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暗得很快，天色一寸寸沉下来。
姜初月第一次踏足，这间方寸大的小院，入目所及，一棵掉光叶子的树，挣扎着向上攀升。
她竟不知，晏清时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
树下的石桌，干干净净，没有一丝风雪和灰尘，想来是常用的。
想到他日日夜夜都在这里，眸光一瞬间涌上热意。
银辉从枝叶间穿下，落在她的面上，显得有些明明灭灭。
晏清时坐在屋顶，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她的不快。
手中的酒杯轻晃，他仰头一饮而尽，而后才扬声道：“谁家娘子，夜探他人居所。”
姜初月听见动静，循声望去，才发现他坐在屋顶上。
于是仰起头，莞尔一笑，“真是他人居所吗？”
晏清时继续饮着酒，将问题反抛给她，“殿下觉得呢？”
姜初月未答，反而说道：“晏清时，这样看你好累。”
她难得有这样娇软的姿态，晏清时手中的酒晃了出来。
须臾说道：“殿下，等我一下吧。”
说着，姿态熟练的从屋脊这头走到那头，然后顺着梯子爬下去。
姜初月看着他，慢慢问道：“你经常去屋顶吗？”
“这不是殿下教给我的法子吗？”晏清时提着酒壶，慢腾腾走到她跟前，“屋顶视野开阔。”
他每每心情郁结的时候，便喜欢坐在高处，看着天地之广大，想想自己不过沧海一粟，便也释然了。
“夜里寒凉，殿下进屋来吧。”
晏清时打开房门，侧身看着她，“臣这里简陋，没有多余的地方，委屈殿下在我卧房，歇一歇了。”
姜初月沉默地看着他，几日前他们还在暗夜中相拥，今日又变成了客气有礼的君臣。
轻叹一口气，看着结满冰霜的屋檐，她抬脚踏进他的卧房。
仍旧是一屋子的书，占据了大部分的地方。
窗前摆着一张案几，案几上放着一个铜制莲花熏炉，除此之外，便是笔墨纸砚。
再往里些，是一张四扇墨竹屏风，屏风后应当是他的床榻。
房间内除了淡淡的墨香，就是凛冽的风雪气息，倒是好闻。
姜初月在进门的一张圈椅上坐下，神情透着些疲惫。
晏清时将她潮湿的披风拿走，又寻了自己干爽的来，盖在她的身上。
“臣这里没有什么御寒的器具，委屈殿下了。”
姜初月从披风下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指，竟是一片冰凉，她没有松手，而是说道：“晏清时，来你这里，我不委屈。”
所以，你不用一直觉得亏欠。
“好，臣给殿下倒杯热茶，暖暖身子。”
晏清时唇角微弯，露出一抹笑，手指慢慢从姜初月的手中抽离。
热气在房间内氤氲，给这冰冷的空间，增添了些许温度。
晏清时坐在她的旁边，身姿端正，如瀑的长发，一半滑落身前，一半披在身后，微红的唇瓣轻轻弯起，眼中含着关切，“殿下身子如何？”
“臣听说，怀孕的女子甚是辛苦，臣惭愧，不能陪在殿下身边。”
姜初月拧眉看着他，语气带着不悦，“本宫习武之人，身体还算康健，近日感觉尚可，没什么不适。”
“那便好，若殿下需要什么，尽可遣人告知臣，臣一定替殿下办到。”
晏清时一如既往地温柔，姜初月心中却越发难受。
她太清楚这人的脾性了，生气不悦的时候，周身便竖起一道屏障，将自己包裹在内，将其他人隔绝在外。
疏离之感，清清楚楚。
姜初月揉着额头，对他这脾性感到头疼，声音也变得无奈起来，“晏清时，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说话间桃花眸一瞬不瞬盯着面前的人，想直接看到他的心中去。
晏清时长睫微落，避开她迫人的视线，温声道：“臣希望殿下养好身体，不要让自己涉险。”
“再没有其他要问的了？”姜初月双手拢在小腹前，语气沉郁。
晏清时沉默看着她，没有应声。
“好，晏大人没什么事，本宫告辞了。”
姜初月倏然站起来，将他的披风放在椅背上，抬脚就朝外走去。
她今晚就是多余过来，既然他什么都不想知道，她又何必上赶着，替人解惑。
姜初月双手落在门扉上，正要打开，腰间突然横过来一只手臂，她被一股不小的力量，拉进满是酒味的怀抱。
“晏大人，你这又是做什么？”
姜初月语气冷淡，说出口的话，如同屋檐下挂着的冰溜子，顷刻间凉到人心里。
“殿下，臣不是不想问，臣只是害怕。”
晏清时将她的身体翻转过来，抵在门上，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眼尾耳际带着薄红，居高临下瞧着她。
声音透着浓浓的委屈，“我怕殿下的答案不是我想听的，与其如此，倒不如不知道的好。”
“你怎么……”
姜初月刚一开口，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唇瓣被人含住。
下巴处的手没有丝毫放松，脖颈高高扬起。
腰肢被捏住，酥麻感传遍全身，她的身体渐渐颤栗起来。
姜初月知道他心中难过，便也没推开，任由他吻着。
直至呼吸逐渐困难，这才发出抗议。
晏清时立刻放开她，眼中闪过懊悔，忙问道：“殿下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姜初月轻喘着气，一动不动注视着他，声音慵懒道：“晏清时，我腿软了。”
这句话说完，她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脸颊变得通红。
如秋日的苹果，煞是好看。
姜初月心中好笑，感受着他双臂的力量，将自己抱起，脑袋慢慢靠拢，枕在他的颈窝处。
“是臣莽撞，让殿下受惊了。”
晏清时不舍得放开她，就这样揽着她，靠在自己怀里。
两人依偎在床榻上，难得一室温馨。
晏清时双手放在她的小腹上，只觉心间满满当当。
他知道，两人之间不该有误会，于是开口问道：“殿下，臣想知道，陛下当初给殿下的选择，是什么？”
他想弄清楚，是什么样的选择，会让殿下放弃他们的姻缘，放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