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驶在慕容山庄后山的小径上,车速起初并不快,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规律而克制的声响,仿佛不想惊扰这江南水乡的沉眠。
车内,气氛却远不如车外这般平静。
吴俊泉靠在车厢壁板上,眉头微蹙。
他原本以为只是寒毒寻常的波动,但那股由内而外透出的寒意,带着一股诡异的催化力量,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左一,”他声音尚算平稳,但细听之下已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让车再快些。”
左一闻言,心头猛地一沉。
他深知吴俊泉体内寒毒的厉害,更知道若非情况紧急,吴俊泉绝不会主动要求加快行程。
他深深看了吴俊泉一眼,没有多问,立即探身对驾车的红蛛低声道:“再快些!红蛛!前方二十里处有一座行宫,那座宫殿的后山有一座温泉池。去那儿!”
红蛛虽不明所以,但见左一神色凝重,当即应了一声,手腕一抖缰绳,马车速度陡然提升,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
然而,车轮速度的提升并未能遏制那股寒意的蔓延。
吴俊泉感觉体内的寒气如同挣脱了束缚的凶兽,开始沿着奇经八脉疯狂冲撞。
他难以再压制。
“呃……”
一声压抑的闷哼终于无法控制地从他唇边溢出。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变得苍白如纸,额头上瞬间布满细密的冷汗,却又在下一刻凝结成一层薄薄的冰霜。
周身散发出的寒意让车厢内的温度骤降,仿佛瞬间从江南初夏跌入了数九寒冬。
“哥哥!”白恨一直关注着吴俊泉,见状大惊失色,连忙靠过去,伸手握住他的手腕。
入手处一片刺骨的冰凉,吓得他声音都变了调,“你的手怎么这么冰?是你的寒毒又发作了?”
他立刻搭上了吴俊泉的脉搏,一张比吴俊泉小一号的俊脸越来越凝重。
“左一哥哥,哥哥的寒毒来的诡谲,怎会如此?”
显然他因为担心,已有些不知所措,只得本能求助比他大许多的左一。
左一脸色铁青,目光死死盯在吴俊泉痛苦隐忍的脸上,心直往下沉。
“公子……”他是不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寒毒?”红蛛闻声回头,看到吴俊泉的模样,俏脸瞬间煞白如雪,美眸中充满了惊恐与心疼。
“俊泉哥哥他……他一直……”
“怎么会突然发作得这么厉害?”白恨又急又怒,试图运功为吴俊泉驱寒,但那浑厚的寒气反而顺着他的内力反噬而来,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几乎冻僵经脉。
吴俊泉牙关紧咬,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恨儿!不要费劲了,万一误伤了你……”
话未尽,吴俊泉只感觉经脉中仿佛有无数冰针在疯狂攒刺,五脏六腑如同被浸入万载冰窟,那是一种足以将人意志彻底摧毁的极致酷寒。
他试图调动内力抗衡,但那原本浩瀚如海的内息,此刻却被体内肆虐的、被诡异药力催谷到极致的寒毒死死压制,如同被冰封的江河,难以调动分毫。
每一次尝试,都引来更猛烈的反噬,带来更深刻的痛苦。
“停……停下……”他终于无法再强撑,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音节。
红蛛慌忙勒紧缰绳,马车在官道上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她这才发现他停在了一处悬崖之边。
她不管那么多,迅速跳下车,掀开车帘,看到吴俊泉蜷缩在角落,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模样,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俊泉哥哥!”
左一迅速出手,指尖凝聚内力,点向吴俊泉周身几处大穴,试图封住寒毒蔓延。但指尖所触,一片冰寒僵结,穴道几乎都被那股狂暴的寒气彻底封死!“不行!寒气太烈,已侵入心脉要害,外力难入!”他声音中带着一丝绝望。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了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如同索命的符咒,由远及近,迅速逼近,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是慕容歌!”红蛛失声惊呼,脸上血色尽褪:“还有黑白二老!”
月光下,三骑快马如风驰电掣般追至,瞬间将马车团团围住。
当先一人,鹅黄色的纱衣女子,容颜绝美,正是慕容歌。
她端坐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停驻的马车,目光扫过车内吴俊泉那痛苦不堪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但更多的,是一种掌控全局的兴奋!
