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以后，小宁博士毕业后留在上海的名牌大学当了教师，妗子更殷勤。对姥姥一口一个娘。即使要使什么坏，也是阴着使，基本不再没事就骂了。
有一次小宁回去，妗子绕过院墙来找姥姥，娘来，大妮回来了，到俺家吃个饭吧。
姥姥也挺高兴，去呗，反正都是吃。
小宁不太想，她厌恶妗子的小人伪善和势利。但又不想给姥姥找麻烦。虚伪的和乐总比天天骂架好。
她就答应了。却说，我们很高兴，两家在姥姥这边合伙吧。
妗子脸上每条皱纹都写着虚假，以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温柔语气说：不用了吧，都到俺那边吃，地方大。
小宁一听，看着姥姥这边狭窄的院子和老旧的小房子，心中更不高兴。
舅舅翻盖了六间楼房，却把院子抢走了三分之二，姥姥的两间房他不管，还垒了一堵墙把姥姥的两间破房挤在一角。这肯定是妗子的主意。小宁都不想正眼看妗子。
她看看乐哈哈的姥姥，却说，没事，在这边那边都一样。
姥姥倒没多想，大妮是她的骄傲，在哪儿她都能开心死。
后来她们还是去了妗子那边。小宁不会让他们吃亏。庄上有个饭店，二罗的弟弟三成开的，小宁点了几个鱼肉类的荤菜，让三成家的送过来。妗子和姥姥又一块炒了几个素菜。
小宁看姥姥和妗子倒也配合默契，其乐融融。不由感叹，人和人之间真是奇妙。人类也真是奇怪的动物。
但不久就又发生一件事，妗子设法把姥姥的自留地又抢走了一块。
果然是小人献殷勤，一定鬼上门！
妗子的理由是，反正就姥姥一个人了，要那么多地也没用了。
姥姥生气也没办法。
小宁知道后，也只能生气。
王俊青跳楼之后，小宁逼自己全心地看书写论文，以劳动减轻痛苦和思念。
他妈却经常打电话来骂她。
小宁发现，他妈一难过了就打电话骂她。
开始她还不说话，随便他妈骂。但他妈越来越过分，老怪她害死她儿子。
后来，他妈凌晨两三点也打，她就把电话听筒拿起放在一边。但她的电话总不能天天不通，经常有人找她找不着。一次硕士班长气喘吁吁地跑楼上来找她，说安处长有事，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打不通。但她一把电话放好，他妈就可能打电话来骂她。她一听电话铃就浑身发抖。她都要崩溃了。
小宁觉得这样不行，我不欠谁的！她对自己说。
她要认真地想个对付这个无耻婆娘的法子。
怎么做？电话里只能说话，她又最怕说话。想想她就要憋屈死。空有一肚子惊天地泣鬼神的骂辞就是说不出来！
小宁突然想起口吃矫正班里背演讲稿的情形。可以写啊，写下来再背下来，或者读出来！她一下开心了，马上开始行动。
小宁写了一些对骂的草稿。她从口吃矫正班的最大收获是，面对某些场景做充分准备，出问题的机率就大大减小。从他妈骂她的话中，她听出他妈和妗子一样，都在信主。越恶的人越想上天堂，这是绝对的人之常情。和越是小人越要去信佛一个道理。
小宁这两个月想明白了，他妈就是个女小人加恶人，不搞倒她她能缠你一辈子。那素质和教育学院看门的陈老太不相上下。她准备认真地和他妈对骂了。
他妈实际是自己害死儿子觉得不过瘾，要找个人来转嫁责任。或者她需要一个活下去的动力，那更糟糕，一定要清除。
千冢说，和美国把疫情大暴发和通货膨胀甩锅中国一样。责任甩给别人，它就心安理得地活着了。
小宁中午在宿舍休息一会，他妈又打电话来了。
你怎么不去死！你赔我儿子！他妈一开口就是那句话。
小宁一点也不紧张了，反而心中一喜。心道，你个老巫婆，终于又送上门来了！
她写的骂辞就在电话边的本子里，她打开本子，准备使用发音法读出那些很有杀伤力的句子。
~你、这样，你~儿子就能活~过来了？她尽量平心静气说。
你个女结巴，就是你害死他的！
小宁突然发作：你、有病！~你儿子就是死~在你手里的，每~天都给他施加那大的压力，就知道~骂他，~从来不鼓~励他！~我看该死的是、你~
小宁以前从没这样对他妈说过话，这次突然暴发，明显把他妈吓了一跳。小宁知道自己爆发的威力。
她明显感觉到他妈在几千里外的电话线对面呆了好一阵。她故意安静地等着他妈回过神来。
你个女妖精，你个女魔鬼，你该去死！主惩罚你下地狱！
小宁又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妈又说，你爱他，你为什么不帮他写论文，还逼着他死，你就是杀人犯！你就是女魔鬼！你该进十八层地狱！
