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平南成功入住望舒对门病房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
他没有带手机。
关机之后，他就把它扔在了副驾驶座上，所以他不知道这会儿有没有人给他打电话，他也不在乎有没有人给他打电话。
他茫然的躺在病床上，心口锥心的疼。
他被撕裂了。
一部分的他把全部精神都集中在对面的病房。
那一条条热搜好像就无关痛痒一样。
好像被欺骗，被耍的团团转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甚至在知道自己被白意骗了之后，这一部分的他也没有一丁点去见他的冲动。
开车冲出刘家的时候，他除了想给白意打视频电话外，还扫了一眼刘媛转发给他的那份文件，当然，热搜也没有错过。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自虐一样的去看那份文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看热搜。
在刘媛说白意是私生子，暗示他们两个是一丘之貉的时候，这一部分的鲁平南真的没有生气。
pdF文件很大，他的手机卡了几秒，才打开它。
他扫的第一眼，也是唯一的一眼就是文件第一行的结论。
正如刘媛说的，白意是私生子，白望舒是婚生子。
报告页眉页脚上的logo清晰的告诉了他这份报告的真实性。
这家律师事务所自打成立以来，20多年如一日营造出来的好口碑让他第一时间就选择了相信。
事实上，就算没有律所的logo，鲁平南也不会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越是荒谬，越是不可置信的事情，越真实。
他不是外人眼里刘家最受宠的幺儿，刘家除了那个得了老年痴呆的老太太也根本就没有人爱他。
谁会相信他鲁平南不是刘家最受宠的幺儿呢？就像没人会相信私生子的年纪能比原配婚生子的年纪大。
太荒谬了。
这个世界真的太荒谬了。
这一部分的鲁平南不愤怒，只觉得痛和荒谬。
他躺在病床上，把双手放在脑后。
他直挺挺的躺在病床上，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
太奇怪了。
另一部分的他想掐着白意的脖子质问他，想把他一耳光扇倒在地，想用这个世界上最严酷的刑罚去折磨他。
骗子。
白意是个骗子！
他的眼泪，他的欲言又止，全都是谎言！
他们认识十几年！
他有十几年的时间坦白自己的身世！
可他一次都没有尝试说起过！
他明明知道他最痛恨的就是私生子！
他却什么都不说，看着他为他清扫身边的障碍物！
没准，他私底下不止一次的嘲笑过他！
鲁平南？大傻子！被人骗的团团转！
恨像是火在燃烧。
自尊好像被踩烂了。
鲁平南把手伸进自己的裤子口袋。
那里藏了一把手术刀。
他在急诊科做触诊时顺手拿的。
很轻巧，很锋利，刺进动脉里的话，血一定会马上喷出来的。
白意必须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没有人能在践踏他之后，全身而退。
他应该去找白意！
鲁平南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这间病房。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病房的门敞开。
他什么也不知道。
半个他觉得荒谬，半个他觉得愤怒。
他坐在病床上，手术刀冰冷的触感让他整个人都冷了起来。
他在发抖。
在酷暑天气里发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杂乱的脚步声传进了他的耳中，接着是开门声……
有人进了对门白望舒的病房……
鲁平南动了动身子。
向惟桉的蠢弟弟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咋咋呼呼的说着些什么。
鲁平南的耳朵不受控制的竖了起来。
“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把专柜搬到病房里。哈哈哈，探病的给病人送奢侈品包衣服裤子和鞋子。”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
那蠢货挽尊：
“姑姑真是实在人，‘包’治百病。这个爱马仕稀有皮有些眼熟，我记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嗯……我不是说撞款了。我是说她怎么就没有多留一会儿呢？我有不少话想和她说。”
