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水没过胸膛,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吴俊泉任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浸在水池中。
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回忆起今日朝堂之上的情景。
高储偌的借题发挥,帝王的沉默。
这一切,在仙云公主对自己的强烈维护下,都显得那样的苍白。
他知道自己在仙云公主心中是不同的。
但是没想到已经达到了如此重的分量。
重到普天之下,没有人可以侮辱他吴俊泉一句!
每当与仙云对视时,那双眼底的深情都仿佛要溢出来。
不是那种热烈的爱意,更多的是宠溺和偏爱,没有任何复杂的情绪。
有的只是对他强烈的肯定,和她那双美丽的眼眸中化不开的柔情。
他何德何能能叫仙云对他至此?
他们几年前是有一段美好的回忆,但是他总觉得这段回忆不足以令仙云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但她却没有任何迟疑!甚至他能感觉到她想给予他的只会更多!
这样绝对而独有的爱意,他怎能辜负?
他要给她最积极的回应,他要告诉她,他值得!
想清楚这一点,他的心砰砰直跳。
一套青绿色的华服的摆放在池边石台之上。
这是仙云公主早就为他准备好的。
她刚刚风尘仆仆的赶到朝堂,何时准备了这套衣衫?
是他常穿的青绿色,上身之后,也极为合身。
他的风华配上这样的装扮,只是锦上添花。
当他刚走出浴池,年轻的宫女们早已等候在此。
其中一名宫女恭敬的递上一双月牙白靴。
这双靴子与他身上的绿衣相得益彰。堪称绝搭。
就像是这双靴子这身衣服早就是等着吴俊泉的到来。
他微微颔首,准备接过。
不料宫人们已跪下身来,亲自为他穿上白色的布袜,白色的靴子。
他别过脸,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却没有阻止。
“吴公子这边请!”
两名宫人将他请到梳妆台前,不由分说便为他梳了精美的发髻。
他虽还未到弱冠之年,但看着已经比实际年龄更加高大,若他自己不说,看着也就和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没什么差别。
宫人们虽然没有给他戴上头冠,却在他的束发后,插了一根绿玉簪子。
嗯,那是阳绿色翡翠的质地,在灯火通明的寝宫里,散发着润泽的光彩。
和吴俊泉一样青春的气息。
诶,这玉簪为何如此眼熟?
吴俊泉瞬间想起这是在南阳时,他与仙云一起逛街时买的那只。
当时是一对。
他们一人一只,并当场就戴在了头上。
但他也记得在南阳城主府时,那场对抗申屠白的那场大战中,不小心遗落了。
他想着那样惨烈的战斗若是掉了,那脆弱的玉簪必然也是摔碎了。
他心中早已将它看做是一场遗憾。
毕竟那是他和仙云美好的回忆。
如今怎么又重新出现?
看出了他的疑惑,或者是仙云公主早有的吩咐。
宫女主动回答:“吴公子在离开南阳城主城当夜,公主便趁着月色抽空又回了一趟城主城,将这玉簪子寻回,上次公主回宫时便将它留在此处。”
吴俊泉心中一阵感动。
原来仙云做的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多。
只是她为何要将簪子留在此处,而不是随身携带?难道她知道,有一日他会来到此地。
合身的衣裳,白色的靴子,情定的玉簪。
这一切对此刻的吴俊泉来讲是多么的合适。
宫女们早已看得呆了!
这样完美的少年,难怪公主会将她放在心间。
这换做是谁又不会爱着宠着呢?
尤其那双清澈的眼神里总有一股天生的乖巧,让人只想把他藏起来。
不让任何人发现他的美好!
菜刚上完,酒已摆好。
朦胧的月色之下,凉亭之内。
仙云公主与申屠无羊似乎已经等了多时。
月色下仙云公主一袭广袖长裙随风而动,灵动而飘逸。
她的发饰尤为简单。就在飞云髻上简单插了一根玉簪子。
和吴俊泉头上一样的玉簪子。
吴俊泉一颗心再次狂跳。
“公主!吴公子来了!”
宫女们将吴俊泉带到此处,行了礼后便退下了。
仙云回头,缓缓起身时,一双美目闪动,眼中的那抺惊艳之色一闪而过。
“终究是些俗物配你,差强人意!”
吴俊泉羞涩一笑,只觉仙云夸得太大,他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我哪有那么好?”
