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春变了神色,用从未有过的严肃态度面对妹妹。
“阿眉,你既承认所作所为,便是明着与姐姐做对了。”
绮眉眼中蒙着一层倦色,明明还那样年轻,眼神却已染就沧桑。
“什么作对不作对,姐姐不能如小时候那样让一让我吗?”
“你等着看自己夫君的表现吧,不必我多说。我一直让着你,现在我不想让了。”
“我不会再来国公府寻你,不过阿眉,任性别过了头,劝你快回王府,夫君是你自己选的,好好维护这段关系。”
“哦对了,那天我及时赶到,救了你家侧妃,不过报信的,是你们王府的人。”
说罢她不等绮眉有所反应,拿起那只小兔,离开自己闺房。
她去拜过祖母,送上许多礼物,告诉祖母不必留着自己从前的房间,不拘分给哪个出色的小辈。
祖母拉着她的手亲自送出大门,路上道,“眉儿不听劝,搞得我们也很为难,多亏你识大体,你祖父与伯父都夸你。”
“这里是阿春娘家,阿春是徐家一员,哥哥弟弟们入伍保家卫国,用性命挣得家里的荣光。”
“阿春不敢只图自己轻松快乐,虽为女子,也不敢忘了身上的职责。”
徐家有训:
徐家女当秉承妇则,为族增辉。
徐家男当持戈卫国,振兴门楣。
绮春自小记在心上。
……
绮眉恹恹的,连晚饭也没吃。
祖母知她有心病,叫上她母亲一起来看望。
绮眉赶紧行礼,坐在两位长辈下首。
母亲长叹口气,已经让绮眉的心收紧起来。
老夫人用眼神制止儿媳妇,不让她吱声。
口中温和道,“我的儿,可是晚饭不合心意?”
绮眉眼中迸出泪花,低声道,“祖母可有嫌我给徐家丢脸?”
“什么丢不丢脸。你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孙女无用。”她低着头,任由眼泪滚到裙摆上。
“好孩子,把眼泪擦擦,女人家嫁得什么夫君,就注定了后半辈子的命,你的命就是李嘉。”
“若孙女想和离呢?”
绮眉的母亲一下跳起来,再也忍不住提高嗓门骂道,“从小对你娇养长大,什么好的都先紧着你,吃穿用度哪点亏过你?这样不孝,丢我和你父亲的人一次还不够,还要接着丢人?”
“我做了什么孽,一样生养一样受苦,人家春儿做事样样俱到,知书达礼,你看看你!”
绮眉母亲在国公府受了不少暗暗的嘲笑,憋着几肚子的火。
哭着说,“不求你如男子一样闻达于诸侯,只求你嫁个合适国公府的联姻对象,你口口声声说李嘉与你青梅竹马,我呸,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
“早告诉过你上赶着不是好姻缘,你偏要嫁,你以为男人的心是靠你感动出来的?那李嘉是个散漫性子,贵妃都约束不住,你能行?”
她气得脸色发白,捂住胸口,倒在椅上,“现在也不求着你孝顺,只求你别再丢我与你父的脸面,他还在朝为官,我还要见旁的宗妇,难不成要闹得你娘连门也不敢出才行?”
“我劝你收了心思,好好怀上个世子,将来能求个封王,你好有个依靠也便罢了。”
“怎么母亲也觉得我将来要看姐姐的脸色?”
“我可曾说过此话?”
“求谁给我儿子封王?不是求绮春还能是谁?”绮眉哭起来,“打小就总拿我和姐姐比,你倒是给我吃好穿好,只是恨不得拿我换姐姐。”
“好了!眉儿心情不好,你少说两句吧,不说开解着点,还给她添堵,宗妇难做你我都知道,何况皇家的儿媳。”
“祖母为着你好,也得说一句,面子是给外人看的,过好自己的日子最重要。”
“眉儿想一想,真要和离,你能过上什么日子?”
“和离孙女能回来吗?”
祖母和善地摇摇头,语气坚决,“那自是不能,非祖母心狠,徐氏是大家族,你后头还有许多未嫁娶的晚辈,祖母不能不为所有人打算。”
“我回来是丢了徐家人对吗?”
“虽说皇上有令,女子和离能带走财产,但并非支持女子有矛盾就闹和离的意思。”
“咱们与世家联姻,还是得遵从老习俗,看重的是门风。”
“你若有意和离,恐怕你祖父与你爹都要与你断绝亲缘关系。如此才能表明徐家态度,不至于影响小辈们的婚姻。”
祖母无比慈祥,话语却听得人冷得彻骨。
绮眉反倒冷静下来,向着祖母与母亲行礼道,“是孙女惹得祖母不高兴,女儿知晓母亲的意思,明日女儿便回王府去。”
“这才是懂事的好孩子,好好和你夫君相处。”
绮眉心中发冷,压根没听到是谁夸的她。
她一直认为祖母十分疼怜自己,从前在家,也的确如此。
现在才知道祖母待所有孙辈其实是一样的。
谁出色喜欢谁。
她徐绮眉又有什么值得祖母高看一眼的地方?
连亲生母亲都嫌着她,还指望谁?
她告退回闺房。
却听身后两声重重叹息追上来,她捂住耳朵小跑着离开中堂。
她原先满心满眼只是对李嘉的爱意,如今冷静下来,才晓得看看周围。
贵女们也同她说话,但总隔着一层,她们的眼神带着审视。
以前以她马首是瞻的小姐妹都一一出嫁,嫁得不错,现在也不如从前那般亲密。
也许都为着她不争气,自己跑去南疆。
她的行为比着私奔强那么一点,也是为从前一直有传闻说贵妃早就相中了她,要儿子娶她为正头妻子。
回京补办宴请,自己也是皇上与贵妃承认的正经王妃。
可就是差的那一点,压得她抬不起头。
规矩!规矩!规矩!凡是她活着的地方,全是条条框框的规矩。
这次回娘家住了几天,母亲就来说她,也因为不合规矩。
她突然想起自己辱骂知意,也是说她不懂规矩,乱了礼法,带着小姐妹瞧人家不起。
现在轮到自己头上,竟是这般沉重。
想来她现在的心情,恰如从前知意的心情,也许知意更难,谁叫她出身平民?
她哭一会儿想一会儿,渐渐睡着了。
……
李嘉陪着玉珠回了王府,因玉珠不知服了什么药,通身软绵绵无力,便叫胭脂服侍她早些入睡。
她睡着,胭脂从她房中出来直奔李嘉。
见了六殿下,胭脂行礼道,“王爷恕罪。”
“这话怎么讲?”
“今天之事,是我禀告的慎王妃,说找不到侧妃了。当时我去马车上取衣物,回来不见了侧妃,到处找不到,便叫丫头去回慎王妃,毕竟是国公府,她比较熟,我不好乱闯。”
“在书房前截住了慎王。”
李嘉道,“你救了玉珠,不然五王与本王的脸都要丢个尽。”
他按了按太阳穴,皱眉道,“绮眉如中邪一般,这种事也做得出。”
胭脂沉默,李嘉问,“陈妈妈可是有话说,今天这事多亏了你机警。”
“过些日子,若侧妃有喜,求王爷放我出府。”
“还有,请王爷善待愫惜,她是被冤枉的。”
“我知道了。”
直到深夜,绮眉也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