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样问？”
少年笑得狡黠。
似乎要从他这里，听到某个，她所期待的答案。
“因为……”
极度自卑的内心，让凌漠极难启齿。
但他还是强忍着那股不适，跟她坦言：“你有很多朋友……”
尽管后面的话没开口。
但他想，此时的他，应该足以让她看懂，他内心的想法。
他不知道，自己因何而得到当她朋友的资格。
要不让他明白，他会怕自己做不到，因而被她排除在好友名单外。
“凌漠同学，我们是朋友吧？”
这话本该是凌漠问夏訾枫才对。
可夏訾枫却反而问了出来。
凌漠轻轻点头。
可是眼神笃定。
尽管他惴惴不安。
认为夏訾枫可能会对他失去新鲜感，不再理会他。
“凌漠同学的朋友不多吧？那么你一定是精挑细选，才找到的朋友。”
她没用“我”字，因为她认为，凌漠同学除了她，还可以有很多很多的朋友。
夏訾枫羡慕凌漠在学习上的天赋。
却不会想独占。
“……”
凌漠想否认。
不是他千挑万选。
是夏訾枫选择了他。
即使不是被选择，他仍然自卑……
母亲卑微地爱着父亲，即使做得再好，父亲眼中仍然只有外面的那个家。
“凌漠同学，”
夏訾枫拿起手中的手机。
“即使手机再好用，但一旦到了淘汰的时候，没了利用价值，也是该扔掉的。”
她眼里神色依然那么淡然。
嘴角依然微微上扬。
凌漠感觉到身体像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扯着，不断地往下沉。
夏訾枫说的话，是正确的。
没有利用价值，为何还留在身边？
夏訾枫凝视着凌漠缓缓变得暗淡的眸色。
看透这副皮囊下，有着怎样自卑的灵魂。
“但是，”
夏訾枫的眉目忽然变得柔和。
“人从来都不是物品，即便没有利用价值，也不一定就要抛弃。”
说着，她打开电脑上的裁员名单。
产业结构产生变化，人员调动缩减属于正常范畴。
她不会因为同情而将所有人保留。
这份名单，有16个候选人，她需要挑选其中6个进行裁员。
其中一人，家道中落，妻子早逝，人到中年，无儿无女。
夏訾枫将他从名单中划走。
原因是，没有牵挂的人，容易做傻事。
所以留下了。
其中一名，已经决定辞退的，是孩子刚出生不久，已和出轨的丈夫离婚的女人。
这样的人，为了孩子，定然能顽强地活着。
虽然被辞退对她而言是残酷的。
但裴家的子公司，福利待遇与大公司无异。
辞退会有一笔大额的补偿。
足以让她照顾孩子长大得些，等请到保姆，再重新找工作。
……
凌漠是聪明人。
他能从这份名单中，看见夏訾枫的理智与冷静。
也明白暗含给他的意思。
她不会抛弃仅有她一个朋友的自己。
只是，她对他，是善良的。
如果这样，那自己只要她一个朋友，就足够了。
凌漠心底黑暗的想法又再升起。
但他并不敢表现丝毫。
他希望在夏訾枫眼中的他，永远都是如假象般美好。
两人相继无言。
凌漠在夏訾枫房间坐了一会儿，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离开时，凌漠遇到了商纣。
大概两个小时前，就上演过和此时一模一样的一幕。
只是，现在两人的位置互换了。
商纣去找夏訾枫，就是为了录音的事情。
凌漠呢？
大晚上，去找夏訾枫干嘛？
“凌漠，你将来还要结婚吗？”
商纣有些微怒。
不是对凌漠生气。
是气他自己，身为学生会会长，以及本寝室的舍长。
竟然眼睁睁看着两个直男被掰弯！
他认为自己失职了。
凌漠虽然已有苗头。
但还没到裴炎璟和乔集笙的地步。
他这样问，只是为了确认凌漠是怎样一个情况。
“……”凌漠神色淡然。
并没兴趣回答商纣的问题。
“你等下！”
在他越过他时，商纣将人喊住。
“凌漠，裴炎璟喜欢夏訾枫，你是知道的。”
裴炎璟高调承认出柜，众所周知。
但是……
“乔集笙也被裴炎璟带歪了。”
不是商纣想故意抹黑裴炎璟。
而是，商纣并不能接受乔集笙，也会跟着出柜。
“我和他只是朋友。”
