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少年垂眸，放缓了呼吸。
——一如既往的，是鞭打还是杖刑？
这都无所谓。
他宁愿被打死，也不会上台沦为卖笑的傀儡。
可静待片时，眼前女子说出的话却出乎他意料。
“未练好……那便继续练到好为止。”
夜南晴拂袖坐在软榻上，在少年略显错愕的目光中开口：“责罚你，把你打伤打死了，于我——于这玉楼，又有何益处？”
她问话的目的赤裸而不加掩饰。
楚璃抿唇，没有答话。
她……这是为了能从自己身上刮取利益而走怀柔法？
这沉默若是在北长青看来，便会认为楚璃有了死志，将他带去水牢狠狠折磨一番，让他体会到生不如死的气息，才重新把他弄出来。
可夜南晴清楚的很呢——大仇未报，楚璃怎么轻易会有死志。
不过就是少年人心里那点叛逆未消，执意要给她添堵。
后背往软榻上轻靠，夜南晴继续向下道：“这几日你不用再去舞坊练舞，且让妃落教你，莫枉费我一片苦心。”
妃落……？
楚璃张了张唇，这次的诧异直接写在了整个脸上。
他虽是因迫不得已才暗藏玉楼，也清楚知道妃落是何人——
那位女子，根本不是他这个“层次”的乐伎可以奢求看见的，更别提在她手下习舞。
若说这便是所谓“怀柔”路线，那染娘的手笔未免也太大了些。
生平第一次，楚璃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犹豫的低头，他声音沙哑：“染娘……”
“怎么，你不愿？”
夜南晴打断他的话音，居高临下的俯看他。
楚璃抿唇，头低的似乎想要埋进地里：“愿意，只是青漓咳咳……身体有恙，怕是不便……”
他握拳，抵唇闷咳出声。
楚璃知道，女子在威胁，一句话便将他的行为定了罪。
但他，依然不愿为自己的计划赌上尊严。
夜南晴莫名便感到有些牙疼。
未来的妖孽反派，令人闻声丧胆的活阎王，小时候就看起来就这么弱不禁风吗？
戏精！
「南姐，一巴掌扇过去！」
空间里，007突兀的声音冒出来：「要不你就崩人设啦！」
夜南晴下意识将手放在腰间的软鞭上，沉默片刻：「你的眼睛好了？」
「没好！所以我要看些修罗场转移注意力！」
007理直气壮，还超响亮的擤了擤鼻子。
“好。”
未等007欢呼出声，夜南晴便一鞭子抽飞它。
莫名其妙在空中打转晕头转向的007：？？？
视线落回少年身上，夜南晴冷笑出声：“很好。”
“既然身体已经有恙，那——
“不仿更重一些？”
……
水气氤氲的浴房里，传来水声哗啦。
容貌俊秀的少年从木桶中起身，旁边四五个小厮上前，为他披上青莲色的纱衣。
楚璃抬眸看去，只见帘外，女子窈窕的身影若隐若现。
他侧头，试图别开自己的视线。
所以——这么久，她是一直在外面看自己沐浴吗？
原本就被热水蒸得微红的面颊更是不自觉的烧起一层绯色。
“动作快些，”
夜南晴抱臂，口吻宛如不带感情的剑刃。
“这样磨蹭，把客人的兴致都磨灭了你还没出来。”
不过就是出个浴，还能别扭这么久？
海边穿着泳裤直接跳下海的男人她没见过？
楚璃牙关微紧，低头看向自己胸襟下的纱衣——
伤风败俗，实在羞耻。
偏偏口中却只能道：
“青漓受教了。”
他心中默念琴曲，屏息抬手撩开珠帘，企图让自己的思想转移别处。
可就在他迈出珠帘的那一瞬，原本站在原地的夜南晴用细长的小棍挑起他的下颔，不给他丝毫防备的余地，命令开口：
“抬头。”
猝不及防。
少年失措而略带耻辱的目光撞上女子清冷的双眸，不由自主的身体微僵，身侧的双拳不可遏制的收缩。
空气中熏香淡淡的气味弥漫，房间里的小厮收完了工作也悄无声息的退下。
不大的空间里，只有两人。
楚璃鸦羽般的黑睫毛微微颤动。
她……看到了？
少年不明显的喉结轻轻上下滚动着，压抑住心里的焦躁，度时如年的承受着女子不加掩饰的审视。
他一向是看不起伎子的。
可这一刻他却不得不承认，眼前女子的气势让他无从抵抗。
美得惑人，仿若暗夜的妖精。
偏偏那孤傲的神态，看不出一丝邪念，好像那个心思叵测的人反而是他一样。
“不错，这表情正好。”
放下小棍，夜南晴终是满意的开口，“有这样的姿色，你该为自己感到庆幸。”
她合掌，轻拍手心。
门外候着的侍女进入房内，毕恭毕敬：“染娘？”
夜南晴转开折扇，身影娉婷的行向门口：“给他挽好头发，送妃落的房内，我要……
回眸，她莞尔勾唇浅笑，眼尾挑起邪魅的线条：
“将这玉楼花魁，名扬天下。”
……
妃落房内，女子身姿毫无形象的依在床栏。
她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着绿豆糕，吃的正欢。
就在这时，眼角余光晃进一个身影。
她上动作一顿，转头僵硬的朝珠帘外看去——
这一眼，让她一哽，差点噎到。
珠帘外夜南晴静默的站着，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染娘？”
妃落拍了拍胸口，从帘后转出身，动作极其优雅的拭去满脸绿豆糕碎屑，反复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人我带来了，你看着办。”
夜南晴睨了她一眼，将楚璃向前轻推一把，道。
“咳——就是他？”
妃落抬手抚脸，眸色慵懒，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楚璃：“好小哦，你确定让他接客不会肾衰……？”
夜南晴：“……你闭嘴。”
“好好好——你跳。”
妃落挥手，懒洋洋的敷衍过，转身落座，无视站着的夜南晴对楚璃道。
少年俯身行礼，而后翩然起舞。
袅袅上升的熏烟被打散，在水袖中坏绕云雾，飘渺不定。
折腰水袖，墨发在空气中旋绕，衣袂翩翩，映出一朵淡静青莲。
纱衣衣摆若有若无的划过眼帘，夜南晴眯眼，目光落在楚璃的脸上。
少年的唇即便抹了胭脂，颜色依然苍白。
分明是一舞煽情，他端的却是面无表情。
一舞毕，楚璃微微喘息，双腿前后交越，双臂开展行礼。
空气静谧片刻。
妃落慢悠悠的拍了拍手，几下形同虚设的掌声。
“不错嘛——”
她用袖子拂过唇角，目光淡淡划过楚璃的脚步，浅浅吸了口气，赞叹道：
“公子这舞姿，还真是让人把持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