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她好像是认错人了。”
鬼十六皱眉指了指婴宁，“她心里好像一直在找一个叫迎春的人？”
“原来如此。”
白无常一拍脑袋，眯起眼睛细细打量了一眼婴宁。“果真有几分相似。”
“七爷，这个迎春到底是谁啊？”
鬼十六忍不住有些好奇，这能让地府头号刺头都乖乖听话的女人，这生前得是有多生猛啊。
“这其中有些复杂，一时半会恐怕说不清楚。”
白无常摇了摇头，目光缓缓落在了婴宁身上。
“此女性格之所以会如此恶劣，乃是因为她身上有一道亡魂出逃的缘故。如今她既然错认了你，那就说明只有你才能把她这一魂给找回来。”
白无常说罢便掏出了一块漆黑的魂石，郑重地放到了婴宁的面前。
“七爷，我怎么感觉你是在忽悠我们帮你捉魂呢？”
鬼十六撅了撅嘴，一脸嫌弃地看向白无常。
“怎么会？老夫我好歹也是地府八大阴差，怎么会吃饱撑的骗你们这些小辈？”
白无常有些心虚地咳嗽一声，随即一脸正色地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百点功德，老夫绝不会占你便宜。”
听到这话，婴宁眼神一亮，立马拿起面前的魂石。
她在地府待的这些天，无论干什么都要功德，她身上仅有的功德都快要被花光了！
“既然如此，那我不妨也体验一下捉魂的感觉，先说好，我可不是为了贪你那三百点功德哦！”
“好说好说。”白无常笑着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窃喜之色。
要是婴宁真能把钟离春这一魂给抓回来，那便是解决了地府一大闹事隐患。
只要他把这件事添油加醋地告诉给酆都大帝，怎么也能从他手中坑来五百点功德吧？
想到这白无常不由得一阵激动，殊不知他此刻心底的想法都被婴宁听的一清二楚。
“主人，这是我第一次捉魂，实在是有些没把握，您和小十六能进去帮我吗？”
看见婴宁暗示的表情，江笙瞥了一眼白无常，会意地点了点头。“没问题，我可以灵魂出窍跟在你身旁。”
见江笙同意，鬼十六也连忙点了点头：“先说好，我进去是为了保护姐姐，可不是为了帮你。”
“是是是，我知道了。”
婴微微一笑，捏碎了手中的魂石。
一阵浓郁的阴气倾泻而出，等到婴宁再睁眼时，便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深宅大院的走廊上，身上穿着粗布的衣服，手里还拿着一把竹子做成的扫帚。
“这...难道我变成了丫鬟？”
婴宁微微一愣，下一秒便听见江笙在一旁提醒：
“婴宁，这个故事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一些。钟离春本是将军之女，因生在无盐邑，也被称为钟无盐、无盐女。”
“她从出生起就七魄缺四魄，只有怒、哀、恶三魄。钟无艳的将军父亲在她幼年时不幸战死，母亲华氏被迫带着她改嫁了一名士人。”
“因为钟无艳的性格恶劣，所以深受继父厌恶，长期被虐待，甚至还险些被继父侵犯，你现在所在的应该就是她继父家中。”
江笙话音刚落，迎面便有三个丫鬟走了过来。
“小宁你发什么愣呢，今天该轮到你打扫猪圈了！”
“就是就是，你该不会是想偷懒吧？”
看到三女眼里狐疑的神色，婴宁立马拿起手中的扫帚：“我刚才在找离春小姐，马上就去。”
听到婴宁的话，三女眼里皆露出一丝厌恶的神色：“你找那个彘女干什么？”
“彘女？”
婴宁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是啊，她每天都在猪圈，脏兮兮地和猪没什么两样，可不就是彘女么。”
听到三女这话，婴宁眉头一皱，心底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拿着扫帚从小门穿过，刚到猪圈婴宁便闻到一股恶臭，不由伸手将鼻子捂住。
“哟！这不是小宁姑娘么？被夫人打发来打扫猪圈了？”
看见婴宁，一个满脸横肉的糙汉嘿嘿一笑，拎起手中的木桶，“我这可要喂食了，你离远些，别弄脏了。”
说罢，那汉子便提着木桶在猪圈的中间倒了下去，一堆腥臭难闻的腐烂食物，混着各种叫不上名字的野草和野菜，直接流淌开来。
看到这一幕，婴宁不由得有些反胃，强忍着才没有让自己吐出来。
然而猪圈里的猪并没有嫌弃，一拥而上地冲向了那堆腐烂发臭的食物。
“这...这也太恶心了吧。”
鬼十六虽然闻不到气味，但看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皱眉。
“彘女，猪狗不如的意思么...”江笙没有说话，默默打量着猪圈中一个瘦小的身影。
下一秒，只见那道身影突然从猪圈的角落中窜出，一路上挤开了好几只猪，径直冲到那堆粘稠的食物中用手抓起来大把大把地往嘴里塞去。
她穿着一条破布衣服，浑身沾满了泥巴和猪的排泄物，身上散发着恶臭，她仿佛看不见任何人一样，自顾自地进食。
“这...”
