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竟然无言以对，小彭子一双精明的小眼儿顿时有了异彩，好像他这师父也是个心底有成算的。
不过说来也是，若是没有成算怎么会从一个没有背景的小内侍走到如今内廷第一人的位置，就注定此人不是个凡人。
他这师父越厉害最后受益的还不是他嘛，背靠大树好乘凉，这人得有自知之明，他有野心，但不大，不求第一只求最安逸。
“师父说的是，小的也是觉得您说的甚是。”
“您小心着点，烫着着呢。”
庞明微微颔首，看了眼屋里，眸中划过一抹深思，简单吩咐了句，“以后给大监煎药该用什么就用什么，一切有我，你只要照顾好大监就好，总不会让你吃亏。”
小彭子听他这样说心中一颤，他还从未见过这个便宜师父这么正式过，但是听的出来这人对大监的重视，于是脸上的神色很是郑重，拱手朝庞明施了一礼，“师父放心，小彭子定然将大监照顾好，不会让不长眼的凑上来的。”
庞明眉峰一挑，眼神定定的瞧了他一瞬，最后饶有深意的说了句，“你心里有数就好，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说完就端着碗要走，“让膳房的给准备点好克化的饭食，切记清淡。”
小彭子躬身将这位大人送进屋深深的舒了口气，这时忽而一阵冷风飘过，脑门一凉，一抹手上全是汗，欸，他这师父真不愧是大监一手带大的，就说这股子锐利就不是一般人顶得住的。
在他跟前就像什么小心思都无处遁藏，就像是被无数的眼睛窥探一样，真是富贵险中求啊~
“怎么去了这么久？”
庞隐见庞明端着药碗走了进来，拿起杯盏喝了口水，垂下眸子看不清眼底的神色，庞明小心翼翼的将药碗放到庞隐面前，“交代小彭子几句话。”
“师父，药好了，您趁热喝。”
庞隐不经意扫了眼热气腾腾的汤药，一股苦香扑面而来，虽然不刺鼻但是总是闻着让人心情沉闷，便是这样想可是庞隐脸上却没有任何一样，庞明熟练的从小桌上的小匣子拿了过来，里面是早用蜂蜜腌好的果子。
“师父喝吧，一会用些蜜果子缓缓苦劲儿。”
庞隐心里抵触，可是对上庞明那无奈的眼神，就泄了气，捏了捏眉心，“这药其实喝不喝也没太大作用，我的身子自己清楚，你也不要忧心。”
汤匙搅动着药汁，更加浓郁的药香顺着鼻子熏得他喉咙更痒了。
可是庞明却不赞同的摇摇头，“师父，您好强一辈子，总不能为了好强讳疾忌医吧。”
“俗话讲，良药苦口利于病，这药虽不好喝，但是能调理身子那就是好的。”
“听话，快点趁热喝了，一会儿我让人给您做些好吃的。”
庞隐简直要被他给气笑了，“你这皮猴子，这是拿我当小孩哄呢？”
“没大没小。”
随后嗔骂一句，就将药碗端了起来闭了闭眼喝了几口，那苦中带辣的味道险些让他控制不住想要咳出来，因着顾及庞明又被庞隐生生将其压了下去。
“不喝了，等会儿再喝。”
庞隐将药碗推到一边，像是不想再看见它了。
庞明无奈的抿了抿唇，将蜜果子往他跟前推了推，“吃两个压压。”
“这是用玉泉水熬的，比起旁的药管用，最近下人们都精心吗？”
庞隐垂着眸含着蜜果像是假寐一样，清不可闻的笑了笑，“怎么说我还是大监，谁敢慢待我，再不济，不是还有你么。”
“有你在他们还能不顾及着？”
“这宫里我不是一叶枯荷，随人鞭笞。”
“你别整日吊着一张脸，这霜凝堂可是再好不过的归处，我这一辈子从没有比起此时更加舒心过了。一辈子汲汲营营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算计君心，算计筹谋，累啊，是真累……”
这声感慨像是从心底涌出来的，有气无力的样子那么让人揪心，这就是英雄迟暮么？
庞明莫名的心生悲凉，也不知是不是兔死狐悲的哀伤。
可是只在转瞬间那种憋闷就消散了，他不是轻易认命之人。
更加不会将所有的后路都寄托在君王之心上，命这东西从来都是搏来的，他无所谓什么忠义，又不是朝廷的士大夫，靠着一副‘忠义’作伪装，他们这些人都是刀尖舔血的经手的事大多都是君王不让人知道腌臜，鸟尽弓藏一点都不稀奇。
师父看似凉薄其实最是重情，不然也不会有自己如今的一切，只不过不光是后宫的娘娘们，任何人将侥幸寄托在君王身上都不是个明智之举。
“玉泉水不是不能随意取用了吗？”
庞隐幽幽看向庞明，庞明无所谓的勾了下唇角，不以为意的说道：“这有什么，再珍贵的东西也得有人用才能体现出它的精贵之处不是？”
庞隐虽不赞同但是面上还是没有直接驳了庞明的好意，毕竟身边也就这个孩子是真心为自己筹谋了，可不能让规矩将人寒了心。
“你的心意师父知晓，可是你如今前程大好，正是得圣眷的时候，莫要因为这点小事在阴沟里翻了船。”
庞明端起药碗吹了吹，摸着上面的温热正好，知晓庞隐的担忧，笑着说道：“师父的意思我明白，这里面的事徒弟心里有数，可是您的身子重要，您又是在大王跟前立了大功的，用点水的资格难道都没有？”
庞隐咳了一声，以拳抵唇掩住了嘴角的自嘲，“其实不妨事的，庞明啊，你记住了，水过留痕，这世上哪有什么密不透风，做过了就会被人知道。”
“以后不要在做了，一切都按着宫规办，既让人挑不出错处，也让自己心安，你跟我不一样，你只要给大王办好差比什么都强……”
庞隐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可是庞明听到耳朵里最多的就是一句，“万事惜身，莫要冒险……”
走出了霜凝堂庞明看向头顶的明月心思百转，十五了，果然还是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