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珤踢飞两块土坷垃，刚迈步的汉子腿一弯，直接跪在地上。
两个娃有样学样，边挥手中枝条，边捡地上土块砸人。
被推倒的稳婆忍不住往后挪动两下。
老天爷，她到底接了个什么活啊！？
“别管娃，抓稳婆。”好容易摆脱小白的狗子刚要爬起，另一条腿剧痛传来。
“嗷！”
尖叫声刺破苍穹。
不止如此，更有模模糊糊传来的娃娃喊声，“老虎下山啦，老虎要吃人啦。”
随着打闹与喊声，不少婆娘汉子关紧门窗，不过也有胆大出来一探究竟。
大多被娃娃们一句老虎吓回。
个别如苗红旺，知道胡广文参加科举，扛着耙子直往胡家奔。
“红喜，你们干啥呢，快松开。”说着，苗红旺一把将人拉开。
再抽一树枝的娃红着眼道：“红旺叔，他们骗人，说村里今儿要迎海神娘娘，不让稳婆给童生婶婶接生。”
“咱村今儿就是要迎海神娘娘，外人进村那是坏咱的风水，红旺，赶紧的和我们一块将人丢出去。”
“啥迎海神娘娘，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广文媳妇儿要生你们没听到，还不赶紧让路。”
“苗红旺，今儿要让稳婆进了胡家门，咱村的风水可就完了，以后祖祖辈辈要倒霉，受穷的。”
这话一出，周遭人全部跟着点头。
阵阵惨叫传来，苗红旺握紧手中耙子，“你们就不怕一会儿出点什么事，背上人命？”
“那只能怪她命不好。”
“不就生个孩子。”
“谁家生娃非得有稳婆啊，咱村多少是干着活就把娃生下来的，迎海神娘娘的规矩不能破。”
冰冷的话从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发出，春草几个小娃娃被苗红旺挡在身后，抬头看去。
原本熟悉无比的人此刻面目一点点模糊，嘴张张合合，好像吞人的怪兽在发出吃人前的狂欢。
一只又一只，四面八方的怪兽齐聚在此。
嘴一张一合，说的都是规矩，讲的都是子子孙孙的命运。
那一声声的嘶吼他们听不见，也不愿听，只一句自古如此便推拒一切。
越来越多的怪兽嘶鸣，阻拦。
那一块透明的遮羞布再也掩盖不住。
“海神有灵，才不会愿意庇护你们这样的人。”一句发自肺腑的实话，让怪兽们的怒火愈烧愈旺。
“不想死就赶紧让路。”
“啥就子子孙孙要受穷，咋滴，你能活到那个时候？竟儿操心没用的闲心。你富不了，就盼着你儿子、孙子富？自己做不到，就别想别人替你干。”
伴着鞭子抽在半空的声音，元珤收手，上前同人拉起稳婆。
“你……你来我们村干什么？”看清来人，上回被逼认错，身上打出来的伤疼的越发厉害，声音不自觉哆嗦起来。
“我要不来咋知道你们村这么能耐，欺负老弱妇孺不说，连要中秀才的读书人家也没半分尊重。”
无论哪个朝代，读书人都格外受人敬仰，落霞村敢如此，不过是仗着胡家并无宗族亲故，胡广文多年不中，只是个童生而已。
“他胡广文不过装样子，就他那样的哪里能考上秀才。就算真考上了，那也不能坏了村里风水和规矩。”
刚心生退意的人听到这句，跟着一块点头。
胡广文十年没中，眼下也不会。
“我看你们一个个就是皮痒痒了。”说着，王明安下车狂甩一鞭。
自来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一鞭甩过之处，瞬间空无一人。
刚字字句句说着规矩的人，在王明安一鞭又一鞭的威力下，开始退让讨饶。
“带稳婆进去。”随着王明安话音落下，刚说好商量的婆娘们扑上前半跪半拉着人阻挠。
“不能进，规矩不能破，风水不能坏。”
“规矩，老子打死你再同你谈能不能破！”随着王明安话音落下，跟前婆娘立个躺倒，一面拉着人小腿，一面哭嚎，“哎呦，瞧瞧，这要杀人了啊，还有没有天理啊！你这样是要遭报应的！”
“你们在这阻扰就不是杀人？你就不怕自己遭报应？”随着反问，面前婆娘缩一下脖子。
不等回话，晴空霹雳落下。
“瞧瞧，天谴这就来了。”说着，王明安挥动手中鞭子。
“我不信他能打死咱们，今儿就是被打死，我也不能让他们坏了咱村风水。”刚有退意的汉子听到这话，瞬间坚定起来。
个个叫嚣着不行就都打死他们，今儿这门绝对不能进。
胡老爹望着紧闭的门扉，同样举起鞭子，“今儿谁阻拦不让稳婆给我儿媳妇接生，那就别怪老头子手中鞭子不认人。”
不止胡老爹与王明安，喊着老虎来的苗小俊一行听到这话，快速跑到胡老爹身旁帮忙。
听着被骂不孝，背叛村里，娃们边打边回怼。
“看不着摸不着的气运东西你们看的这样重，怎么两条活生生的性命却能视而不见，我们没错。”
愚昧无知的村民怎会信这种话。
在他们的认知里，谁家没生孩子死过人，不过就是个婆娘，只要有银子，多少买不来，哪怕她们也是其中之一。
仗着人多却没能阻拦两个发狠之人的欢庆一咬牙，抓起地上耙子就往胡家冲。
只要冯氏死了，血光之灾完成，村里的气运就稳固了。
暗中帮忙的元珤见状，甩出手上土块。
咚
被绊的欢庆极力稳住身子，却因着耙子的力量向后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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耙子脱手转上两圈，直直扎进欢庆腰间，“啊！”
一声惨叫，惊得众人齐齐看去。
欢庆腰间渗出血迹，整个人呈大字倒在地上惨叫，距离胡家门口不过一尺远。
“老天爷都瞧着呢，瞧瞧，遭报应了吧，自己不积德，咋能为后代改运。”
伴着鞭子啪啪甩出，或被扫到衣裳或被打到大腿，哀嚎声不绝于耳。
不少人心生退意。
路口，阵阵脚步声传来的同时，伴着一声斥责。
“你们打着村里名义干这龌龊事，问过全村人没有，这会儿还想阻拦人冯氏生产，还不赶紧滚。”
乌泱泱一群人瞬间走出。
“村，村长……”
“还知道我是村长啊！”
“我，我们是为了村里，咱村的气运可不能再被破坏了。”
“呸，你们说的好听，真要为村里咋不同全村人说，我看你们就是为了自家，当谁傻子呢！”
那些因着自家孩子或本身对胡家没恶意的人家早在苗青甲一众娃的话语下，先入为主。
若真是为村里，为何不喊他们一起。
“这，是我们求海神娘娘的时间太紧，没来得及！”
“没来的急，还是有私心，当我们眼瞎啊！”
无论再如何解释，新来的村民半句也不信。
形势陡然逆转。
“一会儿我教育他们，胡老哥，还是先带……”村长话不等说完，胡家传来一阵低嚎。
“您快些瞧瞧我家儿媳妇儿。”
被震到失语的稳婆被推着往前走两步，跨过门槛，一只温热柔软的小手伸到掌心。
“听爷爷说您是镇上最厉害的稳婆，婶婶和两个弟弟就拜托您啦。”
热流涌动，被夸回神的稳婆低头对上满眼信任的元珤，稳婆郑重道：“放心，我接生从没失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