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动的心杂乱无章，仿佛要跳出胸膛，暗自埋藏好的情意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转瞬席卷了整颗心。
我慌乱震惊，不知所措。这是第一次，李莲花明确直白地朝我吐露他的心思。我看不透他，哪怕命线相连时能够感知他的情绪，依旧如迷雾一般，不敢贸然试探。
李莲花沉默地看着我，拢在袖中的手握紧，紧张又害怕。
我缓了许久，才抬眸看他，我勉强地笑了笑，道:“李莲花，你被附身了吧。”
在黑暗里待久了，骤然见到阳光，难免无法适应，刺眼又明媚，温暖如春的天明，如何能照耀到自己身上。
许是怕失去，但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美好得像是一场梦，梦很美，醒来却很孤独。
原以为早已远去的人和事，甚至已经有了释然的准备，蓦然回首，他却走到了我的身边。
心抖，手也在抖，几乎要按捺不住涌上心头的情绪。
“没有，宁音，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李莲花坚定地看着我，“我知道，你为了救我付出了很多。我很早就动了心，正是动了心，才害怕靠近，害怕相思，害怕孤独的无边无际的念想。”
“人呐，最能明白心意直面情愫的时候，便是失去的时候，我很庆幸，我还没有失去你。你走之后，我梦到了很多，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每一个梦里，都会有你。妩媚深情的撩拨，张扬恣意的洒脱，不受任何威胁的坚定。每一个梦里，我都害怕梦到你，却忍不住地渴望能够梦到你。”
“最怕相思却害相思。人生不过须臾一场，我走了一场孤独又经久的路程，从未想过，会遇到你，遇到他们。”
许是情至深处，李莲花悄然落泪，无声无息，转瞬消散。
我靠近他，唇贴在他的耳边，吐气如兰道:“所以，你告诉我你的情意，想我怎么办？”
耳边是喷洒的热气，一路染上脖颈，脸脖颈都悄然染上了红色，心乱如麻。
熟悉的气息闯入鼻间，乱进心里。李莲花狼狈地阖上眼眸，狂乱的心仿佛才克制些许，他早该发现的，或许是那个星辰满天的夜里，微醺的宁音撒娇般要咬他的时候，又或许，是某一个回头便会看到她一袭红衣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身边，遇到危险毫不犹豫地救他的瞬间，那颗心，便已经不由自己掌控了。他以为，他可以克制住。
人妖殊途，不得善终。
妖类寿数漫长，而他不过百年。
他想过把这个情愫当成一个不可宣之于口的秘密，永永远远藏起来，可是，当他梦里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心心念念的人，一起度过四季冷暖，看过山花烂漫，天边云霞，走过碧海潮生，山川河流；拂过岸边垂柳，晨间露珠。太美好了，美得他不愿醒来。
他努力克制住一切，不让自己说出来。动了情的他很不可控，每一次心动都难以平复。
我心乱如麻，看着李莲花。
几乎是哽咽道:“我是妖，人妖殊途。若是我们在一起，你或许会不得善终，如此，你也愿意？”
他垂眸看我，抬手抚摸着我的脸，轻轻摩挲着，熟悉的冷香扑面而来，让我有些醉。指尖温热，亦如我疯狂跳动的心脏般。
“我愿意，山高水远我都愿陪你一程。”纵然只是一程，于他，也足够了。
“李莲花，你真的很不适合说谎。”我笑了，微红的眼眶落下眼泪，我茫然地抬手，触了一手湿润，看着手上的水珠，我自嘲般又笑了笑，我竟然哭了。
他固执地看着我，眼底晦暗不明，隐约带着痛苦的绝望。
我抚摸着他的脸，他抬手捉住我的手，握得很紧。
“你不会主动给我说这些，哪怕你喜欢我。”我其实很明白，我能够感受到他的情意，他迟迟不愿说，我便也不问。不问不答，便做不知，如此，对他对我都好。他看得比我清，绝对不可能在此时吐露情意。
“你知道了。”我十分笃定。
李莲花似乎是怕我跑了，握住我的手又用了几分力，脸色苍白。
他缓缓点了点头。
“要解命线，双修或者半数妖力。那天，你施法让我晕倒，用半数妖力解了命线，”他声音哽咽，我抬眸，竟是哭了出来，我第一次见他哭，心里一阵痛苦。
他闭了闭眼，方才继续道:“又用了半数心头血解了我的毒。”他看我，直直看进我的心底，我想躲，却被他擒住，他抬起我的下巴，逼我与他对视，他声音温和而轻柔，似春日的雨水一般，让人舒服，却带着莫名的怒意和心疼，“宁音，你不要命了吗？”
他知道这一切，是让我最措手不及的，除了妖类，我不知道还有谁知道这个方法，“是天岩山掌门告诉你的？”
李莲花摇头否认，“若是在天岩山我便知道双修解命线，断不可能让你冒这般风险。”
他强势地看着我，让我无处躲藏，我听到他浅浅的呼吸声和若有似无的叹息声，“宁音，我对你来说，有这么重要吗？”
是啊，我完全可以用妖术迷惑他，让他同意和我双修，我却拖到命线反噬都未曾强迫于他，宁可费半数修为解命线。
答案不言而喻，甚至都不用说。
他忽然抱住我，很温柔的抱，“宁音，还疼吗？”
心跳漏了半拍，不知不觉泪水已然滚落，滴落到李莲花脖间，也滴进他的心里。
“不疼了。”我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瓮声瓮气地回答。
其实，皮肉之伤早就不痛了，我向来能忍受痛苦，只是，从来没有一个人问我痛不痛，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受伤，自己默默疗伤，不再去说去闹，乖巧极了。
如今突然有人问我伤口会不会疼，真的让我很难不再心动。
我犹豫着，还是坚定地抬手抱住了他，我想，就算只走一程，哪怕只是这眨眼而过的几十年，也抵过了曾经孤独清冷的三百年。若是以后遭受报应，再寂寥上千年，心中之情，也可抚慰这百无聊赖的上千年。
我们就像两只受伤的小兽，互相拥抱着舔舐伤口。
良久，李莲花才放开了我。
“我问过天岩掌门，他说，这半数妖力是你的本源之力，若是丢了，日后若要重回巅峰，飞升渡劫几乎不可能了，但是，你的半数妖力，还有办法。”
