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袍还想开口，白衣身上的锁链突然松开，他们几乎同时感受到叶微尘的气息出现在问剑峰上。
白衣顾庭渊笑了，他瞧着锁链看了会儿，神色意味不明:“你看，连它都觉得，还是我更适合出去。”
说完便淡去了身形。
只留紫袍被困在原地，满脸阴冷地瞪着那赤火锁链。
*
叶微尘刚要走进问剑峰顶的大殿时，从里扑鼻而来的熟悉香气让他脚步一顿。
他抬眸望去，顾庭渊正站在玉阶之上。
“师尊，您回来了。”
他眸光温柔，笑意清浅，好像重复过无数次这一幕。
叶微尘微顿，并未多言，与其擦肩而过。
风撩动二者衣袂，一触即离。
顾庭渊下意识想抓住，却只能任由那抹白从掌心离开，他僵在原地片刻，随即跟了上去。
内殿里果然变成和前世问剑峰一模一样的装扮。
叶微尘坐在御座之上，他眸光划过那些珍品，越发看不透此人目的：
“你到底想如何？”
顾庭渊微微歪头，脸上竟浮现迷茫，他望着那高高在上的道君，目光描绘着那张完美的容貌:
“师尊，你在说什么？我想如何？”
他一步步上前。
“我只是想留在师尊身边啊……”
“我不听话吗？”
他疑惑地问着。
“我不比他们好吗？”
“我只是想做个听话的徒弟，做问剑峰的大师兄。”
他还在问。
“不对吗？”
他跨过玉阶，跨过记忆中相隔的天堑。
跨过尸山血海，走上苍雪之巅。
注视着眼含戒备的道君，终于问出了疑惑。
叶微尘眼神清冷，并不回避：
“你是魔修亦是魔族，如何再做问剑峰的大师兄？”
顾庭渊低头，缓缓道：“以前不可以……现在可以啊……”
他神色平静：“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也不会再有。”
叶微尘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神带上丝警告的意味。
顾庭渊仿佛看穿了面前人的想法，他靠近了几步，半跪在叶微尘身侧，拉过对方的手缓缓将脸埋了进去。
这种突破近日关系的亲密行为让叶微尘眼神一厉。
顾庭渊却不给他翻脸的机会，平息了片刻内心翻滚的嫉恨，他才恢复波澜不惊的语气：
“问剑峰上有一座大阵吧。”
叶微尘停下抽手的动作，一言不发地望着膝边的人，眸色凉得像孤峰上的霜雪。
顾庭渊又蹭了蹭，满足地开口：
“师尊，如果哪天我做错了事，你就开启大阵吧。”
他笑得很开心。
“我不会逃的。”
“哪怕死，我也要死在你身边。”
他的神色透着偏执的渴望，像是水下的礁石，隐隐露出危险的一角：
“死在你手上。”
叶微望着那乌黑的发顶，感受对方身上伪装的仙道灵气，眼底依旧映不出任何情绪。
“……如你所愿。”他淡漠道，“如果你敢对白玉京不利，我不会放过你。”
埋在掌心的人一顿，仰头露出个近乎灿烂的微笑：
“当然，师尊，我从不怀疑这一点。”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叶微尘将手抽回，顾庭渊也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
茶水在炉中沸腾，咕嘟咕嘟打破了寂静。
叶微尘拢着手：“你之前所言师父会在不尽海有生死大劫，是否有其他信息？”
顾庭渊摇头：“师祖噩耗传来的时候，白玉京很是动荡了一阵子，也许有，但我不知道。”
叶微尘皱眉：“不尽海在何处？”
传说不尽海在“天涯海角”，但天涯海角又在何处？似乎也无人知晓。
它仅在白玉京宗记中提过一次，言其与上界相连，但天阶崩塌后，沧灵大洲已万年无人飞升，也许以前确实存在这个地方，但万年沧海桑田，诸般变化何其多，如何再能找到？
没想到顾庭渊露出个微笑：“这个我倒是知道。”
叶微尘看他。
“师尊莫急。“
他往左走了一步，恰好挡住投下的光，照出一片阴影在叶微尘半身。
“不尽海传说与仙界云梦泽相连，是仙人下界的必经之路，但万年无人飞升，不尽海也淹没在“天涯海角”中。”
“巧的是，‘天涯海角’所在之地便是依兰城的极北之端。”
叶微尘若有所思：“依兰城吗？”
顾庭渊顿了顿：“现在想来，依兰城此处倒是颇为奇妙，不仅有着万年灵植月流光、妖族封印、妖兽战场，甚至传说之地也与之相连。”
“可惜，宋家人已死，现任城主虽天资尚可，却被秘法毁坏根基，道心不稳，依兰城到底要落败了。”
叶微尘淡淡道：“那倒未必。”
顾庭渊眸光一动，仿佛想到什么，他低声道：
“依兰城的衍天碎片在师尊手上吧。”
是肯定的口气。
叶微尘望着他没有回答。
他一身白衣坐在御座上，银线绣制的宗纹是唯一点缀，墨发如瀑，白绸覆目，冷的像是一尊供奉在神殿里的神像。
顾庭渊心中勃然生出几分暴虐，这感觉曾在今日剑阵出现时同样生出过。
他明白，是相似。
叶微尘每像一分前世的“明烛道君”，他就更难控制自己，那种脱离掌控的感觉分分秒秒都在折磨着他，咆哮着让他把人带走。
他安抚着内心的暴躁挣扎的野兽，裹紧了“问剑峰大师兄”的皮囊：
“师尊也未曾想过隐瞒吧。”
“玄阴山很清楚那强大的异火从何而来，只要与天魔殿稍作通气，月流光体内的碎片去了哪，便很容易猜到了。”
说到这里，他目光划过面前人身上的宗纹，轻笑一声：
“师尊以身作饵，倒是艺高人胆大。”
叶微尘并不否认：“我需要衍天碎片，但此物线索极少，不如等人自行送上门来。”
“况且第二枚碎片，我也有了些线索。”
他回忆起那日阴傀大阵中传来的若有若无气息，几乎可以确定玄阴山与衍天碎片有着不小的联系。
问剑峰的暗线已经埋下，与玄阴山的这些纠葛，他也终究会做个了断。
感受到身侧人一闪而过的杀机，顾庭渊笑了起来，眉眼尽是春光般的柔软。
他敛下眸子，轻声道:
“师尊。”
你会需要我的。
“愿为效劳。”
一定。
窗外的光照在他身后，模糊了表情。
说话人声音温柔，姿态再顺从不过，微微垂下的发有些凌乱地散在身后，像是一张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