“望舒？你……”
“是我说错话了吗？”
向惟析的声音突然就低了下去。
“是我说话的声音太吵了吗？”
“我现在就闭嘴。”
对门不再有声音传过来。
鲁平南慢慢的从床上坐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搬着个小凳靠在了门口的墙边。
他有一瞬间的僵硬。
然后对门就又传来了向惟析开机关枪一样的声音。
“你笑了？”
“哦，看到热搜了？”
“我，是我，我花了点小钱……”
向惟析突然就支支吾吾了起来。
鲁平南听的很清楚，比之前在床上清楚。
“望舒，你不喜欢吗？你要是不喜欢我现在马上就叫人撤掉。”
“没有不喜欢？真的吗？你没有觉得被侵犯了隐私吗？”
“网络上的那些键盘侠……他们在攻击你，说你就是想要白家的钱，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闹出来……说你就是欺负白意一个坐轮椅的残疾人……”
向惟析的声音又莫名的低了下去。
鲁平南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他这个人已经朝门外探出了半个身子。
他面无表情，只是捏着手术刀的手紧了紧。
就在他准备回到病床上的时候，向惟析那个蠢货就不知道为什么哈哈大笑了起来。
是白望舒说了些什么？
他说不介意还是说因为是向惟析所以不介意？
鲁平南的胸膛裂开了。
他那么痛，那么恨，他们却在哈哈大笑？
他再次探出了身子。
他听到向惟析笑着说：
“事无不可对人言。”
“望舒你好有文化，这句话说的像古文一样。”
“对，咱们没做亏心事，不怕被人在背后议论。”
“对，你说的对，咱们不能要求受害者是完美的。不完美就不是受害者了吗？只要受到了伤害，那他就是受害者，和他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做过什么事，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没有关系。”
“受害者没有罪，有罪的施暴者。”
“望舒你说的真好。”
鲁平南的嘴角抽了抽，他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这个不学无术，没文化只会拍马屁的蠢货。
“向惟桉还没过来吗？”
“他肯定看到热搜了。”
“哈哈哈哈，真想看看那狗现在的表情。”
“还有鲁平南，他一口一句贱人，一口一句小垃圾。现在真正的贱人，真正的小垃圾是谁？”
“他的脸肯定被打肿了！要是他敢和向惟桉一样怀疑报告的真实性，我就把他的牙都给打下来！”
“你姑姑，我不是要挑拨你和你姑姑的关系，你都回来，她竟然还帮白意瞒着大家。她和你妈的关系是不是不太好啊？”
“我应该早点调查你的！这样他们就不会……”
“望舒，我不是这个意思……”
向惟析又开始心虚了，他的声音又小了下去。
鲁平南不由自主站起来走到对门头，他的脸确实被打肿了。
他被骗了。
“望舒，你信我，我调查你，真的不是想要探听你的隐私。”
“我就是我就是……我就是想要了解你，想要保护你。”
鲁平南听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无声的笑了起来。
蠢货！
都是蠢货！
他和向惟析都是蠢货！
向惟析语气里的羞涩，谁都听得出来。
他最后那句话分明就是在表白。
他的意思是因为太过喜欢了，所以控制不住的想要探究，想要知道再没有他的时间里，望舒是个什么样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太傲慢了……
白望舒太傲慢了……
向惟析在说，我想要知道你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和我看到的现在的你一模一样。
向惟析在说，如果我喜欢上的你拥有一个糟糕的过去，我会用力去拥抱你，保护你。
那如果不一样呢？
不一样的话，这份喜欢还会存在吗？
如果他的过去光鲜亮丽，一点都不糟糕呢？
他还会去保护他，怜惜他，喜欢他吗？
鲁平南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白望舒根本不在乎。
是他，那份调查报告是他诱使向惟析搞出来的。
他是主谋。
可愚蠢的向惟析却在向他道歉。
向惟析对他的喜欢，和他对白意的喜欢是一样的，对他们兄弟来说是一样的不值一提。
鲁平南的表情僵住了。
他猛踢望舒的病房门，狞笑着冲了进去：
“你到底要欺负小意到什么时候！”
鬼使神差。
鲁平南说出了这句满是愤怒质问意味的话。
他疯了。
也许，他真的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