轻声细语的回应暴露着他的青涩。
为了缓解这溺死人的尴尬气分,吴俊泉主动开口开启话题。
“攀月,无羊叔叔!你们怎么会知道我在皇宫里的?”
他虽随口一问,但也确实是比较好奇。
申屠无羊没有回答他,因为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只有仙云公主能够回答,只是她也没有回答。
二人的同时沉默让吴俊泉很意外。
他也许不该问这个问题。
正当他想着该如何绕过这个话题时,一旁的大宫女说话了。
“吴公子!皇宫是公主从小生活的地方。公主回宫也是很自然的事!”
大宫女叫春雨,平时也不太有什么存在感。但是此时仙云公主身边没有贴心的宫女,她便显得尤为显然了。
“对呀!是我糊涂了!这儿本来就是你的家。”
吴俊泉不再问了。
春雨开始倒酒,布菜。
仙云公主与吴俊泉开始边吃边聊。
申屠无羊也忍不住过问了吴俊泉为何会来皇宫。
吴俊泉依旧不愿提。
只跟申屠无羊喝酒,他酒量浅,所以喝的慢。
三人之间似乎都有秘密。
而且没有人愿意将这个秘密在此刻公之于众。
于是几人又聊着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后,首先是申屠无羊忍不住了。
“好吧!我先说吧。”
他话音刚落,另外二人便直直的望向他。
申屠无羊又一口干下一杯酒后,脸色微热。
才缓缓道:“我申屠一家祖上五百年前本是蓬莱仙岛上一修仙旺族。”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吴俊泉便睁大了双眼。
他一直知道申屠无羊身上有秘密,但是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劲爆。
相比之下,仙云公主倒是冷静的多。
甚至她任何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出现。
申屠无羊径直接着说着,并没有发现仙云已经挥手并退左右。
整个凉亭之中只剩下他们三人。
他更不会知道千仙云公主弹指间已经悄悄布下结界。
此时三人在里面说的话,永远不会有第四个人听到。
申屠无羊道:“我们申屠家的三兄弟,至小习的便是修仙之术,原本在蓬莱仙岛,无忧无虑,也不涉入红尘之事!”
“但有一日我二哥申屠黑,哦,不,其实阿哥叫申屠龙,大哥申屠白叫申屠勇,而我原本也不叫申屠无羊,而是叫申屠云!”
他解释了一番后又接着说下去:“我二哥也算是第一次离开了蓬莱仙城,来到中原见识了这大千世界,最后他到南阳时,去被歹人盯上,用计将他诓住,打算将其加害,正巧碰到南阳城被破,当时还不是皇帝的大将军赵匡胤带兵入城。”
“高祖皇帝当时一往无前,势不可挡。但因为长期的连日破城,需要在南阳城修整数日。”
“当时,葛云兄弟的先祖葛将军随手救了我二哥,那是不过是个年方十几的少年,心性单纯,便许诺葛将军答应为他做一件事做为他救命之恩的报答。”
吴俊泉和仙云公主都在听着。
申屠无羊又道:“葛将军便提出要原本修仙的申屠三兄弟世代守在南阳,守护葛家气运,直到身死!”
“这……这个要求是不是有点……过于为难……”
不知为何听到这里时,吴俊泉只觉得这葛家的先人有些过份。
“葛将军只不过是救了你二哥一命,要搭上你们三人的仙途,护住他们葛家的气运。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呐!”
仙云没有像吴俊泉这样的义愤填膺,而是静静的附和一声:“人性都是贪婪的,何况这对葛家先人来说也是绝好的机会,怎愿放过呢!”
申屠无羊也叹了口气,才道:“当我们得知此事后,依旧对葛将军充满感激,毕竟他救回了我们二哥的命,我们三人商量后决定离开蓬莱仙岛,来到南阳定居!”
