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暗得深沉。
一轮弯月挂在天空，衬得今日的帝都格外风清气朗。
这种晴朗，是宫恒夜以前最喜欢的，毕竟一到雷雨天他就会发病。
所以黎锐总会提前看好天气预报，如果有雷雨，宫恒夜就会提前离开海都，回帝都看看老爷子。
而现在，他却因为这种晴朗气息烦闷。也从未有哪刻，这么期待能有雷闪降临。
黎锐在接到他的电话后，虽然莫名其妙，可还是在三分钟内发给了他距离最近的雷雨地区。
最近天气都挺好的，根据天气情况来看，唯一有雷雨的地方是在距离帝都两个多小时车程的蔚县地区。
宫恒夜没有犹豫，当下准备开车过去。
黎锐一听他要过去，急了，“boss，你去这地方做什么？何况这雷能劈两个多小时吗，说不定你到的时候它就已经停了呢？”
“那也得去看看。”
宫恒夜没有犹豫也没有迟疑，“你继续观察天气状况，如果我到了蔚县雷雨停了，我再去其他地方。”
黎锐：“？”
他真的很懵，完全弄不懂boss这是在作什么死？
而宫恒夜已经挂了电话，电梯门正好打开，他走进电梯，眼看着温月跟进来，皱眉，“不是让你在家等着我吗？”
“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啊？”
温月说着又摇头，抓住他的手，着急又担心，“不是，你不用去啊，干嘛要去找雷劈啊，打雷的时候你明明那么难受……”
宫恒夜神色平静，“我说了，我想找回记忆。”
“可是这样就能找回记忆吗，谁教你的呀？”
温月无法理解，谁家好人找回记忆的方式是要去找雷劈啊。
宫恒夜抿唇沉默，没有说话。
电梯到了停车场，门开，宫恒夜要出去，温月忙用力抓紧他手拖住他，“反正我不让你去。”
宫恒夜无奈，也不想跟她拉扯，怕会伤到她，他干脆勾住她腰直接将她举抱起来，“那你就跟我一起去。”
温月：“……”
条件反射的抱紧他脖子，双腿也在被他举起时自然而然圈紧他，防止自己掉下去。
宫恒夜就这么抱着她出了电梯，到了停车的地方，打开副驾驶车门把她丢了进去。
温月：“……”
他是真铁了心要去找雷劈了。
阻止不了他那也只能跟着他，万一他发病了，至少她还在他身边。
她只是在车子发动后摸摸肚子，委委屈屈的哼，“可是我有点饿，能不能吃了饭再去？”
宫恒夜看她一眼，“想拖延时间？”
温月坐直身不满的瞪他，“我哪有，我晚上要比赛根本没有时间吃饭好不好，本来还想着回来你能给我做，结果你一进门就开始瞎吃醋，吃完醋又忽然要去找什么雷，那我还没吃饭，当然饿了。”
宫恒夜皱眉沉默几秒：“想吃什么？”
温月忙道：“吃火锅。”
宫恒夜冷哼：“做梦。”
温月瞬间蔫哒哒窝进车椅，“那就随便吧。”
宫恒夜带她去了小区外最近的餐厅，点了碗面，烫好筷子递给她，怕她不开心还是哄她，“吃这个最快，将就吃点，等我们找到雷了，我再带你去吃火锅。”
温月：“……”
她无语的接过筷子，“那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觉得找到雷你就能恢复记忆呀？”
宫恒夜垂眸，片刻后还是低声，“其实我一直都觉得，每次打雷我病发时，会看到很多东西。”
也是因为那些东西，才会让他头痛欲裂到像是快要死掉。
可每次好转醒来，那些东西又像潮水褪去，很难抓住。
所以他想，是不是只要他在发病的时候不吃药，又或者，他多发病几次，他就能在醒来时把那些画面也留住？
他重新抬眸看向温月，声线温柔，“不管那些记忆到底是什么样的，我也希望我能拥有。因为只有拥有全部记忆，我才是完整的我，也才会是值得你爱的我。”
如果无法完整，他永远也没有办法给她完整的爱，又怎么值得她放下那个世界的一切，来到他身边。