小树林里，两人就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凌漠神色显得不耐烦。
“我知道，但你大晚上去他的房间是什么意思？”
凌漠：“……”
他只是到夏訾枫的房间。
而商纣……
“你也喜欢夏訾枫吗？”
这个“也”字，明显并不包括他自己。
凌漠看来，别人是gay，和商纣也没关系。
他为何一再在意这点？
这下，商纣反而怔愣住了。
确实。
别人是gay，也不犯法。
“学校不能早恋，我必须警告你们。”
商纣说这话时，都感觉自己像马后炮。
*
周三。
向来准时起床的商纣，竟然迟到了。
昨晚胡思乱想让他失眠。
早上才睡着，没想到，睡过去，就是可怕的噩梦。
梦里，夏訾枫变成了女生，将寝室里另外三人迷得死去活来。
他这个学生会会长不断下令禁止他们早恋，却始终不见成效。
疯了……
他竟然觉得，梦里女装的夏訾枫，仿佛就是一个真正的女生。
还长得挺漂亮的。
回到教室，已经迟到了。
老师关心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商纣为人一板一眼，只要他点头，老师就会相信。
可他还是摇头，表示就是睡过头。
但老师也没怪责他。
让他回座位上。
直到第一节课下课，老师才找他谈话。
“商纣同学，你已经高三了，学生会的工作或许太忙了。”
商纣的成绩一直很好。
不去学生会，自然能更好。
老师一番劝说。
商纣也是听进去了。
虽然去学生会不影响学习。
但距离高考还有100天。
高考结束，高三学生就会彻底放假。
现在，确实是该交接了。
傍晚，放学后，商纣刚到学生会处理完交接事宜。
准备离开，就看见一个面善的人。
“让让。”被拦着，他并不耐烦。
夏安安从商纣眼神里看见陌生。
明明此前他们就见过不少次。
“会长，我有要事情找你。”
之前商纣给她发出录音邀约，后来却否认了，害她丢脸！
夏安安对这事耿耿于怀。
“……”商纣仍是一脸嫌弃，“我已经不是会长了。”
“你被辞退了？”夏安安很惊诧。
商纣在学生会的地位，应该是无可撼动的。
“你是傻子吗？”商纣身后响起一道凌厉女声。
“商纣同学准备高考，所以现在由我接任会长职务。”
对方缓缓走来，眼神和她的声音一样嚣张。
夏安安顿时红了双眼：“我有要事想找学生会帮忙而已……”
她一副胆怯的模样。
好像被欺负了。
商纣向来做事循规蹈矩，所以面对不讨喜的人，也会摆出一副“服务大众”的平和脸色。
可新上位的这位学生会会长，却不一样。
“夏安安，少在我面前搬弄，你抄袭程威的事情，学校不对外说，不代表就没人知道。”
上次数学竞赛作弊的事情，大赛方卖了学校一个人情。
没将事情公布出来。
可这并不代表事情过去了。
夏安安可不知道，因为她这行为，全校老师以及学生会，都被拉去开了一场紧急会议。
夏安安就是个丢脸的东西。
看她现在这装模作样，就猜到，她来也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来是找商纣同学。”
夏安安本来是想找学生会告发的。
但她没想到，迟来两天，竟就遇到会长变更。
而且，这个新会长认识她！
对她的态度还这么凶！
“找我什么事？”
商纣刚才觉得看夏安安陌生，是真的忘记他是谁了。
听新会长喊她名字，他才记起，这人是夏訾枫的妹妹。
看上去，长得完全不一样。
“商纣同学，我们到一边去说吧。”
“有什么不能在这里说的？”新会长讽刺道。
商纣没说话，但也是站在原地，等着听夏安安要说什么。
“是关于我哥夏訾枫的秘密！”
*
安静角落，商纣仍然是不耐烦的模样。
只是比起刚才，他的眼神更多了一份凌厉。
这刻，他不再是从前那个为学生服务的学生会会长。
而是商家的继承人。
不是夏家这样小门小户，能攀谈的。
夏安安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那种威压。
可恶！
为什么她不是生在像商家这样的大家族！
她得不到的，也不能被夏訾枫抢走！