“吴俊泉!”
她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冰冷,带着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嘲弄,“你以为,饮下我那杯‘五寒丹’泡的茶,还能安然离开吗?”
五寒丹!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左一、白恨与红蛛脑中炸开。
“五寒丹!”
“慕容歌!你好毒的心肠!”左一目眦欲裂,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他猛地抽出长剑,剑尖直指马上的红衣女子,“他若有事,我左一必让你慕容山庄鸡犬不留!”
白恨双眼瞬间赤红,如同被激怒的幼兽,嘶吼道:“毒妇!你还我哥哥!”他不管不顾地就要冲上前去,却被红蛛死死拉住。
红蛛泪流满面,既是心疼吴俊泉,又是无边的愤恨:“慕容三小姐,俊泉哥哥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害他!”
慕容歌对于他们的斥责充耳不闻,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衣袂飘飘。
“吴俊泉,你还不下车吗?”
吴俊泉挣扎着从车内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左一与白恨则立即跟在他的左右小心搀扶。
在月色的渲染下,少年脸色苍白,显得如此破碎。
慕容歌却忍不住为他心动。
吴俊泉刚刚停下,慕容歌已上前一步,轻易的挑起他那张举世无双的绝美脸庞。
吴俊泉无力挣扎,任她摆弄。
“好一张举世无双的脸!会是百晓楼公认的天下第一美少年!果然担得起!”
“慕容歌!为什么?”吴俊泉越发虚弱的质问道。
“为什么?”慕容歌冷笑,道:“因为我慕容歌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吴俊泉,我要你!”
吴俊泉忍着寒毒的侵浊,缓缓道:“你何苦如此!”
慕容歌却沉下声,柔声道:“因为,你是我慕容歌这一生唯一心动的男子!”
吴俊泉不为所动。
慕容歌却难得的没有生气,耐着性子问道:“吴俊泉,跟我回去。和我成亲!我会放了左一和白恨。”
“魔女!休想用我威胁公子!”左一立刻表态。
白恨毅然:“我也是!”
慕容歌冷哼一声,她捏着吴俊泉的脸,问道:“俊泉!你说话!”
吴俊泉被迫望向她,虽然眼前的女子有一张绝色的脸,但吴俊泉对此时的她只有厌恶。
“好不要脸!”
这四个字便是他的回答。
也显然激怒了慕容歌。
“很好!吴俊泉!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二老!带他回去……”
她话音未落,黑白二老已如鬼魅般闪身而出,直扑马车!
“公子!你快去温泉池!”左一急忙交代一声,便持剑迎上,剑光如匹练,瞬间与黑白二老战在一处。
他再次使出天海诀。剑法精妙,招招搏命,竟一时挡住了两位老牌高手。
白恨和红蛛紧紧护在吴俊泉身前,寸步不离。
吴俊泉的意识在极寒与剧痛中浮沉。慕容歌的话证实了他最坏的猜测,心底涌起一片悲凉。
但他此刻已无暇他顾,那被“五寒丹”彻底引爆的寒毒,正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冲击着他的四肢百骸,冻结他的血液,撕裂他的经脉。他牙关紧咬,还在隐忍。
打斗声愈发激烈。左一虽勇,但黑白二老功力深厚,配合默契,数十招后,左一已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砰!”黑老一掌拍在左一剑身之上,浑厚的内力震得左一气血翻腾,踉跄后退。白老趁机身形一飘,绕过左一,干枯的手爪直取吴俊泉!
“哥哥!”白恨急吼,拔出腰间短刀砍向白老手腕,却被白老屈指一弹,刀身巨震,几乎脱手,整个人更是被那股力道带得撞在车壁上,喉头一甜。
“恨儿……”吴俊泉不在顾忌自己的寒毒,受伤的百分心疼无比。
他刚想冲上前去,却被白老拦住攻击。
眼看白老的手爪即将触及吴俊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原本蜷缩着、仿佛已失去所有抵抗能力的吴俊泉,猛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原本清澈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冰与火交织的光!