宫恒夜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回到这里，因为他跟在她身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将记忆保存下来，她在那个世界的生命结束时，才会回来。
其实有时候，宫恒夜也会怀疑，觉得不对。
如果是将记忆传输到这个世界，形成数字生命，那为什么非得要在她死之后？
还是说，其实那个‘他’也知道，这个世界的一切早已经不受掌控，早已经不是单纯的数据。
与其说只是她的记忆在这里重新形成生命，不如说……是她的灵魂选择了回到这里。
在两个世界有那么一瞬间时空交错的时候，她就回来了。
看似最虚无缥缈的猜测，却是宫恒夜更愿意相信的。
所以他不会问她为什么回来，他只想让她回来的这个决定，变得值得。
只是最终也没去成，温月刚吃完面，宫恒夜接到电话，老爷子进了医院，突发心脏病。
宫恒夜脸色瞬沉，把温月送回家后自己赶往医院。
离开时提醒她，“在家里乖乖待着，别乱跑。”
温月这时候也很听话，不拖他后腿，催着他赶紧去。
她不会乱跑的。
而且她还觉得奇怪，老爷子身体一向健康，是没有心脏病的，怎么会突然心脏病发作？
宫恒夜刚离开没多久，温月接到了温家的电话。
她有些恍惚，别说这次回来半个多月温家人没联系过她，就她这来来回回好多次，她都快忘了温家这些人了。
最后见面那次，还是何丽华被怂恿给她泼硫酸吧……
电话也正好是何丽华打来的，是温月记忆中温温柔柔的语气，和最后那一面的歇斯底里全然不同。
她先是说了温月几句不懂事，然后又说她周末的生日，让温月回去吃个饭，说什么在她心里温月永远是她的女儿，可温月却连她这个妈妈的生日都不记得了之类。
温月安静的听她说完，然后也温温柔柔的回她，“抱歉，我没时间。”
说完不给何丽华再说话的时间，挂掉电话。
想不想去不说，周天她的确是没有时间的，那天正好是第二次评选。
温月没心情多搭理她，挂了电话后给宫恒夜发消息，“宫爷爷怎么样了？”
不多久，他回她：“已经暂时脱离危险，你早点儿睡，我今夜在医院陪他，就不回来了。”
温月稍稍放下了心。
正要再回复，他又发一条消息过来，“他是我父亲，你叫他爷爷？”
温月：“？”
隔着手机也能看出对面那人无奈的模样。
可她确实习惯了嘛，叫宫老爷子爷爷是叫了十几二十年的，之前跟他结婚了也没改得了口，让她叫宫老爷子叔叔或者爸爸，她会觉得好奇怪。
宫老爷子当时倒是也不在意，笑呵呵的应着。
现在他倒是有意见了。
温月轻哼回他：“我习惯了嘛，如果你在意，那我也可以叫回你小叔的。”
宫恒夜很快回复：“我在的时候，某人好像不是这么说的，这是见我不在，收拾不了你是吗？”
温月噘嘴，“你在的时候，也没见你收拾我呀。”
宫恒夜没回她了。
温月挑挑眉，觉得他可能是被她气到了。
她唇角弯了弯，又故意逗他：“小叔想怎么收拾我呀，我在家等着小叔，小叔早点回来收拾我呀。”
差不多一分钟，宫恒夜终于回她，“去洗澡，乖乖上床。”
温月看着这条消息忍不住笑。
他这消息好像在回应她之前的问题在逗弄她，又好像只是在提醒她该洗澡睡觉了。
不过她的心情也终于放松下来
他能有心情和她说这些‘废话’，宫老爷子的身体状态应该是稳定的。
只是温月没想到，宫恒夜不止今天夜里没有回来，他第二天也没回来。
只又发了消息给她，说还有事要忙，让她自己在家里玩儿，中午让酒店给她送了午餐过来。
又说晚上她收假的时候，如果他不能赶回来，会让冯阳过来送她回基地。
温月虽然无奈好不容易一天的假期就这么浪费了，可他是有正经事要做，她也不能说什么。
她猜测，还是跟宫老爷子的身体有关。
温月在心里头算了算时间，这个时间段，其实好像正好是宫恒夜要接手宫氏的时候。
所以，宫老爷子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件事，才被什么人气得心脏病发作的？