小宁脑袋又嗡嗡响，她提醒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她强行放慢速度说：~专、业不一样，他专~业的东西和我差~别太多，我、怎么帮他写！再~说了，你、儿子就那么无能吗，简~单的论、文都写不了，还~不是让你搞、成这样的！
他妈大怒，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你个死婊子，你……就该死，你为什么不死！你就该下辈子托生……成鸡，让万人……骑！
小宁看着手里那张纸，继续读一句现成的话：~老、不~死的，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你~儿子的精神病都是你害的，你~这病大概叫施、虐、式单、相人~格障、碍，就是只想自己，看~不得别人好，别~人越难过你越、高兴，对、家庭成员尤其变、态，想~想，你~老公无~能，你父~母也整天吵架，你~周围的人~都很虚~伪，没~一个真~心对你的，你、连~儿子都没了，是~不是觉~得你、自己很~可、怜？
他妈只喘气，不说话。
“施虐式单相人格障碍”那病名小宁其实没见过，是她根据医学的命名方式编的，她猜他妈肯定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但一定会被唬住。
小宁继续读下去：你、可怜个屁！都、是你自己作的！你~个老不、死的，你、好好想想，你、都快死的人了，你、对谁真、好过！包、括对你娘对、你爹！
他妈一下发作了：就你……是才是魔……鬼，你……怎么不……去死！你赔……我儿……子……
小宁听她气成那样，很解气，看来对付小人很容易，她妈就那几句话，听明白了就知道小人的狭隘会造成语言的极度贫乏。
小宁心情更平静了，她很平稳地骂道：你~有病，死老妈子！你、那洋主才不保佑你这样的恶人！《圣、经》《启、示录》第、六章第、十节说：圣、洁真实的主啊，你~不审判住在地上的人给我们伸~流血的冤，要、等到几时呢？！说、的就是你！你~手上沾满你、儿子的血！
他妈只管喘气了，小宁故意等了十秒给她说话的机会，但只有剧烈地喘气声，一个字都没有。小宁微笑了下，继续说：
你、以为虚~伪地祈、祷几次诅~咒几次别人，你、的罪~就免了？主说，凡、行恶又不明其~恶者必、下地狱！看吧，你的、主都说了，该下地~狱的是、你！洋~上帝不会原谅你的恶行！一、辈子不把儿子当人，你、活~该成这样！你、再找我就是~自、己找死！你~怪我害、死你、儿子，你、有本~事你~告我去！去法、院告吧！去~告你的主去也行，就~怕你没、资格见你、的主！
他妈更生气了，但更说不出话来，一边直喘气一边咳嗽。
这时小宁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他爸的声音：
你少说两句吧！自己找气生！
他妈在那边吼道：你……个没……用的东西，怎么不……去死！你活着……干啥，就会躲在后……面……
小宁平静地听着。王俊青的死，他爸至少有六成责任，这个无能的男人！害死自己儿子还继续在一个无耻女人的裙下当缩头乌龟！
砰的一声，对方电话扣上了。应该是他那无能的爸干的事。
小宁微笑着，又拿着话筒听了好久才轻松地放下。
小宁心平气和起来。
幸好没成，不然有这样的婆婆，我也活不长。她自言自语。
你想让我死，我还偏偏不想死了！
小宁把一本书重重地砸在桌上。
愤怒给人生机。
对小宁是，对他妈也是。
他妈基本不敢从小宁这儿寻生机了。
偶尔打一次电话，也是骂两句赶快挂上电话，不给小宁说话的机会。
小宁是只会抓人的猫，惹毛了小宁，他妈那老屁股上就会挨一爪子。他妈只敢远远地骂一句，然后极速逃走。
千冢说，据小宁后来的观察和研究，发现他妈这样的恶小人反而最容易长寿。世界上最长寿的是两种人，一种是真豁达的人，什么都不放心上，一如金庸的周伯通，大侠们一茬又一茬地死，就他一直活着。另一种就是恶小人，没心没肺地坏，做了坏事也不认为是坏事，别人做一点坏事就是大坏事，就他有做坏事的超级特权，这样的人没有心理负担，再坏也不会有心理问题。所以说好人不长命，小人活千年。这也是人类的奇妙，实际人类的精神状态对肉体影响极大，好人不长寿就是想太多，负担太重，结果精神影响肉体，器官更容易衰竭，恶小人只想自己，从不把别人放心上，反而没什么负担，器官寿命反而长。不知这是人类的不幸还是人类的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