“让开!”
一声低沉的咆哮从他喉间迸发!他体内那被寒毒压制到极限、近乎凝固的内力,在这守护自身与同伴的强烈意念下,竟强行冲开了一丝缝隙!
他动了!
动作快如闪电,甚至带出了一道残影!他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微弱却无比凝练、至阴至寒的剑气——那竟是他引动了一丝体内寒毒之力,化为己用!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白老手腕的神门穴上!
“噗!”
白老只觉得一股尖锐无比的寒气顺着手少阳三焦经逆袭而上,整条手臂瞬间麻木,气血为之闭塞!他闷哼一声,骇然暴退,看着吴俊泉的眼神充满了惊悸!
几乎同时,吴俊泉身形如鬼魅般一侧,另一指已携着凛冽寒风,点向追击左一的黑老背心大椎穴!
黑老察觉身后寒气逼人,顾不得再攻左一,回身一掌拍出。指掌相交,没有预想中的巨响,黑老却感觉自己的掌力如同打在了万载玄冰之上,一股阴寒刺骨的气劲顺着手臂经脉迅速蔓延,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内力运转都为之一滞!
电光火石之间,吴俊泉竟以残破之躯,寒毒之力,一招逼退慕容山庄两大顶尖高手!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左一捂着胸口,眼中充满了震撼与痛惜。他知道,这绝非吴俊泉的正常状态,这是燃烧生命、榨取潜能的搏命之举!
白恨和红珠更是看得痴了,既为吴俊泉的强大而震撼,又为他此刻的状态而心痛如绞。
慕容歌瞳孔剧烈收缩,她看着那个即便摇摇欲坠,却依旧挺直脊梁,目光如冰似剑的少年,心中的渴望与毁灭欲同时达到了顶点!
如此风骨!如此力量!叫她如何能放手?如何能不疯狂?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叫我如何舍得放手……”
慕容歌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颤抖,周身的气息开始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攀升、质变!
一股冰冷、绝情、带着毁灭意味的庞大威压以她为中心弥漫开来,地面的尘土无声四散,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大道无情诀**!此刻被她催谷到了极致!断情绝爱,心越冷,功越强!那被吴俊泉一再拒绝的痛苦、爱而不得的怨恨,成了这门绝情功法最好的养料!
“吴俊泉!到此为止了!”
她身影一动,仿佛融入了夜色,下一瞬已出现在吴俊泉面前,红袖翻飞,一掌拍出。
这一掌,看似轻飘飘毫不着力,却蕴含了大道的冷漠与无情,仿佛能冻结灵魂,粉碎一切生机!
吴俊泉强行提起的那口真气已然用尽,寒毒如同反噬的凶兽,以更猛烈的姿态席卷而来。面对慕容歌这蕴含“无情道韵”的一掌,他勉力抬起如同灌铅般沉重的手臂格挡。
“嘭——!”
一声沉闷的巨响!
吴俊泉如同被千斤巨锤击中,整个人倒飞出去,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凄艳的弧线,重重摔落在数丈之外的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公子……”
“哥哥!”
“俊泉哥哥!”
三人同时急喊。
但是他们的呼喊声,吴俊泉根本听不到!
就这一瞬间他出现了短暂的耳鸣。
他试图挣扎,却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已失去。寒毒在体内疯狂肆虐,内腑如同移位般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慕容歌的身影如影随形,下一刻,一只精致的、绣着繁复云纹的红色靴子,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狠狠踩在了他的胸口之上!
那只脚,仿佛踩碎了他所有的挣扎与骄傲。
胸骨在压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呼吸变得极其困难。
他仰望着夜空,那轮明月在他模糊的视线中变得格外凄冷,慕容歌那张美艳却扭曲的脸,如同索命的修罗。
“吴俊泉!”
慕容歌俯视着他,声音冰冷得如冰,唯有眼底深处,翻涌着连她自己都无法完全控制的心痛,“你还要反抗吗?”
吴俊泉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看向她。
那眼神里,没有哀求,没有恐惧,只有一片荒芜的平静,和永不屈服的坚定。
他扯动嘴角,想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却只牵动了更多的伤痛。
慕容歌忽略心底那股翻腾的异样的情绪。
“说话!”
