着“秦浪”。籍贯、出生日期、学历背景一应俱全，甚至还多了一条身份设定：幼年随父母移居海外，近期归国。
“秦浪？”秦阆皱眉，看着这个似是而非的名字，“欲盖弥彰的感觉太强烈了，那些人只要见到我，就一定能认出我是秦阆。”
“无所谓啦，我看谁敢找你麻烦？我送他十族下地狱。”胡玖的语气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行了。杜仲，跟我去‘熟悉’一下这个新世界。至于你……”他看向秦阆，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你想干嘛就干嘛去，别死得太快。”
说完，他不再看秦阆一眼，径直走出了阴暗潮湿的后巷，汇入人潮汹涌的街道。杜仲耸耸肩，快步跟上，很快便消失在炫目的光影和人流之中。
巷子里只剩下秦阆一人。他低头，死死攥着那张名为“秦浪”的身份证。冰冷的塑料卡片硌着他的掌心，证件上的照片带着一丝公式化的微笑，眼神空洞。一股混杂着荒谬、愤怒、以及被强行赋予新生的冰冷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聂铮……！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最后一丝茫然被彻底烧尽，只剩下淬了毒的寒光。他最后看了一眼胡玖和杜仲消失的方向，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巷子的另一头。
城市的脉搏在胡玖脚下跳动，引擎的轰鸣、人群的喧嚣、电子设备永不间断的嗡鸣，他像一滴融入大海的墨，无声地穿行在钢铁森林的峡谷间。
杜仲与胡玖并肩而行，两个各怀鬼胎的人，此刻竟如同挚友一样。
胡玖的感知穿透了这层繁华的表象，他的目标清晰而冷酷——解析“惊悚游戏”的超凡力量体系，找到它的源头，然后，吞噬它！像他吞噬过的无数厉鬼一样，将其化作自身拼图的一部分。
“现实中，惊悚游戏的存在尚未公之于众，但国家有专门的机构，民间也有各种公会，玩家从游戏副本中得到的奖励都能带回现实，所以这个世界正在由无魔向着超凡侧转变。”杜仲说道。
胡玖点点头：“‘惊悚游戏’比‘灵异复苏’温和太多，它润物细无声的改造这个世界，假以时日，这个世界应该能平稳的成为超凡世界。”
杜仲：“这种无比温和的手段，更像是有人在幕后操纵，而且这个操纵者应该偏向于人类，否则……”
否则就该像胡玖那样，无视众生，甚至对众生满怀恶意，巴不得毁灭一切活物。
两人在城市中不断游荡。
“老胡，我发现了一名玩家。”这时杜仲突然开口，“【血蔷薇】公会核心成员，Id‘毒蝎’，现实身份是某公司主管赵坤。他现在的位置在蓝调酒吧VIp包厢。”
胡玖脚步未停，方向却微微调整，朝着城市中心最奢靡的娱乐区走去。
蓝调酒吧，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几乎要掀翻屋顶。空气中充斥着酒精、香水、荷尔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铁锈味。
VIp包厢厚重的隔音门，在胡玖面前如同虚设。他穿门而入的瞬间，包厢内震天的音乐和喧嚣戛然而止。
里面坐着七八个男女，衣着光鲜，眼神锐利。被簇拥在中央的，是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背心、露出虬结肌肉的汉子，正是赵坤。他一手搂着一个衣着暴露的女郎，另一只手正把玩着一枚通体漆黑、形如蝎尾的毒针，针尖闪烁着幽绿的寒芒，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显然这是一件游戏道具。
“谁特么让你进来的？滚出去！”赵坤身边一个染着黄毛的跟班拍案而起，指着胡玖破口大骂。
只不过他刚骂完，脸就消失了，五官被抹平，七窍不复存在，无法呼吸，被憋的手舞足蹈，舞姿甚是美丽。
胡某就是喜欢看人类在绝望中步入死亡的痛苦。
房间里的其他人被这一幕震慑住了，胡玖的目光直接锁定赵坤，漆黑的瞳孔如同无底深渊。
赵坤猛地打了个寒颤，他身经百战，对危险有着野兽般的直觉。眼前这个人，给他的感觉比面对S级副本的最终boSS还要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