婴宁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这难道是钟离春姑娘？”
“钟离春？喂了这么多年，原来这个彘女叫这个名字啊。”
听到婴宁的话，糙汉若有所思地摸了摸满是胡茬的下巴。
“别吃了！你是人啊，你不是彘！这些不是你吃的东西！”
婴宁再也忍不住，扔掉手里的扫帚就上前拦住了她。
而让婴宁没想到的是，钟离春见到她冲过来立刻咬起了牙，狠狠地瞪着他，仿佛在保护自己的食物一样。
“婴宁，危险！”
江笙突然开口，可还没等婴宁反应，钟离春便一拳打向了她的胸口。
“你没事吧！”
看着脸色有些痛苦的婴宁，鬼十六也下意识地问道。
“咳咳，我没事，不要紧。”
婴宁捂着胸口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看着面前如野兽一般护食的钟离春，眼里皆是不忍。
“小钟离…你是人啊…你不是猪…”
婴宁捂着胸膛慢慢走上前去。
或许是感受到婴宁没有恶意，钟离春只是做出了进攻的架势，但是没有动。她龇牙咧嘴，一直向婴宁示威。
“你是人，你不是彘女。”
婴宁喃喃说道，“龇牙咧嘴的示威只能吓退那些没有感情的牲畜，吓退不了真正想关心你的人。”
婴宁说着便走到了钟离春面前，伸出手，大胆地摸了摸她的头。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钟离春并没有反抗，只是愣愣地看着婴宁。
她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啊，到底什么样的父母才可以这么狠心，把她当做猪来养？
“李大哥，我能把她带走吗？”
婴宁面色恳切地看着一旁的糙汉，伸手从衣兜里摸出了几块碎银。
“这个月的银钱我都给你，只要你不说，没人会知道的。”
看着婴宁手里的银子，糙汉微微动容，想了想便点头答应道：“也行，正好少一个人跟猪抢食。”
见糙汉答应，婴宁便把钟离春抱了起来。
虽然她还在挣扎反抗，但是她能明显的感觉到婴宁的动作是那么温柔，她的双手传来一股温暖的感觉，她的身上有一股清香的味道。
曾几何时，钟离春记得还有一个人这样抱过自己。他的双手也是那么温暖，他的动作也是那么温柔。
印象中的那人身穿铠甲，不怒自威，可只有见到自己的时候会露出和蔼的微笑，钟离春闭上眼睛，努力地回想那个人的样子，脑海中全是那个人唤自己乳名的声音——
“春儿，到这儿来。”
“春儿，为父给你采了柿子。”
“春儿，你喜欢诗书，还是兵刃？”
“春儿，你要学骑马吗？”
“春儿……”
可是那个人的样子，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钟离春住在彘窝五年，第一次流下了泪水。
婴宁抱着钟离春从后门出了宅院，在江笙的指引下一路向南走去。
街上有很多人传来了鄙夷的目光，有的人还捂住了口鼻，可婴宁谁都不理，径直向前走去。
一路上钟离春好奇地看着四周，仿佛这世界上的一切对她来讲都很新鲜。
大约半个小时的功夫，二人来到了城外的小河边，婴宁把钟离春缓缓放下，对她说：
“小钟离，你要记得，自己是个人，以后如果脏了，就来这河里洗澡。”
婴宁一边说着一边从钟离春身上拿下泥巴和污物。
钟离春起先看到河水还有些害怕，可婴宁轻轻地把她抱起，让她站在了河水中。
缓缓的河水从她的脚间流过，冰冰凉。
钟离春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她轻轻的一伸手，捧起一汪河水，然后开心地扬起，任由那河水洒落在自己身上。
“这就对了。”
婴宁一边笑着，一边帮她洗干净了身体。
看着她那清秀干净的脸庞，婴宁不由地笑了起来。
把她拉到河边，婴宁冲着水中的倒影对她说：“小钟离，你看，你和我一样，是人，不是彘。”