吴俊泉抿嘴不语,便是最后的对抗。
慕容歌突然将他拎了起来,她暴力的捏住他的下颚。
纵然满脸血污,他的眼神依旧是那样的亮。
亮的扎眼,也亮的让人心动。
“吴俊泉!只要你答应与我成亲,我便送你去泡温泉!”这也是她在给吴俊泉最后的机会。
吴俊泉忍着彻骨的寒意,艰难的吐出他的态度:“我已有攀月……此生只爱她一人……除了她!我吴俊泉……不会爱旁人……更不会娶旁人……”
“……呵……旁人?……哈哈哈哈哈!”慕容歌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悦耳动听却有几分泛着寒意的残忍:“我竟是旁人!”
她笑着,眼泪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从眼眶滑落,滴在吴俊泉染血的脸上,与他温热的血混在一起,冰冷而粘稠。
“好!好一个旁人!好一个吴俊泉!”她止住笑声,眼神彻底化为一片猩红的疯狂与狠绝,“你的骄傲!你的骨气!你视若敝履的我的一番情意!今日,我便将它们一一碾碎!我要让你知道,拒绝我慕容歌,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她猛地抬头,捏住吴俊的脸颊,用力的吻了下去。
“唔……”浓烈的血腥气充斥着口腔,吴俊泉无力反驳却拼命想抵抗的样子,只会让慕容歌更加 狂暴的蹂躏。
“公子……”左一心如刀割,心疼至极却又无可奈何。
面对慕容歌的强吻,吴俊泉大脑陷入了短暂的懵圈。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用力咬了下去,以示反抗。
慕容歌吃痛收回,带血的粉唇已染上了对方的气息。
她对吴俊泉的生涩反应,竟感到有几分窃喜。
好一个纯情的少年!
也许她应该改变心意,若将这个男子强留在身边,似乎也不错。
然而,她还未开口,便听到吴俊泉的声音在怒吼:“慕容歌……你当真不要脸……”
这已经是吴俊泉能想到的最过分的话了。
但已经足够。
慕容歌高傲的尊严再次受到挑衅,她恨恨咬牙道:“不知死活!”
“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不如就废了你,让你手脚不能动弹,这样才能乖乖的留在我身边!当个摆设也好!”
“哈哈哈……”
众人一愣,只觉得背后一凉。
这个女人实在可怕。
就在众人还来不及平复情绪的时候,慕容歌忽然对肃立一旁的黑白二老厉声嘶吼的吩咐道:“给我挑断他的手筋脚筋!我要将他踩进泥里,任我玩弄!”
“不——!!!”
“不要!慕容歌!你敢!”
“放开我哥哥!你们这些畜生!我跟你们拼了!”
左一、白恨、红蛛发出了绝望到极致的嘶吼与怒骂!左一如同疯魔般想要冲过来,却被气息稍平复的黑白二老死死拦住,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法突破两人的封锁。
黑老面无表情地取出了一柄薄如蝉翼、寒光闪闪的匕首,一步步走向如同砧板上鱼肉的吴俊泉。
说实话, 黑老是有些不忍的。
虽然刚刚被这个少年打伤,但也同样证明了他的优秀。
他实在不忍心亲手毁了他。
“黑老,你还在等什么?”慕容歌似乎害怕他反悔,立即催促道。
其实她更多的是害怕自己会反悔。
吴俊泉闭上了眼睛。仿佛已经接受了命运,又或许是不愿让关心他的人看到他接下来的惨状。
“三小姐!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吗?”白老看出了黑老的犹豫,他瞬间便洞悉了对方的惜才之心。
于是惜字如金的白老终是开口相劝道:“年轻人倔强一些是难免的。三小姐可要想清楚,做真那么做了,这小子可就真毁了!”
他的几句话无疑是在提醒慕容歌,一旦这么做便没有回头之路了。
果然慕容歌也很快冷静了下来。
白老见有戏又道:“以小姐的手段,大可以让这小子带回山庄,他不听话,我们去弄些药便是!年轻人年轻气盛,一时想不通也正常!若与小姐拜堂行了夫妻之实,他也不会像今日这般倔强了!”
