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9.钢琴少女的头脑风暴
孤独的钢琴静立在川流不息的人流中，宛如另一位观察者。
忘却赛场……
表演的舞台……
脑海中回荡着老师的话，仿佛感受到一股来自心底的召唤，小车放下书包缓缓朝着钢琴走去。
穿西装的小哥哥，戴耳机的大姐姐，情侣叔叔阿姨，还有背着尼龙大背的老爷爷……
一个又一个已经远去的身影又接连出现在小车眼。
如果他们是自己得到听众，自己能为这些听众弹些什么呢？
小车从未生出过此种想法，如果老师没有提出这个问题，她大概不会主动去思考这个问题。
一直以来，她都认为演奏是一件积极私人化的事情，是一种完全的自我情绪表达。
换言之，在小车心里，演奏者与聆听者直接的关系是，我弹什么，你听什么。
老师也一直在引导她如何通过钢琴演奏来抒发情感。
可现在一切都反过来了。
她要站在听者的角度来思考自己要怎样弹。
这是一种很新奇的感觉，虽然还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弹，但小车心底有一个声音仿佛在对她说：不只要忘却赛场，还要忘却自己原来的演奏。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就好像如果不将已经掌握的奏法格式化，她就无法在上面重新书写。
若是掺杂着自己原来的奏法，就不能算是为某一位特定听众的演奏。
所以该怎么弹吗？弹什么呢？
眼见就要走到钢琴前，小车的大脑却雪白一片。
越走越慢，越走越慢，距离钢琴还有一米的地方，她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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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车并不知道她已经引起一些路人的注意。
包括尾随在小车身后不远处的某安老师，没有人知道这个穿着宽松白色t恤的小女孩此刻脑海里在想什么。
只见她停在钢琴前，一副欲言又止，想上前又迈不开腿的感觉。
有人猜测这个小姑娘应该会弹钢琴，看模样应该是想锻炼一下自己，可能是见地铁站人太多了，所以缺少了一点上前的勇气。
一位从小车身旁经过的中年人就持有此种想法，只不过他可没有时间驻足片刻，经过钢琴接着朝前走去。
就这么的，短短一分钟的工夫，已经不知有多少人从钢琴一旁经过，多数人都会捎带着瞥一眼钢琴前的白t少女。
举着手机的某安老师也是有些诧异，此刻的场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他不知道小车卡在哪了。
不过他也不奇怪，小车的脑回路偶尔和王小虎有的一拼。
不着急，李安就近找了根石柱子靠了上去，手机摄像头依旧对着小车的背影。
“挺好。”他盯着手机屏幕喃喃笑道。
小车的反应至少说明小车此刻正在思考。
在李安看来小车需要有一个思考转变的过程，如果小车直接坐到钢琴前直接演奏起来，只是通过调整一些句子的处理来融合一部分所见，那反而说明小车并没有理会他的用意。
李安就是需要小车放下比赛，以一种纯粹的表演心态再次坐在钢琴前。
这是一种对演奏感知的重塑，没有比赛的束缚，全身心地投入表演的舞台，把自己当成音乐的一部分，想象自己与观众正在进行一场隔空的亲密互动。
其中观察人群，便是他给小车的药引子。
至于最终的药效如何，今天只是开始。
一直到比赛前，小车将会一直进行这样的训练。
等到小车能够做到收放自如的演奏，想必到了赛场一定会让相当一部分人大吃一惊。
状态这种东西有时候并非玄学，它是完全可以训练的。
这当然不是李安凭空想象出的教学法，而是他从赛场走向音乐会现场总结出来的经验。
就在这时，镜头里的的少女动了。
李安连忙打起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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嘈杂的地铁大厅依旧嘈杂一片。
忽然腾空的一声清脆琴响几乎顷刻间便被各种声音淹没。
就在小车弹坐在钢琴前响引子的第一时间，从钢琴一旁路过的红衣妇女也只是多看了钢琴前一眼，并未留步。
