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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大年像是失了魂魄,低着头佝偻身形走远了。

风颠向后面看去,却看到本该躺在地上的小荷姑娘好好地站在门外,冷冷地盯着远去的韩大年。

那幽幽的目光让人心生寒意。

于是风颠在这时做了一个意料之中的选择——

他选择提醒韩大年。

“韩大年,你那小媳妇是被魔头控制了,我在后面看得真真的,你只管去,别被魔头迷惑了心智。”

骤闻人声,韩大年抬起头向四周张望,不见一个人影。

“我们就在你旁边保护你,你不用害怕,有什么事我们会出手。”

“小僧也是一样。”

相比风颠那人头模样,灵远小和尚卖相更容易让人相信。

韩大年是见过灵远小和尚的,还曾经想抱抱他,只是顾虑自己一身毒肉才作罢。

此时听到小和尚也在,心里顿时生出无穷勇气来,精神一振,大步向前跑去。

小荷,等我救你!

有了坚定信念,一路上无论多少人跳出来拦路韩大年只是不理。

“大年……”

“韩大年……”

一个个往日熟悉的面孔在他跑开后露出陌生的邪笑。

“前面就是宋神婆家,只有她家门上贴着门神。”韩大年指着前方远远能看到的一家朱门小院。

“韩大年!你母亲病重!快过来!”

一个妇人跑出来抓住韩大牛。

韩大年甩开妇人的手,只当是没听见。

“韩大年!你娘要见你最后一面!”

又一个妇人跑出来。

韩大年脚步不停,依旧往前。

“韩大年!你个不孝子!你娘都要死了你也不来看她!”

一群妇人跑出来指责韩大年。

韩大年冷笑一声,充耳不闻,闷头往前跑。

“老天爷啊!”

一声直上云霄的呼号声过后,小院中响起一片哭声。

“韩大年,你娘死了!”

一个郎中打扮的中年人走出来,脸色悲痛道:“节哀顺变!”

他的身后,两个男人抬着担架走出门来,担架上盖着白布,白布下是一个人的轮廓。

“娘!”

韩大年悲痛嘶喊一声,急忙跑过去。

“坏了!”

风颠和小和尚同时开口说道。

太阳金针已经阻拦不及。

韩大年揭开白布,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神态安详躺在担架上。

韩大年字字泣血道:“魔头害我娘亲性命,我一定……”

老妇人猛然睁开双眼,抓紧他的手:“儿啊儿啊!”

韩大年不敢置信看看老妇人,又看看自己,口中想说什么,张张嘴还没说出来,双腿已经嘭一声跪下,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没了气息。

老妇人矫健跃下担架,示意几人把韩大年抬到担架上,道:“把他抬进去。”

很快,妇人,郎中,老妇人等都进了小院,又将门合拢。

风颠和小和尚没有再进去看,那已没有意义。

“阿弥陀佛,人头施主,师父常说魔头喜欢玩弄人心,小僧今日才有体会,实在太可怕了。”小和尚轻轻拍着胸膛。

风颠摇摇头,开口说道:“这可不是魔头。啧啧,谁也想不到,阵魂竟然会化作一个老婆子。”

见小和尚一脸迷惑,风颠就把空林禅师神魂化作阵魂的事告诉了他。

“如此说来,空林禅师入魔后神魂化作阵魂布下这‘小转轮劫阵’,收敛魂魄,是为了赎罪,怎么小僧看这手段似乎并非良善?”灵远一脸迷糊,不是太能理解。

风颠哈哈笑出声,笑了一会儿才道:“赎罪?小和尚,你也和那些迂腐老和尚一样读经读傻了?拘禁一村魂魄,使其不得往生,这分明是比那魔身更大的魔头!那魔身用魔气污染妖怪化为魔头来控制,你道是效仿谁的手段?”

那莫午散人说得好听,什么再塑人身,什么轮回转世,经过妖市事件谁看不出来这不就是魔修惯用的炼魂手段么?

牛妖更是明明白白讲明了这法术的手段——把魂魄炼进肉身。

莫午散人大有问题,不,说不好朵云山三友都有问题。

“还有一件事小僧不明白……”灵远小和尚没有在意风颠讽刺的话,而是指着一群人进去的门户道:“那阵魂为何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暴露真身?”