“对!对!对!”黑老也接着道:“这小子如今如此拒绝定也是为了面子。他哪里知道这温柔乡里的好!若行了夫妻之事,只怕他就根本离不得小姐了。”
这二人今日能费如此口舌替吴俊泉求情,一是因为惜才,爱才。那是因为他们对慕容歌的关心也是无比真心。
他们不想让慕容歌做出错误的决定,将来后悔。
所以他们说的话,慕容歌会听进心里。
他的目光再次对上倔强的吴俊泉,却见对方冷冷一笑,虽然浑身已经冷的抽搐起来,那张嘴却是比石头还硬。
“别做梦了!慕容歌我就是死也不可能会与你成亲的!”
他的绝对,他的决绝狠狠刺痛了慕容歌的心。
她本一向可以云淡风轻,偏偏因为吴俟泉而屡次牵动了她的情绪。
她讨厌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还等什么?给我废了他!”
黑老微微叹息一声,不再废话。
手起,刀落!
“噗嗤!”
利刃精准地割断了左腕的筋脉。
鲜血,瞬间涌出。
紧接着,是右腕。
“噗嗤!”
然后是左脚踝。
“噗嗤!”
右脚踝。
“噗嗤!”
四下干脆利落的切割声,如同地狱的丧钟,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不……不……”左一想冲上去,却被白老点住了穴道,不能动弹半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心心念念的公子被一刀一刀的毁灭。
晶莹的泪珠顺着他亮晶晶的眼角流下:“公子……公子……”
他的喉咙仿佛被塞进了一块破布,只能发出沙哑低沉的声音。
他的心快要碎了。
所有人的心都快要碎了。
鲜血汩汩流淌,迅速染红了吴俊泉身下的地面,形成一滩触目惊心的暗红。
那曾经施展出惊世剑法、翩若惊鸿的手足,此刻软软地摊开,再也无法凝聚一丝力量,宣告着一位绝世高手武功的彻底废黜。
四肢被废的剧痛,叠加着寒毒蚀骨的内伤,吴俊泉的意识在黑暗中沉浮,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烟灭。
慕容歌走到他面前,缓缓蹲下,看着他已经不成人形的模样,看着他因失血和寒冷而更加惨白的脸,她伸出手,似乎想触摸他的脸颊,却在半空顿住,颤抖着收回。
“俊泉……”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破碎的、最后的希冀,“很疼吧!现在呢?你现在……可改变主意啦?”
她看着他满身是血,心头一颤,忽然放弃了所有的骄傲,只求一个肯定的答案,哪怕只是谎言。
吴俊泉艰难地睁开一丝眼缝,目光涣散,没有焦点,但他似乎感知到了她的存在,听到了她的问题。他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摇了摇头。
这最后的、无声的拒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焚尽了慕容歌心中仅存的、名为“爱”的灰烬。
“我究竟哪里不如她?哪里不如她?”
她猛地站起身,发出一声怒不可遏的嘶吼。
“吴俊泉!你好的很。好的很呐。”
她如同疯魔般,一把夺过黑老手中的匕首,刀尖因极致的情绪而剧烈颤抖着,猛地抵上了吴俊泉那曾经清俊绝伦、如今却沾满血污的脸颊。
“可是这张脸还是会让我心动。怎么办?”
意识到她要干什么,左一绝望的哀求道:“不要!慕容歌!求求你!不要!”左一绝望地哀求,声音泣血:“不要再伤害公子了!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都愿意!”
白恨和红蛛已经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剩下如同小兽般的、绝望的呜咽。
慕容歌充耳不闻。
她看着吴俊泉平静闭上的双眼,心如同被千万把刀同时凌迟。爱有多深,恨就有多烈!得不到,便毁掉!
“吴俊泉!我要让你记住我!你不爱我也没有关系。恨我也是好的!至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让你永远刻骨铭心的记住这种感觉!”
