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隔着一堵墙，泰伦伯爵看不到地牢守卫的身影。
但他的话，明显引起了对方的兴趣，只听守卫清了清嗓子，然后问道：“你的伯爵领，有多少耕地？多少雇农？多少农奴？”
“你的庄园里，一个农奴负责多少耕地？”
泰伦伯爵也是擅长经营的统治者，否则也不会成为卡洛林行省第二大伯爵。
听到这话，便一一作答。
一开始，泰伦伯爵还能附和几句，比如说如何管理农奴，分封庄园，分配税收之类。
等聊得深了，泰伦伯爵就跟不上思路，只剩下守卫在滔滔不绝的讲述。
用一个下午的时间，泰伦伯爵才勉强明白自己的伯爵领，为何会落后于别人。
别说比不上河湾，比不上布鲁图斯伯爵领，就连隔壁的麦克唐纳伯爵领，也远比他发达。
五万平方公里的伯爵领，相当于半个省的面积，却只有四座县城级别的城市，剩下的全是庄园经济体。
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南境在一百年前，就已经将土地开垦完善，人口暴增，商品经济取得极大的提升。
按照经济发展的惯性，这个时候就轮到庄园经济解体了，农奴制度将被雇农制度取代，多余的生产力将被迫涌向城市，开始发展工商业。
但是这世界，超凡之力的存在导致骑士庄园一直稳定维续，底层平民没有火药的帮助，也没法和具装骑士们抗衡。
农奴世代为奴，只能龟缩在骑士的庄园里，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因为骑士领的人口太多，骑士们会带着农奴们去隔壁骑士领茬架，然后互相俘虏“敌人”，再将“战俘”卖掉或送进自家矿场消耗掉。
除了南境帝都、圣光之城、布鲁图斯伯爵领之类的发达地区，泰伦伯爵领这样的偏远地区，依然保持着一两百年前的原貌。
归根结底，就是落后的生产关系，严重制约了生产力发展。
靠着一群庄园农奴种地挖矿，怎么可能比得上别人士农工商全面发展。
交流了整整一个下午，等到晚饭送到，泰伦伯爵才猛然惊醒。
我这是遇到治世大才了！
他再不迟疑，大声道：“河湾伯爵滥用异族，岂是明主？阁下这样的治世之才，却被埋没，只能在这里只能委屈当一个牢头，真是可惜，不如随我去南境，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守卫偷笑一声，没有说话。
泰伦伯爵咬咬牙，竟然俯身拜下，“先生大才，我愿意拜为家族供奉，总督伯爵领全部政务，恳请先生屈尊。”
帝国除了一个北境大公，再没有实封公侯，一个选帝侯闹到现在，也没有结果。
他这样的边境实封伯爵，地位已经仅次于南境皇帝，见了皇帝陛下都是不用下跪的。
这一举动，绝对是真心实意了。
这一下，守卫不说话了，半晌才好奇问道：“你真愿拜我为家族供奉？不嫌弃我的出身？”
泰伦伯爵信誓旦旦：“绝对不会！”
按照帝国贵族的游戏规则，河湾人绝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把他这个南境伯爵斩杀，最后也只能索取一笔赎金，然后恭恭敬敬的送回去。
而他虽然受到被俘之辱，但是能够获得这么一位能臣，一切都很值得。
这时候，送晚饭的守卫靠近，对门外的说话的守卫道：“小六汪，你又在这里吹牛，换班了。”
随着他的声音，一直和泰伦伯爵闲聊的守卫终于露出身影，“汪”的一声凑近饭桌，“我可以偷吃一根鸡腿吗？”
“吃吧，反正伯爵大人也吃不完。”
泰伦伯爵惊恐的看着这一幕，他奉为治世大才的地牢守卫，赫然是一只狗头人！
牢门之外，守卫的桌上，放着一摞厚厚的河湾报纸。
上面的黑白大字，无比的醒目。
“生产力的三要素。”
“论生产力与生产关系。”
“庄园经济的利弊。”
“论罗拉皇后的《分封害国论》。”
新塔奥城的地牢里关押着泰伦伯爵、邓肯子爵这样的重要人物，为此守卫也全部换了一批，都是河湾领主府的精锐火枪手。
从中庭中学毕业的小六汪，来到星塔奥城后，也没有别的兴趣，就是爱看报，河湾领主府的官方邸报，他几乎能背下来。
别看他只是一只狗头人，现在已经是河湾领主军的中尉，是他们这支精锐火枪连的指导员。
当然，虽然连长说指导员是来给他们提供精神指引的，但大部分的火枪手更相信小六汪是来给他们提供精神安慰的。
等到小六汪拎着鸡腿高兴的走了，新来的人类守卫将食物送到泰伦伯爵的牢门前，然后拎着一张凳子坐下，好奇问道：“你们聊什么了？”
还在惊恐中的泰伦伯爵，下意识的回答：“聊到了如何解放生产力。”
新来的守卫“哦”了一声，翻出一张报纸，“这个简单，我念给你听。”
“解放生产力，首先要搞清楚生产力的三要素……”
“要改革生产关系，提高劳动者素质，推动技术进步……”
听着学堂里的牙牙学语，“菜狗”埃德加用一柄小木刀，专注的刮着墙角，将上面的墙硝一点点收集起来。
这里是卡尔领的学堂公厕，墙皮已经被人刮了一遍又一遍，能够找到的墙硝已经不多。
但是埃德加继承了狗头人的惊人嗅觉，总是能够第一时间找到墙硝的位置。
除了公厕，还有村里的马厩，村外的渠壁。
也有一些人类小孩，说要带他去山里的洞穴中收集硝土，但埃德加记得妈妈的叮嘱，拒绝了这个诱人的邀请。
南境的入侵，对河湾也不是没有丝毫影响，因为大量库存的火药被迅速清空，硝石矿的产能开始跟不上，所以领主府下发公告，向民间收购硝土。
虽然硝土远不如纯净的硝石，但量大管饱、随处可见，收集起来也能提供不少的火药原料。
特别是那些嗅觉敏锐的狗头人，会钻进深山之中，找到富含硝土的山洞，直接在里面熬硝，然后卖给领主府换成粮食。
南境没有硝石矿，他们的火药作坊基本都是靠这种采集硝土的方式支撑起来，人工成本惊人，但胜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