“那自然是因为韩大年比我们想的更加重要,那阵魂未必知道他要做什么,却一定要洗去他的记忆。”风颠思考了一下道。

羊妖失策就失策在这里,谁能想到会有这么巧的事?不过还好,有他们两个来补救。

这其中其实有一个隐患,那阵魂到底能不能查看韩大年记忆?如果能,他们此番谋划都要暴露。

但风颠却不能不冒这个险,正如他冒险让小和尚从寒梅真人眼皮子底下混进村一样,这里毕竟是魔头的主场。

有了这一遭,尽管贴着隐身符,小和尚还是收敛气息,不紧不慢向前走去。

到了朱红大门处,那门上贴着两个凶恶门神画像。

虽然已褪色到看不清形状,其中却残留一丝法力波动,这门神像曾经竟然是一件法器,只是长久无人祭炼已经濒临破碎。

轻轻推开门,没有上锁。

又轻轻合上门,小和尚做贼一样小步跑向东屋。

大户人家自然是叫东偏房东厢房,农家小院只一间土屋罢了。

小和尚推开门,自然也没有上锁。只是里面连一扇窗户也无,大白天的太阳光透不进一点,黑漆漆不见五指,小和尚探头往里面看了看,不敢进去。

风颠看得心里好笑,道:“你还怕黑?”

小和尚念了句“阿弥陀佛”,道:“小僧不怕黑,只担心进了里面不能视物,找不到人头施主想要的东西。”

风颠暗笑和尚也有嘴硬时,放出一根太阳金针,金黄光芒照亮周身三尺地。

“有我这法器为你作明灯,你可敢进去了?”

小和尚没了法子,不情不愿踏着门槛进了屋。

屋中常年不见太阳,却既不闷热也不潮湿,处处透着阴寒气息。

小和尚把骨哨取下握在手中。

风颠笑道:“别那么紧张。只是一间……”

“嘻嘻。”

三尺外的黑暗中,传来小孩嬉笑声音。

“什么东西!”

风颠大喝一声,一根金针飞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嘻嘻。”

笑声又起,金针行不过几丈,一只惨白小手突然出现,一把攥住金针。

金针光华隐去。

那手极小,看起来就像是发育不良的婴儿手掌……

风颠想到这里,心念一动,飞出去的那根金针上燃起太阳真火。

“呀!”

一声稚嫩惊叫,黑暗中金针重又显出光芒,太阳真火只显出一点火苗就被掐灭,苍白小手抖了两下将金针甩在地上。

金针歪斜着飞回风颠旁边。

风颠洞虚真火宝眼看去,太阳真火凭空出现,却只烧到些阴气。

“果然是鬼物,不过这阴气并不如何重,怎么能躲过我太阳真火焚烧?”

再看金针上,有小半都已染黑。

“好厉害的阴气,而且这么集中,至少是三境鬼物才能放出,奇怪,这些鬼物竟然懂得凝炼阴气之法……”风颠面色凝重,正要放出五鬼进去看看。

“人……人头施主!”

小和尚声音颤抖。

风颠看去,小和尚褐色僧袍上面印着七八个血色手掌印。

“啪!”

小和尚右脸又出现一个红通通手掌印。

“啊!”

小和尚大叫一声,就要不管不顾吹响骨哨。

风颠及时放出金针制住小和尚,五鬼上身把他带了出去。

风颠洞虚真火宝眼扫视一圈,火焰都是刚一出现即被阴气扑灭。

“嘻嘻!”“嘻嘻!”“嘻嘻!”

嬉笑声与追逐声齐发,就好像有七八十个小孩子在这屋中玩闹。

风颠果断退了出去。

将金针与五鬼收回,小和尚已经冷静下来,哨子依然放在嘴边,疑惑看着他,意思就是:

吹不吹?

风颠摇摇头,道:“关上门。”

小和尚看了看只剩一颗人头的风颠,又看了看黑得要吃人的屋子,眼睛示意了一下鬼影。

它不能关吗?