吴俊泉闭着眼!没有回应。
慕容歌却仿佛打开了话匣子,自顾自的接着道:“我要把你的脸划花,让你这张绝世的脸庞再也不负昔日的光彩!然后我把你带回慕容山庄好生养着,成为我慕容歌一个人的玩具,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而你!将无力反抗。”
“天下第一的剑客,天下第一的美少年,就要沦为我慕容歌的玩物,想想真有些迫不及待呢。”
说罢她手腕用力,锋利的刀刃狠狠划下!
第一刀,从额角到下颌,皮肉翻卷,鲜血淋漓。
左一嘶哑的呼喊,和众人的哭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美妙的伴奏令慕容歌愈加疯狂。
她是何时变成这样的?也许她的骨子里一直就是这样,只不过如今她才真正的爆发出来她残忍的本性。
第二刀交叉而过。
吴俊泉身体剧烈一颤,依旧无声。
“这样更美呢?”慕容歌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刀法。
第三刀,第四刀……
她如同失去了理智的匠人,在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上进行着最残酷的破坏。
十刀,二十刀……
曾经的眉目如画,在疯狂的刀痕下,变得血肉模糊,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三十刀,四十刀……
慕容歌的动作机械而狠绝,每一刀都带着她所有的爱、所有的恨、以及那扭曲的三观。
当慕容歌终于力竭般停下时,吴俊泉的脸已如同修罗地狱,惨不忍睹。她看着自己的“杰作”,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她踉跄着后退几步,眼神空洞,仿佛灵魂也随之被掏空。
她在做什么?
也就在这时,吴俊泉一直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
那双眼睛,没有了平日的温润,没有了之前的平静,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屈辱,以及一种彻底解脱前的、毁天灭地的决绝!
他竟还能动!
“哈……吴俊泉!你现在好丑哟!”慕容歌嘲讽他之后,竟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快感。
“这么丑也不必见人了!我把你带回去养起来,你就当我的狗吧。”
听着她极尽羞辱的言语,众人皆是怒不可遏。
吴俊泉却忽然的冷冷一笑。
慕容歌不解的望着他,问道:“此时你还笑得出来!莫不是疯了?”
“我笑你太自以为是,纵然伤我至此,还妄想让我当你的狗。你的玩物……”
“哦?可是你现在还能动吗?我如何待你!你反抗的了吗?”慕容歌被挑起好胜之心。得意的笑道。
“慕容歌!今日之辱,我吴俊泉来日必会要你偿还!”
他用那被挑断手筋脚筋、仅凭一股不屈意志驱动的残破身躯,猛地一扭,用尽生命中最后一丝残存的内息,不是攻向敌人,而是用来——推动自己,向着不远处那深不见底、狂风呼啸的万丈悬崖,义无反顾地翻滚而去!
“不——!!!”
左一爆发出撕心裂肺、足以穿云裂石的嘶吼!体内潜力在极致的悲痛下轰然爆发,竟瞬间冲开了黑白二老的穴道!他如同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地扑向悬崖边缘!
手指擦过冰冷的空气,他只来得及抓住一片被山风卷起的、染着吴俊泉温热鲜血的破碎衣角。
他趴在悬崖边,眼睁睁看着那抹残破的白色身影,如同被无情撕碎的纸鸢,迅速被下方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淹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公子——!!!”
“为何?为何我还是无法阻止……”左一向着那无尽的黑暗发出了泣血的呼唤,肝肠寸断,万念俱灰!一股腥甜涌上喉咙,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眼前一黑,整个世界在他面前轰然崩塌,他身子一歪要跟着那道身影一齐落下,了却这无边的痛苦。
“拦住他!”慕容歌嘶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她自己也因脱力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而摇摇欲坠。
黑白二老迅速上前,死死按住了如同失去灵魂、只剩躯壳在挣扎的左一。
黑白二老无奈只好一记手刀敲在了左翼的后颈上。
左一立刻歪倒下去不省人事。
慕容歌步履蹒跚地走到悬崖边,山风猛烈,吹动她凌乱的红衣和长发,猎猎作响,仿佛无数冤魂在哭泣。
“他跳下去了!他竟跳下去了!”
她的心没有丝毫的畅快,反而是像被掏空了一般。
甚至隐隐作痛。
“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摆脱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