“在我们兄弟三人的帮助下,葛家的势力很快壮大,当时的高祖皇帝为了打下大宋江山,战事不断,葛家军功不可没!而我们申屠家也成了大宋的战神。”
“但是因为我们屡次插手红尘之事,仙途受损。”
“首先是我们的容貌变化!我们三兄弟原本都是极其俊俏的少年郎,仙风道骨,身轻如燕。但是因为我们为了帮助葛家军消灭战场上的敌人。而创下了修仙者不应该创下的杀孽。我们的容貌受损,我变得粗狂高大,再也不复当年的俊美模样。”
“大哥也变得又黑又小又瘦,反倒是当初被葛将军救下来的二哥容貌变化并不是很大。”
“那这是何原因?”不怪吴俊泉好奇!这换作是谁,都会一样。
“当初我们只以为我和大哥不该加入到这个因果当中来。这是二哥的因果……”
“申屠将军,你二哥的因果确实不与你和你大哥相干。”仙云公主提醒道。
申屠无羊苦笑道:“可惜我们用了几百年才明白这个道理?一切都太迟了。”
这次不等二人问他又立刻接着道:“我们被天道法则束缚了。因为我们违反天道,在红尘中造了不少杀孽,所以我们终身不得离开南阳。”
“不能离开南阳?”吴俊泉惊讶无比,同时也更加好奇:“那若是离开了呢?”
他甚至问的有些焦急,为此刻申屠无羊已经不在南阳,而在他眼前。
申屠无羊悠悠道:“若是我们强行离开南阳,便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如果不赶紧回去,就活不过一个月,因为那一个月的衰老速度,足以让我们油尽灯枯,走到生命的尽头。”
“无羊叔叔!照你这样说,你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吴俊泉已无心喝酒,无心吃菜,只是睁着眼睛望着眼前这高大的男人,一脸担忧。
申屠无羊却望向他与仙云二人,然后又将目光收回。
他在考虑要不要说下去。
他该不该说下去?
谢云公主似乎看出了他的沉默,她突然道:“申屠将军,你原本以为这一生都不会离开南阳。是有一日你惊喜的发现,你只要靠近一个人,哪怕只是静静的待在他周围百米之内,你便不会受到那天道法则的反噬之力!”
“反而无形之中会有助于你的修炼!可对?”
从申屠无羊的反应中可以看出,仙云的话全对。
吴俊泉一时没有说话,他只是在听。
他在听,仙云公主就会极为认真的为他解惑:“但是,那个特殊体质的人,有一日还是离开了南阳。申屠将军便慌了,于是决定冒险一堵,跟随那人而去。也冒险离开了南阳。”
“就这样冒险跟去了?倘若失败了,岂不是……”吴俊泉的话虽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申屠无羊半晌没有听到仙云公主的下文,但自己答道:“我赌对了!只要是在那人的气场周围,哪怕是离开了南阳,也不再会影响我的修炼。”
“无羊叔叔,你说的那个人是我吗?”
吴俊泉不是傻子,他几乎已经肯定。
申屠无羊也没有否认,他轻轻点了点头。
“难怪……”吴俊泉仔细回忆才发现一切都有迹可循。
为何,申屠无羊会对他如此的在意,甚至不惜为了他而顶撞他的兄长。
原来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对不起,俊泉!是我太贪婪!也太怕死!”
申屠无羊那张粗糙的脸上已满是羞愧。
他很怕,怕吴俊泉会冷冷的看向他。会质疑这段时间他们之间所有的友情!都是假的。
空气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申屠无羊的心陷入了煎熬,陷入了等待的煎熬。
但这份煎熬并没有持续太久。仅仅只过去了那一小会儿,吴俊泉便释然的笑了。
“没想到我这么厉害?可以影响你们仙门中人。哈哈哈——”
他笑的清亮,眼角弯弯的向上翘起。
特别的有感染力。
“俊泉!你若认为我欺骗你的话,我可以离开……”申屠无羊却依旧觉得十分忐忑。
吴俊泉却笑了笑,轻声道:“无羊叔叔!我为什么要怪你呢?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的,你做得对。且我也很荣幸,对我没有一点损失还能够帮到你!”
“俊泉,你当真不怪我?”申屠无羊眼前一亮,急忙问道。
“我为何要怪你?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想要修炼上进,也没有伤害到任何人。这本身就是一件没有错的事情。”
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天上的星辰一般。
申屠无羊又一次看的呆了。
“可是,算起来无羊叔叔你已经有快一个月没有见到我了!而你如今……”
看上去很好。
吴俊泉也没有说完,他的意思申屠无羊肯定懂,仙云也会懂。
所以仙云替他回答了:“因为这一个月申屠将军都在我的身边!”
这个问题只能仙云回答,申屠无羊并不能确定仙云是否愿意让他回答这个问题。
而这个问题由仙云亲自回答就不一样了。
果然吴俊泉便要追着仙云问了。
“为什么?”
