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永宁伯突如其来的问询,张明达一脸茫然,脱口回道:“罗汝才咋样,俺不好讲。不过……父帅,曹操这个人俺是知晓的,他乃汉末奸雄人物,宁我负人,毋人负我,其心之黑亦云至矣。”
张诚猛然回首,瞪视着义子张明达,半晌不语……
张明达后面的话显然非出自他口,而是其在街巷上听书得来,但这几句给曹操的评语却击中了永宁伯的心。
尤其是那句“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这句话宛如振聋发聩的警钟,实实在在地敲击在了张诚的心间。
确实,罗汝才之所以被众贼比作“曹操”,便是因其以“狡诈多谋,反复无常”而着,如此性格之人怎能保证他对自己就是忠心耿耿呢?
不过,张明达却并不知晓永宁伯因他所言,陷入了沉思之中,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引起父帅的不满了呢。
只见他猛然双膝跪地,叩首拜道:“父帅,明达胡言,请您责罚吧!”
张诚见状不由为之一愣,但立刻就明白了问题所在,微笑着说道:“哪个说要罚你的?起来,陪父帅好好说话。”
张明达如释重负,他缓缓起身站在了旁边,却见永宁伯伸手一指旁边的石凳,道:“坐吧。”
他不敢不遵,当即一屁股就坐在了冰凉的石凳上,又听到永宁伯问他:“明达,你刚才说的是曹操的为人,我要你说的是罗汝才?”
在永宁伯森严目光的逼视下,张明达磕磕巴巴地回道:“父帅,罗汝才……既号为曹操,必也是……狡诈之徒,其……其几番就抚,却又……又复反,便是……便是明证。”
张明达见永宁伯的面色逐渐转为和蔼,心中略宽,又接着说道:“前时,他怕闯贼势大会吃掉他,不得已才脱离闯贼,以谋自立,投奔父帅只为抱上大树好乘凉,防着闯贼对他的报复。
而今……”
他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只拿眼睛看向了永宁伯,却听永宁伯温言道:“说下去。”
“而今,闯贼败退,罗汝才对咱是否真心,属实难料,如其仍是贼心不改,南去投了献贼和革左五贼,也不是没得可能啊。”
永宁伯听后不语,他从石凳上站了起来走到亭子外,迎着晨风仰望东方刚刚透出来的一点鱼肚白,默默闭上了眼睛。
大约一刻钟后,永宁伯才缓缓睁开眼睛,回身对张明达说道:“很好,你很好。”
言毕,转身就往屋里行去,边走边说道:“伺候我穿衣。吩咐预备早饭,叫李辅明、何振雄、陈忠、虎子臣、林芳平、徐进勇几个过来陪我一起吃。”
…………
卯时正,朱仙镇剿贼提督行辕后堂的偏厅里,永宁伯张诚正在用早饭,李辅明、何振雄等人皆相陪在座。
“大帅,又有大仗要打了么?”陈忠脱口问着。
张诚白了他一眼,道:“就晓得打仗,不知道打仗是要死人的么?”
“不打仗,这般急着喊俺们几个来吃啥早饭嘞。”
“是嘞,咱这边都没过着瘾,闯贼就逃嘞。”徐进勇也大大咧咧地说着。
张诚摇了摇头,道:“好好吃饭。”
他说着便将手里的小半个白面馍馍塞进嘴里,使劲嚼了一阵,又喝了一口小米粥,吃了几口咸鱼干,便即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众人见状,也急赤白咧地几口吃完手中的白面馍馍,跟着来到了东侧屏风前,一起看着挂在上面的河南地图。
永宁伯所使用的军事地图,都是情报司最新测画出来的,全不是大明那种看不懂的抽象派地图样式,几乎都是按照实际方位等比例缩小绘制的,看上去既直观又简洁。
他抬手遥指着归德府地方,说道:“午后,林芳平率羽林、虎卫两部精骑,随我往睢州去走一遭。”
虎子臣忙出言劝道:“督帅,不可啊!”
他不待永宁伯说话,便上前一步,来到张诚身边又接着劝他:“罗汝才反复无常,降而又叛不止一次,督帅千万不可再轻信他。”
陈忠也出言劝道:“是啊,大帅。有何事,传他前来便是,何须大帅亲身赴险呀。”
永宁伯及时挥手制止了众人出言相劝,看着大家脸上满是关切神情,心中顿感一阵温暖——自己这些年没白奋斗!
“尔等如此,不枉我与诸位相识相知一场啊!”
众人闻听此言,皆俯身拜道:“末将,永世不忘督帅提携栽培之恩。”
张诚满意地点了点头,朗声喝道:“诸将听令。”
“刷”地一下,在场各位将军皆挺身而立,一个个腰板溜直,连面上神情都显得精神了许多。
“李辅明,你的山西军即刻整队开拔,进兵仪封驻扎。”
“喏。”李辅明大声应令,转身就退出偏厅,回营去整队了。
“何振雄,你率本部骑兵即刻整队,进兵杞县驻防。”
“喏。”何振雄也应令退下,回去准备了。
“虎子臣,你率本部骑兵进至柘城驻守。”
“喏。”
“徐进勇,你领朱雀营二百重骑随行护卫本帅。”
“喏。”
林芳平听了此话,不由插嘴道:“督帅,那俺呢?”
“你?”
永宁伯笑着看向了他,道:“你率羽林、虎卫两部骑兵,即刻出发,给本帅打个前站。”
“喏。”林芳平这才兴高采烈地大声接了军令。
却听永宁伯又补充道:“记着,本帅今晚在杞县歇息,明日午后才会到睢州,你部务必在午前移营宁陵驻扎。”
“啊……”林芳平满脸疑惑地问道:“这是为啥?”
陈忠看着地图接言道:“大帅这是要四面围死曹营,使之不敢妄动。”
张诚笑着看了陈忠一眼,道:“对,本帅就是这个意思。”
“可只有二百重骑,似乎太单薄了些。”
面对陈忠的疑问,永宁伯却不以为意,他说道:“二百单薄,千骑又如何?面对曹营数万大军,就算有千骑,就能安然无事了么?”
众人无语。
“富贵险中求。”永宁伯说道:“我既然要收了罗汝才,就要冒这个险,否则他疑我,我亦疑他,将来又如何相处?”
众人听后,都无言以对。
陈忠却发问道:“大帅,那……俺呢?”
“你?就给我守在朱仙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