她记得宫恒夜18岁左右，还因为宫氏内斗出过车祸，当时他也是因为车祸和恢复了小时候的记忆，才离开宫家的。
现在，他要回宫家，接手宫氏，很明显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过程。
只是以前温月没有经历过这段，并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危险艰难。
她也帮不了他什么，更不想成为他的负担，所以也只让他别担心，如果太忙就别回来了，她可以自己坐车过去的，冯阳在他身边跟着就好，她更放心。
下午六点，他没回来，温月也没给他打电话去烦他，只发了个消息给他说自己先回基地了，然后就拖着行李箱出门。
用打车软件打了个车，她拖着行李箱到小区门口，低头看软件上车还有多远时，听到有人在叫她。
“月月。”
温月抬头，看到小区外停着的一辆车上下来的宫宸。
穿着黑色运动服，戴着配套的鸭舌帽。
同宫恒夜的成熟矜贵不同，18岁的宫宸还有着少年气息，带着他这个年纪特有的不羁。
然而此刻，他单手插在裤兜，下车后安静站着，面容憔悴，格外消沉。
鸭舌帽的帽檐压得有些低，把他的眉眼微微遮挡，情绪朦胧不清。
他望着她，在她的注视下走过来。
温月轻轻蹙眉，“你来做什么？”
眼看着他走得更近，温月不由得朝后退，觉得有些心慌。
“你爷爷不是住院了吗，你怎么不去医院陪他？”
宫宸看着她朝后退的样子，看着她面上毫不掩饰的慌张，脚步顿住，唇角浮出自嘲，“我刚从医院出来，想来看看你。”
默了默，他又低声，“你怕我？”
温月尴尬的摇头，“不是怕……”
就是觉得，她和他该保持距离，靠太近会让她心慌。
“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们之间……”
“可是我做不到。”
宫宸打断她，唇角弧度更苦涩，“温月，我喜欢你，喜欢了那么久，你让我怎么心甘情愿看你跟我小叔在一起？”
他昨天收到温夕发给他的视频时，愤怒一波波涌上来，他当时就想过来的，如果不是爷爷忽然心脏病发作，他也不可能现在才来。
温月看着他，低叹，“宫宸，就算没有宫恒夜，我们也不会在一起的。”
也许没有宫恒夜，所有的一切又会像最开始那样发展。
可最终，他们不会在一起。
温月的眼睛明亮，认真又诚挚，却也是这样的认真，让宫宸更加绝望。
而她说完也不想再和他多纠缠，拉着箱子朝另一边去，一边打电话去催司机快点。
电话还没拨通，后面的人忽然追上来。
温月转头，还没反应过来，腰身就被人抱住了。
她一惊，忙用力挣扎，宫宸的手臂箍得很紧，在她耳边崩溃出声，“温月，你别对我这么残忍好吗，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我，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他不顾她的挣扎紧紧抱着她，声音颤抖，“我求你，月月你别这么对我，你给我个机会，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会对你很好，比他对你更好的，月月……”
温月紧咬牙根，用尽全力掰开他的手，转身一个耳光朝他挥了过去。
一声脆响，伴着车喇叭忽然的惊响，紧接着是两道车灯亮起，打落他们身上。
灯光太刺目，宫宸和温月都骤然闭上眼，然后就听到了车门关上的声音，很用力。
温月的心脏随着这声车门关闭的声音重重一跳，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睁开眼转头看过去，就看到宫恒夜神色冷漠的下车，目光如尖锐的刀刃，扎在了她和宫宸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