风颠道:“不行!里面鬼物太强大,鬼气一冲它们就散了。”

再重申一遍,低阶鬼物真是废物。

“真是……太……可爱……”

灵远嘟囔两句模糊不清的话,两手快速伸出合上门。

收回来一看,手臂上又被按了两个血手印。

“没事!我帮你报仇!”风颠放出十六根金针,从门缝中依次飞入。

“转过身去!”风颠提醒一句。

然后猛力催动太阳金针。

遇事不决,太阳神光!

无穷刺眼光芒在屋中尽数迸发!

从门缝射出的光芒在太阳底下也明晃晃,何况那全封闭的屋子?

其中的鬼物发出的凄厉惨叫此起彼伏。

风颠看了看小和尚脸上的红手印,一发狠连连催发十几次太阳神光。

屋中惨叫声渐渐停息。

自太阳金针升到二阶后,这还是风颠第一次催发神光,威力确实不凡,已经可以穿透不经淬炼过的薄薄眼皮。

“嘭!”

木门突然打开。

“道友!收了神通吧!”屋中传来老妇人的声音。

十六根金针从屋中飞回。

风颠示意小和尚转身,一起进了屋子。

这时的屋子顶部已经挂上了一盏铜灯,黄豆大点的灯焰,昏黄灯光却照得一室通明。

墙角处当真放着几十个坛子,用墨汁漆得黑黝黝,上边用红布封着。

每个坛子上都坐着一个婴儿,面色青黑,看到一颗人头飘进来,都惊吓的钻回坛中。

刚才怎么不见你们怕我……

风颠心里数落着这些熊孩子,面上不露声色对着站在这些坛子前的老妇人道:

“养小鬼?”

老妇人脸上虽然有一些明显皱纹,但风韵犹存,笑起来更有一种雍容慈祥气质,开口温润:

“养灵婴。”

这些婴鬼显着死相,哪家的灵婴是这副模样?

不过他也不是来找茬的,当下开口道出来的目的:“宋前辈,是一位羊妖前辈让我们来的。”

老妇人果然是宋神婆,笑道:“是羊参那头老山羊吧,他看我倒是看得准。”

说完又指了指上面的铜灯道:“只是如今我自身难保,在这「润魂灯」下才能显出形体。”

又指了指那些坛子,道:“不是这些孩子们保护我,早教魔头捉了去。可怜孩子们没了法力温养,几乎要堕成没有灵智的鬼物。”

风颠道:“这有何难?”

十六根金针飞到坛子上空,其上附加的阳气激发。

婴鬼们闻到气息,纷纷钻出笼子,争着去舔金针。

“怪叔叔喂你们棒棒糖喽……”心底声音又跳出来,这次的语气格外欠揍。

风颠看这些婴鬼吸收阳气时脸上不显凶戾,几口阳气下去脸上青黑尽去,身躯散发微光,这才相信这些确实是正经以法力温养的灵婴,不是那些拿血食喂养的凶婴。

“多谢道友援手,道友若有吩咐,老身自当听从。”老妇人宋神婆慈爱地看着灵婴们。

风颠开口道:“羊前辈吩咐我等找一个贴着‘宋’的坛子,送到村长家里去。”

宋神婆沉思了一下,道:“村长……他那法术不知道成功了没有,去看看也好。老身的坛子已经让给这些灵婴,魂魄存身在这润魂灯中,道友取了祭炼一番便是。”

风颠看向小和尚。

小和尚摇摇头,道:“此宝与我无缘,人头施主请自取吧!”

风颠飞上灯笼处,吐出几口太阳真火,一时半刻后,在其上烙印下自己的法力印记。

上面宋神婆的印记过了三十年,已经极为稀薄。

五鬼中一个托着风颠人头,一个提着铜灯,更添几分阴森气质。

“道友将这些灵婴也一并收了吧。”铜灯中传来宋神婆声音。

风颠道:“先委屈你们待在这里面,以后给你们换大房子。”

铜灯灯焰转动,一股吸力覆盖坛子。

灵婴大多晕晕乎乎撅着屁股被吸了进去,只有一些顽固的扒着坛子不愿意走。

“孩子们,都过来吧!”宋神婆开口。

剩下的灵婴疑惑地转过头,看到铜灯旁站着的老妇人,脸上露出天真笑容,松开手掌张开双臂求抱抱。

宋神婆身上挂着四五个灵婴,对着风颠点了点头,身形缓缓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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