然而仅仅过了不到半分钟，李安已经不得不换个位置继续拍摄。
因为钢琴前已经围满了人，各种各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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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半分钟前。
小车终于想起老师的另一句话，要像走向表演舞台一样。
面对一步之遥的钢琴，显然她已经没有足够的步数来展现一种优雅的步态。
想到优雅的步态，小车自顾自地笑出一声，接着一步走到钢琴前坐下。
可就她坐下那一刻，感受到两个屁股蛋被硬邦邦的琴凳托住，一瞬她脑海中刚才所有构思的音乐都像是飞到了九霄云外。
闻着琴键扑面而来木香味，她悲催地抓了抓后脑。
这可怎么办？！
接着神奇的一幕就出现了，她的右手就像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
身后皮鞋与光滑地面的摩擦也在这一刻化为了一种另类的节拍。
在这别致节拍的引导下，小车右手中指轻轻与琴键进行了一次摩擦，一声清脆的“当”响起，她笑了起来。
完全和身后的脚步声感觉一样！
接着她又奏响了引子的第二个音，完全卡着身后的皮鞋声。
就像是在做节拍器的游戏，第三个音，第四个音，第五个音，直到皮鞋声越来越远，小车似是有些着急起来，落键速度不由加快，像是要追赶。
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一连串的带有颤音性质的引子段落由慢到快，再到急迫，生动地回响在地铁大厅一角。
欢快的小狗圆舞曲再次奏响在少女的指尖。
不同于之前的每一次的开头，这一次少女的开头就像是给小狗穿上了皮鞋，滑稽中带着一种夸张的童趣！
然而小车全然不知自己奏出了一种全新效果的引子，她的皮鞋小狗已经跟着人群钻进了地铁的车厢。
眼前全是鞋子，各种各样的鞋子，有皮鞋，有高跟鞋，有运动鞋，有布鞋，还有拖鞋。
化身小狗的琴声在人群脚下躲啊躲，跳啊跳，快乐得像是将所有烦恼都扔到了脑后。
忽地她的眼前再次出现了那位穿着白色衬衫的小叔叔，小叔叔依旧拿着手机眉头紧皱。
化身音乐的小狗在小车的想象中，直接跳到小叔叔的身上将对方的手机叼，紧接着又跳到大姐姐的肩膀上，用爪子拍掉了大姐姐挂在耳朵上的耳机。
围绕着情侣叔叔阿姨脚下转了一圈继续朝着下一个车厢跑去，完全沉浸在幻想中的小车并不知道此刻她的身后已经围满了人。
“当！”
当欢乐的旋律持续向前跳跃，小狗再次加速。
列车表内的广播里也奇怪地响起了愉悦的圆舞曲。
仿佛一场盛大的狂欢就要开始。
斜倚在扶杆上的大叔突然松开了领带，他的领带在空中卷曲成了一枚音符。
穿红裙的阿姨踮起脚尖，她的珍珠耳坠化成了一组装饰音。
戴眼镜的伯伯将公文包重重砸在地上，闷响竟成了低音部的有力节奏。
穿灰格子衬衫的哥哥摘下眼镜，他的睫毛飞舞的节奏中有频率地颤动。
啃指甲的小朋友突然扬起手臂，像是换身为整节列车的指挥家。
可就在狂欢进行时，列车像是驶入黝黑的隧道，音乐在这一秒忽地一个渐弱，所有人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迷茫地环顾起四周。
小狗露出狡黠笑容，下一秒甩掉了脚下的皮鞋，用更快的速度向前奔去！
就这么的，在短暂的柔美副题之后，音乐穿过隧道，以更快的速度飞舞起来。
车厢内的所有人再次回归歌声与笑。
当光明重新灌满车窗，所有人的皮鞋都变成了芭蕾舞鞋。
领带翻飞成黑天鹅的翅膀，就连每个人的手机都变成了小狗似的与音乐一同疯狂甩尾。
欢快的列车会停下，可没有人愿意下乘，而每一位上乘的人会一秒进入舞蹈。
直到一名圣诞老人背着一个红色的尼龙大包走进车厢这一刻，整个车厢彻底沸腾。
小狗抬头环视一圈，看着已经彻底沉浸在快乐的人们，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趁着地铁关门前一跃从门缝中跳进站台。
载着欢乐的列车继续向前，小车坚信终点站一定叫做快乐目的地。
“当！”
双手整齐落在最后的尾音，小车双手扬起，再一次结束了小狗圆舞曲的演奏。
“哗————————————”
顷刻间，热情的掌声几乎要将钢琴掀翻！
“弹得太好了！”
“bravo!”
