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五十三卸车（下）
“……这个张力北，合着半道跑服务区里头接了个私活儿？”
顾形在奉南舞剧院窝了个通宵，大清早晃回市局那会儿跟稀里糊涂地来接受问询调查的张力北撞了个正着，脑海里一晃而过的身形面孔分明佝偻着一股听啥是啥的老实巴交——顾形忽然有点儿想笑，搓吧着脸的动作一顿，闷着脑袋沉默了几秒，吸了下鼻子抬头问道：“他们跑货的车上下高速不是都得过称什么的？那玩意儿还能私底下随便捯……江小陌你把你叔桌上那咖啡给我，刚这一嗓子让你喊得我脑子浆糊心脏突突——”
“这个？老祝今天还没机会回办公室吧？这得是昨天剩的了，你等我两分钟我给你冲个速溶的……岁数大了，可别瞎糊弄。”
江陌低头闻了闻有点儿酸溜溜的咖啡杯，回身先把杯底的咖啡往墙角的花盆一泼，挨了顾形一脚踹才老实闭嘴，扒着祝思来布置的小吧台挑了半天，选了个口味最甜的递给她师父：“甜点儿的行吧？”
她不大清楚顾形在案发现场布置妥当调查安排之后独自一人在剧场里静默地坐了多久，只是乍一看见就觉得他整个人身上笼着一股子沉闷压抑的萧条。
“下次他那花要是掉叶我就告状说是你干的——这怎么这么齁？”
顾形倒是不以为然，嘴上干巴巴地抱怨说他前脚刚挨着刑侦队长办公室的小沙发，后脚就被高立刚耳提面命地嘟囔了两个钟头，扭头顶着一脑门子怨愤钻进鉴定小楼的解剖室里，抄了把椅子坐在解剖台旁边忽忽悠悠地眯瞪了十来分钟，又被江陌一嗓子吆喝得心肝脾肺都跟着扑腾得没头儿。他轻哼了一声，对于亲徒弟的关心算是从善如流，不过俩人都挺默契地没往下深究，随口胡诌了几句就把话茬重新扯回到张力北的那台厢货车上头：“张力北倒腾的是什么货？高速上瞎折腾的事儿找隔壁问了没有？”
“早上出了审讯室的门就给王嘉皓打了个电话，厢货上高速过称要求得好像没那么严。”
江陌摇头，侧身瞥了眼被顾形搪腿一歪霸占了大半的沙发，挪了两步倚在办公桌沿上，“一般都是上高速过称下高速抽查，张力北那台车里本身的货就不重，报的又是什么跨省搬家的那种条子，一般抽查重量也查不到他上头。而且他帮忙带下高速的货单也问过了，好像是什么临时调货的贵价家具用品，一趟车得折腾好几个集散中心，这趟跑下来送盛安的货少，他们就提前联系好，捯个手顺个货。之前应该是也有类似的情况，零零散散的还没被查到过。”
顾形一杯咖啡烫得龇牙咧嘴：“这顺个货能挣多少钱？折腾这一趟估计也是冒着不小的风险……被抓现行不是更难看？”
“半箱油的钱也是钱啊……张力北好像家里有点儿困难。说是家里小儿子生病，他现在身体也不禁折腾，全靠着老大赚钱贴补给孩子治病，这种小来小去的便宜，倒腾两趟就能挤出千八百的宽裕。”
江陌撇下嘴角，抬眼迎着她师父质疑的眼神点了点头：“这事儿跟医院确认了，没说谎，也没在他们家的账户里发现什么突然之间的大笔进账。如果要是真没什么跟案子相关的问题的话……王嘉皓的意思是，面子上该警告肯定是要警告的，但民不举，官不查，之后的事，看他造化。”
“速度可够快的……一大早上的把兄弟单位和医院骚扰了个遍。”顾形眉毛一抬，货车追责的事儿随手就摊给小江警官。他打了个哈欠，总算想起来掏出手机翻了翻江陌刚报备给他的消息照片，扒拉着休息区翻拍的监控照片左左右右地看：“他们是直接在服务器停车场里搬的货？有监控拍到里头的东西吗？”
“监控只拍到了两台车对在一块儿，但是厢货门一开全挡上了，具体搬了什么东西一点儿没看见。”江陌无奈地塌了下肩膀，“半道接货的家具城那边也联系了一下，从卸货点的监控看，那个银色铝框的箱子应该是那会儿就已经在厢货车上了。”
“那也就意味着，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箱子，只可能是在临近盛安收费站的服务区里面被动的手脚。服务区得细查了——”
顾形嘶了口凉气，敛眉挑了江陌一眼：“这箱子总不能是凭空出现在车上的吧？张力北和那个私底下倒腾货的司机俩人就一丁点儿不正常都没发现？”
“这个其实有点儿含混。”
江陌稍微抻长了脖子往她师父的手机上看了一眼，示意着他把照片继续向后翻。
“虽说按照张力北的说法，厢货基本上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不过其实俩人偷偷摸摸拆卸货的时候，服务区里面凑巧来了一辆撞坏了前脸的大货，后头跟了两台警车，他们俩凑趣儿又心虚，车厢没关门，但是又不敢随便动弹，就扒在旁边看了会儿热闹。在这期间，监控死角的位置，有车和人经过，但是厢柜门挡着，具体情况……不好确认。”
“左右也就是这段时间出的岔子，先把箱子的来路打听清楚再说。”
顾形晃了晃见底的咖啡杯，一口气闷完撂在旁边，“你这怎么还发了段监控视频过来？这大货车撞哪儿了这是——诶等会儿？”
顾形漫不经心的视线忽地一定，拖着视频进度条拉了两遍，诧然地抬起眉眼：“这出事故的大货好像是——”
“韩律他父亲家的车，据说是送建材的路上司机疲劳驾驶。因为车辆情况不适合继续跑长途，所以临时在服务区里面装卸剩余的货物。”
江陌有点儿为难地苦笑了一声，托着后脖颈扬起头：“刚胖坨他们跟你汇报没有？那几个小实习生根据剧院停车场监控里箱子的模糊照片把市面上的行李箱翻了个遍，始终没找到匹配一致的，拿到这段监控之后我就……忽然想起来，也就是顺手……让他们帮忙比对一下韩律他们家的工程箱子。”
“没想到……歪打正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