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历人间千载，我再也没遇见过一个能像她一般待我的人，也没有哪一种食物，敌得过与她分食时的美味……
初遇她是在钩吾山，我出生成长的地方。
钩吾山满山的玉石，我平日里除了看玉石在日光下生辉的景象，最爱做的事便是驱逐屡次上山取玉的人类。
彼时手中执着一方发皱的帕子，面上喜忧参半的又是一个贪婪的人类。思及此，我打算恢复原身将她赶走。
“请问，你可是居于此山之人？”小姑娘扬着手唤我，眼间跳跃着莫名的期待。
我点点头，莫非不是为了这漫山遍野的玉石而来?那或许可以留下她。
小姑娘提起褴褛的裙角，朝我跑来：“您长期住在此山之中，可有见过这草？”
等她走近我才发现，小姑娘脸颊上布着几道荆棘割破的伤疤。可是并不丑陋，她明亮的眼眸比我看过的任何一块玉石都要耀眼。
“不曾。”我摇头，玉石在阳光下熠熠，周遭无草。
小姑娘低下头去，似有些失望，“我爬过许多山，问过许多人，他们都如你一般告诉我，不曾见过。”
末了她抬起头：“谢谢你，我得走了。”
笑着的脸庞上，眼神有些黯淡。
“其他地方会有的，若真不存于世，那这画又是谁描的呢?”我掏出怀中的玉石，放在她手心：“你带着这个吧。”
它能护你安好。
她接过，小心翼翼地放入腰间的锦囊里：“我听山脚的大娘说，这山上有妖，食人为生，你可要小心一点。”
不知如果她知道我就是那妖，会如何待我。看着她走远，我忽然觉得这琳琅满目的美玉与熠熠的光辉一点都不好看了。
我下山了，寻她。
长街人声鼎沸，那样独特无双的姑娘应该有人记得。
我学着她的样子询问街边的大娘，大娘告诉我，两日前见过她，她往西边去了。
很快又可以见到她了。这样想着，往日里嘈杂的叫卖声第一次变得悦耳起来。
我在一条河边找到了她，绿水妖娆，青山映着她素白的衣裙显得格外好看。
她生着火，手里的木棍上叉着一条鱼，殷红的火光旁晾着那一日的衣物。
我告诉她，我想和她一起去寻那株草。
她将鱼取下，放在圆润的大卵石上：“可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去哪找。我出来寻它许久了，巫祝说，最多一年，一年内找不到它的话，弟弟的命，就救不回来了。”
她明亮的眼暗下去，瞬间泛起雾气。
她一母同胞的弟弟患了心痛病，古书上记载一种草能治愈心痛病，故而她跋山涉水来寻。
那草名曰萆荔，惯生于石上，于是她便来了玉石遍地的钩吾山，可是钩吾山除了玉石，寸草不生。
大河的对岸是山，高耸入云，绿意绵延数里，望而不尽。她明亮的眸子望着那座山，如同初次见着我一般欢喜，大约是在憧憬着这座山上生长着萆荔吧。
“阿潇，我们去找渡口过河，或许这座山上长有萆荔呢！”
她笑着唤我的名，她说小五不好听，她喜欢唤我阿潇。
我囫囵吞下口中的鱼肉，从她手中将包袱接过背在身后。午后的日头颇为毒辣，她的脸有些泛红，眸子却比深夜最亮的星子还要璀璨。
渡口名日常宁，她说常宁承载着人们希望这片水域长久安宁的愿望。可这黑底红字在青山绿水的衬托下莫名让我有些不安。
舵公告诉我们，此山因有华山之险，故名为小华山。且小华山不仅山势险峻，上面还有食人的妖兽。
说到这儿，舵公担忧地看着我俩：“二位还是莫要上山了，约莫再有两个时辰，天就黑了。”
她迟疑一下，继而笑笑说无事，我们会小心的。
水光映得她面色白皙如玉。
可论妖，谁能敌我五公子呢?
我与她立在水波荡漾的石阶上，看着舵公的小舟晃晃悠悠地在水面划开，粼粼泛着日光的水面比钩吾山的玉石更让我着迷。
“幸好跟着你下了山，不然此生就见不着这样的美景了。
我喜欢美好的事物，比如日光下轻烟袅袅的玉田，水波粼粼的河面，绵延不断的青山，以及她。
她依旧笑着，坐在石阶上弯腰将裙角扎起，脚上宛若挂着两个素色的灯笼。
为她裹住脸，我牵着她上山，她的手比我把玩过的冷玉还要凉上几分。小华山不若钩吾山贫瘠，这里满山的荆棘，枝上的利刺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她和我说不要怕，晚上虽然黑，但是细心点走，就不会摔着。
余晖洒在她脸上，美得摄人心魄。我暗自捏紧了她的手，心道，傻姑娘，以后你的夜晚就不黑了。
夏夜的流萤极多，夜色愈浓便愈发感觉自己误入仙境，荧荧绿光宛若流火，目之所及除了头顶盈盈的星光，便是无尽的荧光。
她避过荆棘，拉了拉我的衣角：“阿潇，我出来那么久，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流萤。这样的夜色，真真比京都上元夜的火树银花流火长街美太多。”
她裙边的锦囊泛着光，盈盈如月，那里装着我把玩了近千年的玉。它虽只能消去她身上的伤疤，但也能借我之力引出漫山流萤。
凡间景致再美，该是不敌她满面笑容，以及那熠熠动人的眸光……
我们终是在子夜寻到了一处山洞，洞外藤蔓丛生，流萤遍布，宛若飞瀑。
洞内极宽，我们在其中一个半壁横出的小洞内歇息，生起小火后，她说：“阿潇，这次大约又落空了，荆棘丛生的山，哪里会有石头供萆荔生长呢?不过此生得见流萤漫天，也不虚此行，你说是不是？”
“是。明日我们再仔细找找，兴许就在某处呢？”我揉揉她柔软的发顶：“云瑶睡吧，天亮我唤你。”
未及天大亮，她便醒了。无它，洞内充斥着巨响，如牛低吟，却又更为洪亮。
我侧身向下看去，洞内土色的巨牛便是传闻里食人的妖兽?
她起身随我的视线看去，发出一声轻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