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利兰没说话,脑袋转不动,有些呆滞了。
妃英理继续,“再举个例子,水银病的官司打了几十年,仍然遥遥无期。”
“为什么?”
“是因为没有人坚持公理,没有人坚持道德,没有人坚持正义吗?”
“不是。”
“是因为没有钱。”
“官方必须兼顾企业的利益,可以把企业逼得申请破产,但不能把企业逼倒闭。”
“那样的话,受害者就没有钱拿了。”
“对那数以万计的受害者来说,公理,道德,正义,全部都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钱。”
“事情已经发生了,并且无法挽回了,所以只能拿钱解决。”
“他们不缺同情,就缺钱。”
“他们需要钱吃饭,需要钱买药,需要请护工照顾他们。”
“需要钱让生活更好,能在亮堂的房间里,在沙发上看大屏幕电视,哪怕看不懂。”
“而不是躺在家里,在昏暗的电灯下,看着家徒四壁的房子,慢慢等死。”
“哪怕有许多人的智力从小就有问题,并不知道这个世界美好的一面。”
“但让他们痴痴呆呆的躺着,没日没夜的玩着自己的手指头,玩到死,这就够了吗?”
“当然不够。”
“但不够,怎么办?”
“没有办法,只能拿钱砸。”
“可钱从什么地方来?”
“社会捐款什么的都是次级来源,因为需要帮助的人太多了。”
“而本质上,他们其实都没有帮助的意义了。”
“他们是人,这没错。”
“他们很多人,已经失去人的机能了,就算拿出再多的钱,也无法让他们恢复人样,获得人的尊严。”
“是的,他们很多人,连做人仅有的尊严都无法维持。”
“所以,给他们钱,不如把钱给更需要钱的人,那些人只要有钱,仍然还能是个人。”
“比如重病,却没钱治的人。”
“所以,那些人的资金来源,首先自然是造成工业事故的企业。”
“所以必须维持企业的存在,企业能破产,但不能倒闭。”
“在外人看来,这是庇护,是没有公理,没有道德,没有正义的行径。”
“但那都是吃瓜的群众不理智的看法,他们或许偶尔会捐几个钱,可根本无济于事。”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企业没了,那数以万计的受害者也都活不下去了。”
“可吃瓜的群众不管那么多,不去多想,不去深想,不去往长远想。”
“他们只是图一时之快,以他们想当然的方式,去指手画脚的训斥别人,从中获得正义感,成就感,满足感。”
“实际上,他们什么都不是,除了一张可以带节奏的嘴,起不到任何作用。”
“受害者不喜欢他们,甚至痛恨他们。”
毛利兰搭话了,“就比如我。”
妃英理推了推眼镜,“没错,你就是令受害者痛恨的存在。”
“自以为正义,自以为在帮死者。”
“可死者已经死了,他的正义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还活着的人。”
“现实中,死者是没有意义的。”
“死者的意义就是,给死者家属和死者所在势力一个借口,向杀死死者的人或势力讨回公道。”
“这个公道就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人家要什么,你就给什么,人家要钱,你就给钱。”
“现在是,人家要钱,你非要偿命。”
“人家要你的命,有什么用?能吃,还是能穿呢?”
“人家不要你的命,你非把命赔给人家,你想过我们的感受没有?”
毛利兰哭得厉害了,“我是不是特别傻。”
妃英理点头,“是,你特别喜欢钻牛角尖,进去就出不来了。“”
“还喜欢揽事,不是你的事情,你揽什么?”
“非正式场合,私人场合,酒桌上的事情,你也当真,还抓着不放。”
“木田今朝请大家吃饭,是说明大家都是自己人。”
“你爸还挂着他曾经警察的面子,给人作证,大家当他醉酒说胡话。”
“反正他喝了酒,说的话不算。”
“但你不同,你没喝酒,你意识清醒,你虽然没成年,但你说的话,已经可以被采纳。”
“你插手,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说实话,如果你不是木田今朝的客人,你根本不可能好好的。”
“你空手道厉害,他们固然可能打不过你,但他们会用汽车撞你。”
“你再厉害,也没有汽车厉害。”
“你坚持的正义,烟消云散。”
“而帮派依旧运转,照样可以继续拿到几亿美元。”
“同时,开车撞死人,只要而不逃逸,只要老老实实自首,然后司机说是突然电话响了,被吓了一跳,那就是意外。”
“查证,确实有来电记录,于是判刑最多是七年,一般是三五年,少则一年以后就能出来了。”
“与此同时,司机说没钱,而查证他确实没钱,整个事情就这么过去。”
“保险公司该怎么赔怎么赔,追债什么的,都跟我们家没关系。”
“而除了你的亲人朋友怀念你,没有人会在乎你是不是存在。”
“法律上,过个二十年,大概就会销毁你的档案。”
“而我们就问你了,你觉得,司机得到了他该有的惩罚吗?”
“你脑海中的正义,是不是要我们动手,查出司机是受人指使,故意杀人,然后再把他身后的人抓起来?”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那四个帮派会不会再找两个司机,把我们送去跟你团聚?”
“只要司机坚持不承认,就没有证据说他们是受人指使。”
“至于钱,他们可以后拿。”
“帮派在那边,帮派的信誉在那边。”
“出狱以后,出国拿钱,警方无可奈何。”
“他们出去了,我们一家就都在地下看着,这样好吗?”
“固然,你不需要正义的回报,但你总该想想正义的后果吧。”
“兰,坚持正义,是个好品德。”
“但就算你成功了,你以后也会遭到所有人区别对待。”
“因为没有人希望,自己在饭桌上说的话,被人拿去当证据。”
“当然,你可以一辈子不与旁人接触。”
“可前提是你还有人生,而现在你没有人生了,你的人生只剩下牢狱。”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你憧憬的未来,就是从十七岁就在牢里,一直消磨到老死?”
“兰,有正义是好事,但也要看是不是值得,要看付出多少代价。”
“兰,你能明白吗?”
毛利兰挣扎,“妈,你让我再想想。”
妃英理无奈,“唉,都怪我们,把你保护的太好了,让你的思想受到禁锢,只知道美好,不知道残酷。”
毛利小五郎拉走了妻子,“行了,让她先好好休息。”
化身江户川柯南的工藤新一,心痛的看着毛利兰在那流泪。
毛利小五郎招呼,“小子,你留在这干什么!跟我出来。”
“兰姐姐,你好好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