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五十二箱子（上）
“在这。停一下。放大一点——”
剧场监控室没开窗，满屋子闷着一股二三手烟和劣质胶皮鞋憋出来的呛人酸臭味。
顾形撑着剧场经理战战兢兢的右肩，倾身靠近了停车场西侧位置的监控画面，探着指尖略一圈点，余光循着门口走廊的响动轻轻一瞥，然后稍微背侧着身子，招呼着拘谨地跟随在江陌身后，拎着一口袋饮料香烟等候警察安排的统筹老师上前。
“统筹吴老师是吧？辛苦再帮忙确认一眼。这里——”顾形搭在剧场经理肩膀上的手用力一捏，示意着他别跟个电动玩具似的抖着腿一个劲儿地颤，“这里装卸道具箱的板车上有一个银色的工程箱还是铝框的航空箱的，我们清点剧场物证的时候没瞧见，这个……是哪位老师的私人行李吗？方便的话最好可以帮我们联系看看，我们大概做个核对确认。”
“警察同志这么晚太辛苦了，这个时间也就这种咖啡饮料了，要不拿盒烟——”
吴老师快步凑到监控台跟前，鞠了一躬就把手里的口袋递到顾形跟前，见他一动未动，摸了一盒中华烟就要往他口袋里塞，被再三推拒也没把胳膊缩回来，“我们这趟巡演属实不好协调安排，承办的压力也大，这还搭着文旅宣传推广的人情，这么大的事儿，着急忙慌地劳烦各位加班加点，真是给你们添麻烦……”
“这案子情况比较恶劣，查办案件本来就是警察的职责所在，没能提早预防犯罪已经是我们工作不到位了，这要是再收盒烟，我一份儿检讨可不够写。”
顾形耷眼看着显然已经拆过包装，被票子塞得鼓鼓囊囊的烟盒，大概也猜得出这承办方八成是上下通气儿，在领导和他们这些大头兵面前，分开唱了一个红脸一个白脸。
他略微偏头看向江陌，擎等着进门就屏了口气冲到窗户旁边拽开塑钢窗大口呼吸的江陌留意到他挑眉问询的眼神，眼看着她指着那满满一兜子没人动过的口袋，又拍了拍胸脯无声担保确认没人犯错误在先，这才捞回视线，礼貌地把烟盒推回到吴老师自己的口袋里面，“……心意了解，我们会争取尽快侦破案件，尽全力确保把这个……不良影响降到最低。那吴老师，这个箱子，辛苦帮忙看一眼？”
“这您说的，我们也是打工是吧，都不容易。那我就……”吴老师眉毛一抬，像是松了口气似的笑了两下，没再强求，拎着口袋凑到电脑跟前，眯缝着眼睛歪着脑袋在清晰度相当有限的屏幕上端详了几眼。
“这板车……倒是我们的板车，推车装卸的师傅也是我们的场务师傅，不过这箱子我出门之前确认过的，应该不是道具置景的东西……这种箱子，一般也就是服化的老师常用，但这么大的……不方便拿吧，行头那些东西我刚点过，肯定是不缺——这样，警察同志，方便我拍个照什么的吗？我发过去让服化的老师也确认一下，是提前运过来的妆面行头还是谁在哪儿捎带上来的私人物品，别真丢东西……”
顾形点头准允，目送着统筹老师拍了照就晃到监控室门口端着手机往工作群里吆喝，稍瞥了眼还在窗口附近朝外张望的江陌，转头揣着胳膊在剧场经理捏住鼠标有点儿晃神的脸上扫量片刻，略微想了几秒，忽然拎过端坐在还没来得及收撤干净的板床上的两位保安，“……这箱子什么情况你们就一点儿印象没有？一问三不知的……你们剧场往里搬东西，没过安检确认一下？”
“这个……确实算是我们的疏漏……”剧场经理脸色一囧，觑着那两个不识好歹地梗了下脖子，紧忙先接上顾形轻飘的问责：“不过这个也算是事出有因，这种重点剧目的道具箱什么的，一般我们剧场都不会直接经手，一来是怕有问题会追责，二来贵重物品易碎物品比较多，剧方装箱前都有清单，他们看没什么问题我们一般都不会介入，说是检查，也无非就是大概设备扫一圈……诶这——”
剧场经理一心二用地倍速翻查着监控画面，正为着检查入场设备道具不合流程的事儿心虚着，原先还风平浪静的画面却猛地一抖，视角缓慢一偏，然后忽然被一块垃圾袋遮掩挡严，黑漆漆地只剩下路面台阶模模糊糊的下沿。
“……”剧场经理埋着脑袋想找个地缝都没地儿钻，他猛地回头看向那两位八成老早就躺平睡稳的保安，觑着他俩显然一无所知的表情压了一声长叹，抓了抓脑袋，支吾地瞪着一双无奈的眼睛张嘴瞎编：“今天晚上属实风有点儿大，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停车场这个监控摄像头被遮挡拽偏——”
“多大官儿的后台啊，就这么当着警察的面睁眼说瞎话？”
顾形嗤声一乐，稍微用力地压了压剧场经理的肩膀，“这个摄像头缓慢移动的速度，你跟我说是风吹的？风一吹就偏，合着你们这监控摄像头纸糊的？腾出这么大个死角来……”
“这我们可真不知道，晚上风那么大！这两天大剧场没演出，我们就想着早关门就算了，大晚上的根本就没人，谁成想这摄像头怎么歪的？！”
旁边儿听风的保安“腾”地就站起身，“诶你少在这阴阳怪气啊，人又不是我们杀的，抓坏人是你们的事儿，怎么搞得好像我们俩罪大恶极似的？！我们俩就是领死工资看大门儿的，你充其量能算我们俩玩忽职守呗，少在这儿猪鼻子插大葱啊，有能耐你告领导去，还要抓我们偿命是怎么的？没完了——”
被垃圾袋遮挂的视频画面还在播放，顾形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保安用词还算文明的抱怨，搭扫着视频画面的眼神忽然凛住，眉头倏地拧起来。他俯身按下播放键，拖拽着视频进度条反复确认了几遍，然后敲定了暂停，一帧一帧地停放在了一个不甚显眼的画面。
摄像头外的风吹刮得愈烈，画面当间却温吞地晃进了一道阴影，似乎是有些刻意试探地停在了监控跟前，朝着摄像头的方向逼近了几步，直到鞋尖停在了画面的最上沿。
“师父。”
在窗边探着脑袋张望了半天的江陌忽然出声，扒着窗台对着防盗栏杆下拍了两张照片。
“这儿有一个路由器，但是外壳被拆动过，里面这个灯……好像私装了点儿什么设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