我确实不知道还有办法，我做好了找个深山老林独自活个几百年就死去的准备，却没想到，竟还有补救之法。
“天岩掌门说，他们有种秘法，点一盏命灯，便能让心意相通之人命线相连。我们解过命线，所以，半数妖力会随着命线的成熟而一点一点的回到你的身体里。我在来时，便点了盏灯。”
“命线此消彼长，你在用你的命为我续半数妖力？”我很快想明白了。
命线已断，若是再以命线相连，便是拿李莲花的命做赌注。
“不会的，我们都会活得好好的。”李莲花道，“命线特殊确实会此消彼长，但是上面附着的半数妖力会抵消这个反噬，而这个办法，不是新长出命线。”
“这个命线，是我解的那根。”我隐约明白了。
这种秘法我听说过，只是，未见人用过，毕竟，没有任何一个妖愿意用自己的妖力去解命线，那毁去的是自己。
“无论如何，我已经点了命灯，宁音，你可别再走第二次了。”
他抚摸着我的脸，语气温柔，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李莲花，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心绪难平。
“宁音，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你心中所想，都可以同我说。”李莲花温柔地安慰我。
我看着他，从前李莲花总是云淡风轻，似乎没有一个人能困住他，可如今，我却在他脸上看到了别的更多的情绪，那是曾经我想要的，现在，终于得到了。
“李莲花，我现在很复杂，我是很喜欢你。还记得我刚化形的时候吗？那时候的你，很孤独，看起来虚弱极了。我说过，我会保护你，陪着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曾经我不懂，现在我终于懂得了它的含义。之所以擅自做了决定，就是不想让你有负担。你问我你对我来说重要吗？”我眉眼带笑看着李莲花，坚定而决绝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答案，你对我来说，重要，很重要。”
“那时我什么都不记得，却有一种深沉的执念，就是要保护你。后来，不知不觉，一切走入了不同的轨迹。李莲花，其实，来此一趟，最重要的收获，便是你。人妖殊途，可是，我还是想和你一起走。”
他一错不错地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所有的一切，我都愿意同他讲。
他眼眶微红，深情的眼眸让我心跳加速，是啊，面对他，我向来无招。
李莲花忽然拉住我，一把把我拥入怀里，心跳声此起彼伏，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是谁乱了分寸。
我附耳倾听，闭眼道:“李莲花，你心跳好快。”
说完，我抬头看他，暧昧缱绻。
他单手拥住我，忽而俯下身子，呼吸打在我的脸上，似有若无地撩拨着我，我咽了咽口水，踮起脚尖，微凉的唇齿触碰，柔软，心动。
他一动不动，似乎被我吓到了。
我猛然清醒了些，睁开眼睛要往后退拉开距离，他用力桎梏住我的腰，我与他贴得更紧了些，还未分开的唇齿紧紧贴在一起，我迷茫的睁开眼睛。
唇齿分离，整个人还是懵懵然，。他低头看我，眼底是汹涌压抑的爱意与欲望，我直勾勾地看着他，眼波流转，他忽然抬手盖住我的眼睛，又低头压了下来。
不再是浅尝辄止，而是微微撬开了我的唇齿，温柔又强势的攻城略地。
眼睛被蒙上，身体的感触更深，什么时候覆在眼皮上的手撤离的我都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他松开了我，深沉的快要满出来的欲望被死死压了下去，眸子清明了些，哑声叫我，心乱如麻。
气氛太过暧昧，藏不住的情意生根发芽。我猛地推开他，拔腿跑了。出门时，我似乎听到了他似有若无的笑声，红晕更甚。
刚跑出院门不久，我靠墙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下来，滚烫的脸颊也恢复正常，我松了口气，慢吞吞地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走。
没想到，刚巧碰上了乔婉娩，看着她，我一时犹豫，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可惜，我还没有做出决定，她便笑着朝我走来，“方才多谢宁小姐救命之恩，否则，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我有些酸，毕竟我救她很大原因也是因为李莲花在乎她，如果她被擒，李莲花必定会受制于人。
我不愿意看到李莲花挣扎痛苦，才会不顾一切地救了她。
“不必谢我，举手之劳而已。”我有些别扭。
她像是看穿了我一样，笑得有些俏皮，“宁小姐是在苦恼我，因为相，李公子。”
这是笃定的意思，我闭了闭眼，瓮声瓮气道:“没有，你误会了。”
“宁小姐才误会了。”乔婉娩笑得温柔，拉我在院子里坐下，“相夷在乎你，我见过他喜欢人的样子。你不用苦恼有醋意。我和相夷，早就结束了，现在，我们只是故友，绝无半分非分之想。他很喜欢你，那样深沉浓重的爱意，真是难以掩藏。”
乔婉娩喝了一口茶，“宁小姐这般好看，武功又高，见过许多东西，我倒是好生羡慕。”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我道。
“我以前很少出去，后来，生病了，便更少出去了，即使是出去的时候，都很匆忙，还没有停下来看过许多地方的风景。许多时候，都在这慕娩山庄度日。”乔婉娩神色向往。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我也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风景，可是，比起沿途与我无关的风景，我更想留住彼时能够站在我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