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如三柄悬于南疆仙道头顶的断头铡,无声无息,却又沉重到足以压垮万古道统。
当第三日的晨曦,撕开九天云海,照亮皇极仙宗那座早已失去了所有神采的山门时,一支悲怆的队伍,缓缓启程。
为首的,是掌教至尊皇甫天都。
他褪去了一身象征着无上权威的紫金道袍,换上了一袭最朴素的青色长衫,发髻未束,三千青丝中,竟已夹杂了肉眼可见的斑白。
短短两日,这位曾经威严盖世的仙道领袖,仿佛苍老了整整一千年。
他的身后,没有仙军,没有长老,只有十二名金丹弟子,抬着一口由万载养魂木打造的玉棺。
棺中,没有尸体。
盛放的,是皇极仙宗传承万载的镇宗之宝,以及那枚记录着宗门命脉――镇宗灵脉核心所在的玉简。
送葬。
这支队伍,送的不是人,是皇极仙宗万年的骄傲,是整个南疆仙道最后的尊严。
一路无言,气氛死寂。
当队伍行至南疆中部的“望乡台”时,另外两支同样弥漫着无尽悲凉气息的队伍,已在此等候多时。
通天玄门掌教李天行,祖龙玄门门主敖广,这两位昔日与皇甫天都平起平坐的仙道巨擘,此刻的模样,同样狼狈而颓唐。
他们的身后,也抬着各自宗门的“棺椁”。
三支曾经高高在上,彼此争斗了数千年的仙道领袖队伍,在今日,竟是以这样一种屈辱的方式,汇合在了一起。
没有寒暄,没有怒骂,甚至没有一个眼神的交流。
有的,只是唇亡齿寒的悲哀,与一种深入骨髓的、名为“认命”的麻木。
他们默默地,汇作一流,朝着那座在他们眼中早已化为世间最恐怖魔窟的城市,继续前行。
然而,当他们真正抵达魔天城外百里,看到眼前那座城市的景象时,三位掌教至尊,连同他们身后所有心如死灰的弟子,都如同被一道九天神雷劈中了天灵盖,瞬间僵在了原地!
想象中,那血流成河、魔焰滔天、混乱不堪的修罗场,并未出现。
取而代大之的,是一座……秩序井然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钢铁之城!
城墙之上,曾经杂乱无章的魔道旗幡,尽数被拔除,换上了一面面绣着狰狞神魔与古老星辰图案的漆黑大纛,迎风招展,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铁血与威严。
城内,魔气依旧冲霄,却不再是混乱的,而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梳理过,化为了一道道精纯的能量洪流,有序地灌注进城中心,那座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石碑虚影之中!
更让他们神魂战栗的,是城中的景象!
数以十万计的魔修,从城门口开始,沿着每一条街道,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一片,竟是尽数朝着同一个方向,五体投地,匍匐下拜!
他们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凶戾与桀骜,只有一种近乎于病态的、对神明的狂热与虔诚!
那是一种,足以让任何仙道修士都道心崩溃的绝对信仰!
就在此时,一道苍老而精明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三支队伍的面前。
来人,正是万宝堂堂主,万通天。
“三位掌教,我家主人,已恭候多时。”
万通天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语气恭敬,但那双老狐狸般的眼中,却闪烁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怜悯与自得。
皇甫天都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麻木地,点了点头。
在万通天的引导下,三支仙道队伍,怀着一种仿佛即将走上断头台般的沉重心情,缓缓踏入了这座已经彻底变了模样的魔城。
他们所过之处,那些匍匐在地的魔修,自动向两侧分开,留出一条通道。
但没有任何一个魔修抬头看他们一眼。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汇聚在广场的尽头,那座通天彻地的万象轮回碑之巅!
那里,一道黑色的身影,负手而立,俯瞰着这座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城市,眼神淡漠,宛如一尊与天地融为一体的亘古神只。
仿佛这世间的一切,这仙道的臣服,这万魔的朝拜,在他眼中,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终于,走到了广场之上。
走到了那座石碑之下。
皇甫天都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审判的时刻,到了。
他挥了挥手,身后那十二名弟子,颤抖着,将那口沉重的玉棺,抬到了最前方。
皇甫天都亲自上前,缓缓地,打开了棺盖。
没有惊天的宝光,没有浩瀚的威能。
棺中,只有一枚紫金色的古朴大印,与一枚记录着皇极仙宗万里灵脉走向的地图玉简。
皇甫天都颤抖着,伸出双手,将这两件象征着宗门道统与命脉的圣物,捧在了手中。
他一步一步,走到叶无仙的面前。
然后,在身后无数仙道弟子那屈辱到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单膝跪地。
将手中的一切,高高举过了头顶。
“南疆仙道,皇极仙宗掌教,皇甫天都……”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颓败。
“……奉上镇宗灵脉,及宗门传承,愿……归顺踏神宗,听凭……主人发落。”
随着他话音落下,李天行与敖广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解脱般的惨然。
他们同样上前,打开了各自的“棺椁”,跪伏在地,献上了自己宗门的命脉。
这一刻,整个南疆,万古以来的仙道传承,在这座万魔朝拜的广场之上,向一位至高无上的存在,低下了他们那曾经高傲了亿万年的头颅。
这是一场,极致的征服。
石碑之巅,叶无仙缓缓垂下眼帘,淡漠的目光,扫过下方那三件代表着南疆仙道最高权柄的信物。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悦或满意。
仿佛,这不过是三颗微不足道的石子。
他只是轻轻地,颔首。
随即,一道淡漠却又让所有仙道修士如坠冰窟的法旨,从他的口中,缓缓吐出。
“灵脉,只是开胃的菜肴。”
叶无仙的目光,扫过下方那三位已经彻底失去所有精气神的仙道领袖,声音冰冷到了极点。
“启动破界大阵,需要更高级的资粮。”
“传我敕令,”
“三日之内,三大玄门,所有阴阳秘境以上修士,尽数来此报道。”
“以尔等之元神,充当阵灵,方可……点燃这破界的第一缕神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