“商纣，夏訾枫是女的！”
本来，她并不打算将这事情说出来。
当年那个被称为“妈妈”的女人，可是好不容易，才让那个赫赫有名的玄学大师，暗示夏家人，让夏訾枫女扮男装。
她以为，只要这样，她就能取替夏家小姐的位置！
可最近，她越来越害怕……
“你让我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个？”
商纣毫不诧异。
“商纣，夏訾枫是女的，但她却成天混在男生寝室，你不觉得她很恶心，很可怕吗？”
从前夏安安总会装得温柔大方。
尽管她装得并不像样。
但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子。
商纣从夏安安眼底，看到“不顾一切，豁出去”的阴湿。
刚才，他清楚听到夏安安在说什么。
只是，他不以为然。
将这当作是一个“玩笑”。
“他是女的又如何？”
商纣表面不以为然。
但实际，内心波涛汹涌。
夏訾枫是女的？
如果她是女的，学校怎么可能会将她分配到男寝？
学校不可能不看学籍和身份证，就将人分配过来。
“商纣，”
夏訾枫和莱高四大校草同寝室又如何？
同一寝室，就能得到校草们喜欢吗？
“夏訾枫就是为了勾搭你们才女扮男装的，我最熟悉她了，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爸妈就是觉得她丢脸，才给她换了身份证上的信息。”
“你看，裴少爷就被她勾了魂，你觉得她怎么可能不是故意！”
夏安安在那边一直说个不停。
商纣感觉耳边嗡嗡吵个不停。
这女人好烦人！
“这事情我会亲自调查。”
商纣并不相信夏安安说的“水性杨花”。
但是，夏訾枫那张脸，确实可男可女。
“……”夏安安看着商纣离开的背影。
她知道，她只能跟商纣说。
以商纣这样性格的人，定然知道这个秘密，也不会说出去。
商纣是不会允许学生早恋的！
*
晚上。
商纣始终坐在寝室的小厅内。
这公共区域平时极少被使用。
凌漠看见他坐在那里，没什么反应。
乔集笙随便问了他一句：“听说你让位了？”
商纣点了一下头。
幸好乔集笙没继续说些什么。
只将他这怪异，看做是“退休”的缘故。
但实际上，商纣清楚知道，自己坐在这里，就是为了观察夏訾枫。
她总得上厕所，去洗澡。
他想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至于自己期待哪一个结果，他也不清楚。
夏訾枫是女的，那至少说明，他们寝室的性取向是正常的。
如果夏訾枫是男的，那么，这寝室的一切都能照旧……
……
夏訾枫去洗澡时，就看见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的商纣。
她出现，商纣的目光就跟随着她。
“会长大人，请问有什么事吗？”
没想到，夏訾枫来到他跟前，似乎必须得到他的答案的模样。
商纣目光缓缓下移。
从夏訾枫的脸上，挪到她的喉咙处。
没有喉结。
“会长大人，不会是在找喉结吧？”
那带着笑声的阴森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下一秒，夏訾枫忽然就抓起商纣的手腕。
商纣没有抽回，心虚让他向来冷静的大脑，此时因不敢胡乱行动而无法思考该做出何种反应。
直到……
他感受到皮肤裹着骨头的触感，温热的。
他马上惊慌抽回了手。
夏訾枫捉住了商纣的手腕，让他伸手触碰她并不突出的喉结。
其实，女生也有喉结，只是因为女生的喉结不凸出，而被误会成没有。
商纣满脑子都是夏訾枫是女生，害怕与女生这“亲密”接触，压根没去感受刚才的“触感”。
有些男生，不会长出凸出的喉结。
有些男生，甚至青春期结束后仍然不会变声。
如果夏訾枫是男生，自己因为夏安安的话而怀疑他的性别。
那就正中了夏安安的下怀。
但如果夏安安说的是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