仙云缓缓道:“因为,只要是修仙大能的气场都可以!”
句话仿佛是一个重磅炸弹,直接让吴俊泉的世界惊起一股滔天巨浪。
她不等吴俊泉震惊的神情望向她。她已道:“而我!早已是仙门中人!”
“你……你……”
吴俊泉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在这段强烈的震惊被吴俊泉慢慢消化后,吴俊泉也发现这一切都有迹可循。
第一次攀月在左家庄的后山展露实力时,吴俊泉是亲眼见着的。
那样恐怖的实力完全已经超越了他的认知。
他早就应该想到他心心念念的攀月根本不是平常的武林高手。
在南阳城城主府时,她来救自己,那一府的府兵虽不足为惧,但当夜可是有两个仙门中人申屠白与申屠黑,哦不,是申屠勇与申屠龙坐镇。
她是如何将他安然带回?后那些人就像集体失忆了一般,完全不记得当夜所发生之事。
这又是岂是区区一个武林高手能办到的?
“那你!是如何加入仙门的?”
仙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她今天说的已经够多了。
但是吴俊泉的眼神令她无法拒绝。于是她给了吴俊泉三个字:“逍遥岛!”
“逍遥岛?”个名字如此耳熟。
这让吴俊泉不禁想起那个漠北雪天,那两个紫衣姑娘。将他下药掳上车马车,曾经向他提到过逍遥岛。
那一次若不是陶水仙来救他,那他是不是就上了逍遥岛了。
“攀月!你还知道什么?逍遥岛是哪里?它和仙门有关系吗?”
他迫切的想知道更多,更多关于仙门的事。或者说他想知道关于攀月更多的事。
“俊泉,日后你自会明白,如今多说无益,我今日说的已经够多了。”
其实现在说这些到底太早了?这是仙云内心的想法。
毕竟吴俊泉的一生太丰富多彩,他毕竟要一件一件的经历的。
仙云的眼睛透过吴俊泉看向远方,仿佛那可以看透时光,追溯到终点,虽然只是一瞬,却早已令她历尽沧桑。
她该告诉吴俊泉吗?如果她要告诉,那要说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他的眼神似乎触动了吴俊泉,这绝对不是一个少女该有的眼神。
甚至于这不像是一个人的眼神!
虽然只是一瞬间就恢复,但吴俊泉却已将这个眼神看进心里。
“如此说来,若是修仙中人皆可,那我这个还没有修仙的男儿郎是如何来的仙气让无羊叔叔吸!”
他话峰一种,又回到原先的话题。
这是对攀月的一种尊重。
她不愿意说,他便不会问。
“是气息!”申屠无羊道:“你的气息绝对不是普通的修仙者所能拥有的!你绝对不是一个平常之人!”
申屠无羊无比肯定的说。
当然仙云公主也不是一个普通的修仙中人,申屠自然不必说。
月色如水,静静流淌在禁宫肃穆的飞檐斗拱之间。
已是亥时三刻,年轻的少年帝王却仍未安寝。
他摒退了随从,独自一人走在宫墙的阴影里,俊秀而年轻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只有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眸深处,锁着一丝难以捕捉的郁色。
他行走的步伐依旧沉稳,是天家应有的威仪,只是那负在身后、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了心底并非一片平静。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绮丽殿外。
这是他新晋册封的丽妃的居所。
这位丽妃,因其一舞动京城,被他破格擢升,位份是如今后宫中最高的。
然而,自入宫以来,他却从未召幸过她。
“陛下?”
