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被戳破了，司琰也没再继续装下去。
他睁开眼睛，目光有些无神地盯着旁边晃动的窗帘。
他没什么话跟这群住高傲地住在繁华区，对他颇多揣测的人说。
对于贫民区的人来说自尊心的确是没什么用处的东西，不过司琰无法不承认自己心里有些不爽。
医生的动作轻柔，上药的动作都透着一股温柔，但司琰此刻却完全不领情，甚至被他轻柔的动作给惹冒了火。
他侧目盯着楚绫，闷闷地说：“多谢你救了我，但如果你觉得麻烦的话，我想你现在就可以让我走了。”
楚绫闻声上药的动作一顿，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从小狼的道谢中能听到两分真心， 不过他现在的样子像是生气了。
可是楚绫忙了一上午，也不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惹怒了他，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只静静地注视着那双眼睛。
司琰心里知道他们这群人打心眼里将他当成瘟神，当然他现在离开这里回到原来的地方也没什么。
走就走，反正这么多年他也活下来了。
这么多年他又不是第一次遭受白眼，甚至对此早就不以为意，可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心里那股火一直压不出去，甚至对楚绫发了出来。
话说出口，对上那双清润漂亮的眸子，司琰心里蓦地有些心虚，也有些后悔。
凭心而论，医生对他还不错，没有为难他，也没像刚刚那两个护士小姐在完全不了解他的情况下对他颇多歧视。
自己怎么也不应该对他发火的。
如果楚绫骂他狼心狗肺，说要把他赶出去司琰心里的愧疚感倒是会少一些，偏偏他只是静默着看着自己，不气也不恼。
司琰撤回视线，闷闷地说了句‘对不起’。
楚绫并不清楚司琰的内心小剧场，只猜测他或许是因为躺在病床上一动也不能动有些心烦，所以也没当一回事。
淡淡地‘嗯’了声后，他将司琰扶了起来。
“等你能行动自如了想什么时候离开都可以。最近还是接受治疗比较好。”
楚绫说着，从带来的袋子里面拿出一件宽大的衬衫来。
“这是我的衣服，你先穿上。给你带来了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他那身沾满了污迹与鲜血的破烂衣服早就被丢了，这会儿被子里面一丝不挂。
然而病房里的被子也被他一身伤痕跟弄脏了，等会应该换一床被单了。
司琰还沉浸在刚刚莫名其妙对楚绫发脾气的愧疚感里，所以暂时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他的一只手臂断了，动作慢吞吞的，衣服穿到了一半便看向楚绫，用目光对他求助。
司琰突然发现对这个医生求助，好像没什么丢脸的感觉，更没有什么挫败感。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被嘲笑。
楚绫帮他把手穿进袖子里，衬衫穿好系上了扣子。
男孩单薄瘦削的身体清晰地能见到骨头，是过于瘦弱了些。
等衣服穿好，楚绫将床上的桌子升了起来，给他勺子叫他自己吃饭。
他则在一旁将脏污的被单重新换了一套。
按理说这些事情都不应该是楚绫亲自来做，不过他看司琰对自己都如此防备，对外人肯定也会特别警惕，索性直接做了。
司琰到底是个年轻人，这会儿恢复了意识又接受了治疗，所以胃口还不错。
楚绫带来的一大碗粥他全部都吃了进去。
等司琰吃完饭，楚绫收了垃圾准备离开。
“诶！”
司琰急忙叫了一声。
楚绫回头看他，挑眉询问：“还有事？”
司琰抿了抿唇，目光里不自觉流露出动物幼崽一般的依赖来。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我听她们管你叫楚医生。”
楚绫闻声眸子闪了闪，心里恍然明白了。
他听见了？
所以刚刚不爽是因为听见别人说他坏话？
别人说他坏话，他就对自己发脾气？
楚绫唇角撩起笑意，看着司琰挑眉说道：“我是楚医生。所以我没骗你，我真是个医生。”
楚绫拨弄了下胸口的医生夹着的照片，转身就走了。
司琰：“……”
他又没怀疑过医生骗人。
名字而已，要不要那么保密？
司琰心里想着他才不稀罕呢，反正他也不会跟这里的人有什么瓜葛。
他一边不理会对方离开的背影，一边又钻进了被子里，将自己的脑袋罩住。
只是等被单上淡淡的洗液味道涌入鼻息，一股舒适感满布全身的时候，司琰心里头又有些发痒，忍不住好奇。
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他的名字？
难道怕自己对他不利？
好歹也救过自己的命，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会恩将仇报吧？
说白了还是不信任自己。
司琰又有点伤心了。
一个下午的时间楚绫都没有再进来，只有临近傍晚的时候，有个推着餐车的婆婆敲门进来，将一份好吸收的营养晚餐送到了桌子上，对司琰露出温和的笑容说：“看你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一份晚餐可能不够，那我帮你留两份吧！”
她帮司琰将床上的桌子升好，放好晚餐就离开了，没再过多打扰。
夕阳西斜，落日熔金。
有金色的光从窗外照射进来，落在了司琰的身上。
司琰一边吃这份没什么滋味的晚餐，一边将目光落在门口。
不知道是不是伤严重了，反正他没有什么胃口。
老婆婆留了两份饭，他只吃了半份就没再动了。
不到半个小时时间，窗外残光消失殆尽，夜幕降临。
屋子里没有开灯，还是漆黑一片。
窗外有下班的工作人员传来笑闹声，司琰心里更凄凉了。
下班了。
大家都下班了。
医生应该也下班了。
正想到这的时候，屋子里突然响起‘啪’——地一声。
下一秒，白炽灯光让整个漆黑的屋子瞬间通亮起来。
下班的医生脱下了白大褂，身上穿了件淡蓝色的衬衫，气质一如往昔干净。
“你怎么不开灯？晚餐吃了吗？”
楚绫走近，看到桌上只动了几口的饭不禁蹙起眉头：“你不是说没有过敏的食物？难道是挑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