“再来一个！”
“小美女弹得太棒了！”
...
...
各式各样的赞美声不绝于耳，小车无法描述此刻自己的感受。
她像是刚刚才从一个只有开心没有烦恼的快乐世界回到钢琴前，这感觉太奇妙了。
如果现在老师在问他会给那几位哥哥姐姐叔叔阿姨老爷爷演奏什么样的音乐。
小车会在第一时间回答：快乐的音乐。
没错。
她在来到钢琴前有过许多的想法。
针对每一个不同角色，她所要为其演奏的音乐是不同的。
穿白衬衫的小哥哥看起来精神紧张，整个人正处于一种焦虑中。
小车希望给对方演奏一首能够让心情舒缓的慢板音乐。
戴耳机的善良姐姐眼神空洞，像是正处于一种极度的疲惫中。
小车希望给对方一首有治愈感的大调音乐。
情侣叔叔阿姨来到蓉城旅游，在一段美好的恋爱途中。
小车希望用一段浪漫甜蜜的音乐为他们这段行程增添一份特别的回忆。
背尼龙包的老爷爷不知道从哪来，也不知道要去哪，但是小车能看出来老爷爷依旧在颐养天年的年纪继续为生活奔波。
所以小车想用一首舒缓的民歌小调让老爷爷暂时忘却生活的艰辛。
小车知道自己还小，还没有更多的人生经历，她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么多。
可就是当她坐在钢琴前的一瞬间，她把这一切构思都忘记了。
但身后的脚步却给了她灵感。
今天这段小小旅途，给她留下最多的记忆便是匆忙的脚步。
似乎每个人都在匆忙地赶路，就是这一点，结合身后的皮鞋走路声，一瞬给了她一个灵感。
她要让每一个匆忙赶路的人感受到快乐。
她相信没有人会拒绝快乐，也没有人会不喜欢快乐。
于是就有了刚才这一版让她自己都感到快乐无比的小狗圆舞曲。
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首作品能够如此欢乐，她也没有听到过这样一版让她无比快乐的小狗圆舞曲。
如果此刻是表演的舞台，她可以一会下台理直气壮地告诉老师——老师！我想给自己的小狗圆舞曲打十分！
不过这是一会儿的事，钢琴少女好像真的放开了。
待到身后的掌声落下，小车抬手继续弹起下一首作品。
明亮的琴声再次响起，映照在钢琴前，仿佛演奏中的少女正在散发着洁白的光。
美好。
如果只能用一个形容词来描绘钢琴前的画面，围观的人群大抵都会选择这个词。
圣洁的旋律，干净的女孩，二者组合在一起，唯有美好一词。
比起刚才让人无比欢乐的旋律，此刻的音乐给人一种强烈的治愈感。
不少忙碌了一天的归家人群都在这旋律中为心灵找到了一块栖息地，就好像生活还不算太糟，至少还有片刻的美好是属于自己的。
莫扎特k.545的第一乐章究竟有没有这种魔力，每一位演奏者都说了不算，只有听众才有发言权。
已经被挤到人圈最外围的某安老师也没有想到小车第二首会弹这一首。
他当然不知道这是小车为戴耳机的大姐姐私人订制的，但是他确实能感到小车在这首作品中的处理变化。
首先小车选择的速度只有原速的三分之二，这就让音乐的快板律动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行板的音乐叙事感将这首作品的底色放大，使音乐给人一种倾诉感。
其次在触键上，小车把指尖全部换成了指肚，这使得音与音的链接更加平滑，更具歌唱感。
最后李安有点“恼火”，听得他产生了想给自己好好给几天假的想法。
不得不说他最近这段时间也是累得够呛啊。
放下手机不再拍摄，李安化身围观听众，享受起这难得的闲适。
不多时，掌声再起。
一波又一波观众停下驻足，一波又一波观众继续踏上行程。
时间一晃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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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家的路上，李安把小车“教训”了一顿。
“琳琳，我的意思是让你多去感受现场的观众，我再说得直白点，你要把自己当成音乐厅的一部分，结果你又自己嗨起来了。”
“唔！”
“今天不过关昂。”
“好的！！”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