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思喊完，狠狠瞪了乌桑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屋子。乌桑看着卓思的背影，想挽留的手停顿在空中，不知该不该拉住她。
大阏氏原本高兴的表情也变得愁眉不展，她看了看远去的卓思，往乌桑的后背上拍了一把说道：“还愣着干嘛！赶快追去啊！”
乌桑被大阏氏的话点醒，他冲大阏氏点点头，一字未说，一溜烟的跑出了屋子。大阏氏探头一脸紧张的看着门外，她紧紧攥着双手，不停的跺着脚。
“咳咳，你，你就别在门口站着了，小心受了凉。”单于声音有些虚弱，他努力抑制着自己的咳嗽，断断续续的说道。
大阏氏听到单于的话，扭头看了单于一眼，顿时泄了气。她抿了抿嘴唇，垂下眼眸缓缓走到床边。单于侧过头含笑看着大阏氏，他见大阏氏走过来，便伸出有些瘦削的手臂，想要抓住大阏氏的手。
“你看看，你病这一场，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原先你这双手可是打赢过乌孙国的手，现在啊，就只剩下一层干枯的皮肤了。”大阏氏低头轻抚着单于的手，满眼心疼的说道。
单于听完大阏氏的话，闭上眼睛轻笑一声，有些慵懒的回答：“唉，人老了，再想重新上马打仗也不太可能了。现在啊，我就希望达塔尔能给我争点气，早点给我独当一面，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大阏氏握着单于的手顿了顿，似是有些犹豫。她低头露出一丝苦笑，眉宇间有些愁绪：“你可别乱说，人家都希望自己能长命百岁，你总是把自己往不好的方面说。”
“唉，人啊，来来回回不就是那么近十年的时间。这几十年过完了，人也就完了。我清楚自己的身子是什么样，就算我不想死，但也总有入土的一天啊。”单于说完，又用力的咳嗽了几声，继续说道：“咱俩啊，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我病这一场，算是看明白了。那些小辈的事儿啊，咱就别管了。你当初说得对啊，可惜我之前不听你劝，现在，想要个健康的身子都晚咯。”
大阏氏扭头直直的看着单于的脸颊，眼中隐隐泛起一层泪光。单于已经尽显老态，因为心脏病的缘故，他整个人都在一夜之间消瘦了许多。原本脸颊上还有些肉的单于，现在已经颧骨高耸，脸颊深陷下去。大阏氏沉默着看了单于许久，扭头看了口气。
“我不许你这么说，你要好好活着，不能总是想那些悲观的事情。”大阏氏皱着眉头，闷声说道。
单于听完大阏氏的话，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他摇摇头，叹了口气，将大阏氏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手中。
“傻丫头，别想那么多了。咱们好好的过完下半辈子，我就心满意足了。”单于说话的声音有些干哑，也越来越疲惫。
大阏氏听完单于的话，突然沉默下来。一瞬间，她的鼻尖有些酸酸的，眼泪也不自觉掉了下来。
“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啊？”单于眯眼看着大阏氏，声音十分虚弱的问道。
“没什么，我觉得，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你叫我傻丫头了。”大阏氏声音有些哽咽，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继续说道：“刚才听你叫我傻丫头，我一瞬间觉得，好像又回到我十六岁的时候。”
单于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大阏氏，眼角眉梢都满含深情。他抬起手，想要抚摸大阏氏的头发。大阏氏见状，急忙低下头，让单于的手能摸到自己的脑袋。
“十六岁，多好的年纪啊。那时候我意气风发，你也……咳咳，你也是笑靥如花。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咳咳，是十六岁那年生日。那时候，我一看到你的脸，就决定要娶你为妻。”单于的声音已经有些疲惫，他说几句话就喘一口气，过了许久，才将所有的话说完。
大阏氏似乎也被单于的话带到了回忆里，她低下头，有些害羞的抿嘴一笑，有些责备的说道：“那时候的你，就像现在的达塔尔一样，性子鲁莽又蛮横。我刚走到寿宴上，你就猛地站起来，直直的盯着我。我都被吓傻了，你走到我面前，拉起我手的时候，我差点把腰间的鞭子甩到你身上。”
“可你不是没甩吗。我看见你的手握上了鞭子，却一点都没闪躲。那时候，我就知道，我跟你的婚事，能成。”单于话语间透着一丝愉悦，他咧嘴笑着，眼中有一抹坏笑。
大阏氏扭头瞪了单于一眼，像一个小女孩似的嘟起嘴。她扭过头，躲过单于的目光，闷声说道：“你还好意思说！我阿爹阿妈原本都不同意我嫁你，他们说你鲁莽，不懂礼数，以后必不能成大器。要不是我以死相逼，说不定我就和乌孙国和亲了。”
单于听完，紧紧的握住了大阏氏的手。他深吸了一口气，轻咳了几声，缓缓说道：“我还记得，我十六岁冬天的时候，亲自去你阿爹那里请亲。你阿爹阿妈不同意，将我赶了出去。我就一句话没说，直接跪在他们房间门口，直到第二天早上，你阿妈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我在门口跪着。”
“那天我还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赌气，阿妈突然跑到我门外，一边喊我的名字，一边用力敲着门。我当时在气头上，耽误了好久，才给阿妈开了门。阿妈告诉我，你在雪地里晕倒了。我心里顿时慌了，来不及穿上外衣，就撒腿去阿爸房间里找你。”大阏氏扭头看了单于一眼，满含深情的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待在你身边，不眠不休照顾了你好几天。直到你转醒，我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单于直直看着大阏氏，眼中的爱意也越来越浓。他抿嘴对大阏氏笑了笑，虚弱的说道：“那晚的雪，下的好大好大，比我以往经历的任何一场雪都大。雪花也冷，落到我脸上，像一块冰一样。不过，你喂我喝的汤也很暖，比以往喝的任何汤都暖，足以融化那些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