“人……”钟离春跟着念叨着。
“没错。”婴宁点点头，“谁都不可以欺负你，知道了吗？”
钟离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水面的倒影，不知是在看自己，还是在看婴宁。
“对了。”婴宁忽然想起来什么，“我有个好东西要给你。”
说着婴宁便从随身的腰包中翻了半天，翻出了一小块用布包着的糕点，这是嬷嬷先前给的打扫猪圈的报酬。
“你看！”
婴宁拿着糕点在钟离春面前晃了晃。
“……？”钟离春一脸不解。
“之前我听一个呃...朋友说的，如果心情不好，一定要吃点甜的。”
婴宁笑了笑，“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希望这些东西能让你更快乐一些，喏，给你。”
看着婴宁把糕点递到钟离春的手上，鬼十六微微撅起嘴，傲娇地说：
“明明是我给你说的，到现在还不肯承认，哼。”
没有理会鬼十六的话，婴宁笑看着钟离春一口咬在了糕点上。
“嗯——？”
钟离春先是一愣，但是很快露出了一副极度不可思议的表情，这一辈子她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有一次她在猪吃的泔水里面找到了一个发臭的鱼头，她当时以为这就是这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
可这一切如今都被嘴里这块小小的糕点给打败了。
“我们走吧！”婴宁拉着钟离春的手，有些心疼地说道：“我带你去吃更好吃的东西！”
很快，婴宁便带着钟离春来到了城里的一间小酒楼。
看着店家不断端上来的美食，钟离春眼睛都看呆了。
婴宁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腿，自顾自地边吃边喃喃道：
“没想到这次捉魂还挺轻松的么。”
听到婴宁的话，江笙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告诉她这才只是刚刚开始罢了。
很快，见婴宁吃完了碗里的鸡腿，钟离春这才试探性地朝着那块骨头伸出了手。
“嗯？放下。”
婴宁眉头一皱，连忙制止道。
钟离春吓了一跳，赶忙松开了手，那块骨头也掉到了地上，她看着滚落的骨头，满脸都是心疼的表情。
“小钟离记住了，以后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可以再吃别人吃剩的东西。”
“如果再有人给你吃剩饭，你就尽管打他。”
婴宁说着便夹起一块鸡腿，直接递到了钟离春碗里，“这才是你应该吃的。”
正说着，一只野狗从街上溜了进来，叼起了地上的骨头就跑走了。
“你看，剩饭都是给牲畜吃的。而我们是人。”
钟离春看着手上的鸡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小二，结账。”
见钟离春吃完了饭，婴宁便招手说道。
虽然她身上没剩多少银子，但把头上戴着的银钗卖掉也是能付得起这顿饭钱的。
“两位姑娘，一共一两银子。”
店小二满脸恭笑，婴宁不由得一愣，眼里浮现出一丝警惕之色。
她们只点了几道平常的菜式，怎么会那么贵？
这莫非是一家黑店不成？
“姑娘，您怎么了？该不会是想赖账吧？”店小二意味深长地笑着。
见状，婴宁立马反应了过来，冷笑着看向店小二。
“是不是我赖账，你心里清楚！”
“呵呵。”店小二冷笑一声，眼里闪出一抹贪婪的神色。
“我看你一个姑娘家也不容易，既然你要卖女儿，不如直接卖给我们。”
“她姿色不错，如果再加上你，说不定我们还能给你出个好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