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乙的动作很快，天黑之前她就将羊全部处理妥当。
牧民们每一家都杀了一只羊，只有阿乙家的最肥最大。
不过只是靠几只羊肯定是不够这么多人吃的，所以其他人还拿了许多自己带的东西过来。
京十姝也让吴时泽拿了很多。
六张长长的矮桌都被摆满。
五家土着居民的人，再加上剧组的人，全部聚在一起，冷冷的晚风也变得热闹。
京十姝借住的索朗家有个姑娘，她在一边弹着曼陀铃，其他人则跳着舞。
如果天气好，剧组早点完工，晚上就会有这样的活动，只是不需要牧民再宰羊。
京十姝租借了两天帐房，第三天就搭建了自己的帐房，有三顶，就在牧民的旁边。
搭建的那天，闲着的牧民都来帮了忙。
德吉一直盯着那几大桶水，似乎在观察水的流动脉络，每当水被晃荡的漾起水花的时候，她格外专心。
京十姝察觉到她的视线，特意拉着她洗了手。
透明的水从手心里流过，冰冰凉凉的，像上好的冰绸，滑滑软软的，又像草原的云。
这不是德吉的原话，她并不认识冰绸，但京十姝明白她的意思。
德吉扬着笑。
她遇到新奇的东西，总会弯着眼睛，脸上的两团红晕都变得可爱。
“你可以带回去。”京十姝指了指还剩大半桶的水。
她从不缺任何东西，像水这种最廉价的日用品，在外面，甚至算不得一种礼物。
德吉：“阿吉自己留着吧，草原的风很干。”
京十姝又忍不住笑起来。
她笑的时候，德吉总是盯着她看，她不知道她为什么笑，只觉得阿吉笑的很好看。
水是草原唯一的护肤品。
可并不是京十姝的护肤品，她的瓶瓶罐罐足够对付这些干烈的风。
这些德吉都不知道。
京十姝盯着她干枯的嘴唇，转身将桌子上的护手膏和唇膏拿了过来。
“这个绿色的包装是涂手的，这个小一点的，是涂嘴的。”
德吉打开闻了闻。
和阿吉一样的味道，她喜欢。
见京十姝盯着她笑，她又露出白牙，羞涩道谢。
帐房搭建好之后，京十姝就搬了出去，作为回报，她给了索朗一家两桶水和一些吃食。
之后，剧组陷入了忙碌，因为有保护动物和盗猎者的戏份，剧组需要走很远去取景，所以京十姝每天都会拍摄很长时间，早出晚归。
忙了大半个月，直到保护动物的戏份全部结束，剧组的人才回来拍帐房的戏份。
只是现在阿乙和德吉没有状态配合他们拍戏。
京十姝跑去看了看德吉。
德吉趴在羊圈的围栏上，愁眉苦脸的，阿乙拉着脸站在边上。
“阿乙，德吉，是羊出了什么问题吗？”
德吉的辫子被她甩在身后，显得有些伤心，“羊丢了。”
“丢了几只？”
京十姝走到羊圈边上，细数起来。
德吉苦着脸，“不知道，也许丢了五只，也许只丢三只。”
京十姝听见她说，“原来有八十只，宰了一只，应该还有七十只的。”
阿乙揪着嘴，走过来骂道：“那些个狼就喜欢吃羊，野的那些个不吃，非要吃我们养的。”
京十姝突然好奇，她们是怎么发现羊丢了的。
德吉说：“通常我数到五十是数不完的，至少还要数好几次才到八十，今天刚好数到五十就到八十了。”
这样的气氛下，京十姝竟然听的有些好笑。
按照德吉的数法，说不准这羊早就开始丢了，只是丢到今天才发现。
京十姝觉得好笑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可笑。
整个草原这么大，那匹狼就只吃德吉和阿乙的羊，只吃这家没有阿加的羊。
连狼都知道谁好欺负。
阿乙和德吉又拿了好多根木头过来，打算把羊圈造的再牢固，再高一点。
京十姝帮不上忙，所以她在旁边数完了羊。
之前德吉家有六十四只羊，吃了一只，应该还有六十三只来着。
现在只有五十只了。
什么狼能一口气吃掉十几只羊？
京十姝看着变得更高更坚固的围栏，心想，只是降低了羊逃跑的可能性而已，羊不能出去，可人会进来。
京十姝不知道这些羊是自己跑了，还是像她想的那样，她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去。
“阿乙，我第一次和德吉数的时候是六十四只。”
“我们丢了几只？”德吉问。
京十姝盯着阿乙那张苍老的脸以及德吉那张稚嫩的脸，十三这个数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十三只羊，德吉一家可以吃很多年吧？
“十三只，你们丢了十三只羊。”京十姝听见自己的声音被风吹的忽高忽低，一小再小。
阿乙听见丢了十三只羊，很是生气，撅着嘴，又开始埋怨狼。
“十三只羊，十三只羊可以够我们德吉吃好多羊腿。”
“谁家的都不偷，就会偷我们德吉家的羊，我们德吉把羊养的最好，它们还挑嘴嘞。”
德吉忽然说，“狼才不会吃这么多羊，说不准是跑了。”
阿乙拍了拍袍子，往一个棚子里走。
“我骑马出去找找，德吉你守好剩下的羊。达赖喇嘛保佑，希望能找到。”
草原这么大，京十姝只觉渺茫。
想是这么想，她还是让保镖开着他们的车，又借了剧组的车一起出去找。
戏都没拍，就这样找了三天，一无所获。
德吉养的羊彻底丢了。
阿乙气的骂了好多天。
直到京十姝拍完戏要走的那天，大货车拉来了十三只肥羊。
德吉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这是你养的羊。”京十姝是这么告诉她的。
失而复得，阿乙很开心，她将羊赶进了那个加高的羊圈，和其他羊放在一起。
“给你看我的飞机。”
京十姝拉着德吉到了一片空阔的地带，直升飞机早已等在了那里
气浪将牧草吹的一起一伏，德吉的辫子也被吹到后面，飘扬在背后。
京十姝将她的帐房留给了德吉，还有她最喜欢的水。
德吉没有看她心心念念的飞机，她的视线都在京十姝身上，“阿吉，下次你还会来若尔桑拍戏吗？”
她可以把帐房给她收好，下次，她不用挤在狭小的角落里。
京十姝抱住了她，草原的风夹杂着气浪，将她们的头发交织。
“你的草原我已经见识过了，很美，有机会带你去看看我的城堡。”
她教过德吉数数，这次她可以数到一百，但仍然数不到那个最大的数字。
希望草原善待它的公主，不要再让她丢掉她的羊。
京十姝坐飞机走了，德吉站在草浪里，盯着辽阔的天空。
那十三只羊不是她养的。
阿吉不知道，草原养出来的羊是不怕人的。
那是阿吉的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