内侍的通传显然让绮丽殿有些意外,灯火迅速亮堂起来。
丽妃匆忙迎出,一身水红色的常服,未施浓妆,在宫灯下反倒有种清丽脱俗的美。她依礼参拜,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恭顺。
“爱妃平身。”赵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径直走入殿内,“备些酒来。”
“是。”
酒很快呈上,是宫中御酿的玉液。
赵帝自斟自饮,沉默不语。
殿内气氛有些凝滞。
丽妃垂首侍立一旁,心思微转,随即柔声道:“陛下独饮难免无趣,臣妾新排了一曲《飞鹊枝》,愿为陛下助兴。”
赵帝未置可否,只是又饮了一杯。
丽妃不再多言,轻轻击掌,乐师悄然入内。
她也进了内寝换了一身飘逸的舞衣出来。
她褪去外衫,露出里面缀满珠玉的舞衣,走到殿宇中央。
当第一个音符流淌而出时,她的身形便动了。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她的舞姿,已不仅仅是技艺的展现,更是一种灵魂的倾诉。
长袖挥洒,似能揽住九天明月;纤腰折转,仿佛能舞尽人世繁华。
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回旋,都带着一种精准的、直击人心的魔力,能将观者的思绪牢牢牵引,带入她所营造的意境之中。
赵帝最初只是随意看着,目光还有些涣散,渐渐地,他的视线被那抹灵动的身影抓住,紧蹙的眉宇不知不觉舒展开来。
当丽妃一个高难度的连续旋身,最终如风中弱柳般伏地定格,扬起的脸庞因运动染上红霞,眼眸亮如星辰时,赵帝甚至轻轻拊掌,唇角勾起了一抹极淡却真实的弧度。
“爱妃之舞,确能忘忧。”他叹道,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温度。
他命丽妃入座同饮。
酒一杯接一杯,气氛渐渐活络。或许是舞姿带来的愉悦尚未散去,或许是酒精模糊了心防,赵帝的话比平日多了些。
他不再谈论朝政,也不涉及风月,只是说着一些模糊的呓语。
“……天下人都道朕坐拥四海,可知有些东西,近在咫尺,却远隔天涯……”
他晃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眼神有些迷离,“……朕也曾想,不顾一切,哪怕……但终究是不能,不该……”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的卑微与不甘。
丽妃听得仔细,却如坠云雾。她只当陛下是为某段不可得的“情”所困,或许是某位求不得的民间女子?
她温言劝慰:“陛下乃万乘之尊,世间万物,莫不是陛下的?有什么是陛下都得不到的?”
赵煦闻言,忽地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几分涩然:“万乘之尊?呵……有时,朕倒宁愿……”
话未说尽,他又仰头饮尽一杯,将后续所有的不甘与隐秘爱恋,都混着酒液咽回了腹中。
酒酣耳热之际,他心情似乎大好,朗声道:“来人!丽妃舞技惊人,甚得朕心,赏南海明珠一斛,赤金头面两套,云锦十匹!”
“臣妾谢陛下隆恩!”丽妃惊喜拜谢。
直到子时初,赵煦才起驾离开柔仪殿,脚步已略显虚浮。
没有任何意外的,他依旧没有留宿绮丽殿。
陛下今夜的情绪起落太过异常,那未尽之语背后,定有缘由。她召来自己最信赖的心腹太监,低声吩咐:“去仔细打听,今日宫内,可有什么特别之事发生?”
不过半个时辰,太监便回来复命,声音压得极低。
“娘娘,打听到了。今日仙云公主回宫了!”
“啪嗒——”丽妃手中把玩的一支玉簪掉落在光滑的金砖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她却恍若未闻。
仙云公主!
“公主回来了?”她难掩心中的喜悦,脱口而出。
她原是公主府中一名歌姬,因舞技超群被选入府。
她至今清晰地记得,那一日,她精心准备了许久的舞蹈,终于等到为公主献艺的机会。
她拼尽全力,将毕生所学与满腔难以言说的倾慕都融入那支舞中,眼角的余光始终追随着亭内那抹清华高贵的身影。
她跳得那样好,连乐师都痴了。可就在舞至最精彩处,一个侍女匆匆上前,在公主耳边低语几句,公主竟立刻起身,便因急事匆匆离去……
那未跳完的舞,成了她心中的一个结。那惊鸿一瞥后便再难接近的身影,成了她深埋心底的执念。
她拼命练舞,渴望有朝一日能再次站到公主面前,将那一曲圆满。
让公主的目光能够注意到她,……
后来一次陛下来了,他也坐在那凉亭之中。大宫女春雨姑姑急匆匆的叫她献舞,她值得穿上舞衣,在台上翩翩起舞。
赵帝恍了神,久久没有说话。
第二日,她被选入宫中,一路升至妃位,拥有了世人艳羡的荣华。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狂跳的心,努力让声音恢复平静,对那太监道:“去,以本宫的名义,前往公主处递上帖子,就说……本宫相邀,就说本宫这里的荷花开的正浓,想邀公主一起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