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半晌，两个人都没打破沉默。
“你会依赖他吗？”陈澈定定地盯着她的侧脸。“就是那种……相互的依赖感吧，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才好。”
“说不上来，感觉我跟他哪怕隔得很远，也能不受任何影响地正常生活。”景嫣微微扬起嘴角。“这也不能算作是依赖吧。”
“但是我感觉他很依赖你。”
景嫣倒像是头一回听到这个说法似的，侧过脑袋：“为什么这么觉得？”
“你这次来意大利之前，他专门给顾哲航打了电话，顾哲航也跟我说了。明面上是关心我们家肉肉，实际是希望我们能好好照顾你。顾哲航问他怎么突然这么说，他回答得很模糊，大概的意思就是不希望你在陌生的地方不适应之类的。”
景嫣眨巴眨巴眼睛。
——还真不像是少爷的脾气。
“顾哲航说我们两个在这里怎么会让你不适应，况且你来来回回意大利这么多次了，怎么可能不适应呢。罗寅也没说什么了，随便扯了几句就挂了电话。顾哲航说他态度有点躲躲闪闪的，估计也是不想让他跟我说，然后我再转达给你吧。”
景嫣突然沉默。
“可能因为他们是关系很铁的朋友才会经常交流吧，顾哲航跟我说，罗寅这段时间很依赖你，而且是摆在明面上的依赖。你之前跟我说你给他做早餐晚餐，刚刚又说你觉得现在发视频发消息很正常，所以……你们的关系真的没点进步吗？”
“我们的关系不就是建立在合同上的夫妻关系吗，非要纠结的话，其实现在这样也算正常。”
“你啊，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么个风流浪子，可别松手啊，罗寅本质还是很靠谱的。”
景嫣噗地笑出声：“他上次可还要我给他发’居家好男人’勋章呢。”
“居家？那还是算了，这个月在巴黎，指不定下个月又在纽约了，再下个月去新加坡，再再下个月去渥太华。”
“就是啊。”
两个人笑成一团，摇篮里的肉肉似乎被吵到，不满地翻了个身。陈澈察觉到小家伙的动静，立刻噤声。爬起来给他重新翻回平躺的睡姿，确认小家伙再次进入安稳的睡眠之后，小心翼翼地把摇篮推去主卧。
景嫣在意大利待了个双休就回伦敦了，接下来的事情更多，再加上还拍着胸脯承诺陈澈“景阿姨以后给肉肉付首付”，只能回公司拼命工作凑首付了。
罗寅结束巴黎的工作，按照行程安排还是先去了新加坡，十月底才回伦敦。
难得没下雨，心情自然也跟着好起来。
小张还是事先给景嫣通风报信了，所以再次被老板抛弃在机场的时候也不觉得惊讶，看到罗总兴奋地跑上前抱住她，也只能耸耸肩转过去不看。
只是在盯着头儿把他的行李箱装进景嫣车子后备箱的那一刻，惊觉自己实在悲催。
——行吧，老板谈恋爱，全公司除了女朋友之外的打工仔都惨，不是被撇下就是要独自承受这份狗粮暴击，唉。
因为回来的时候正好已经下班，景嫣还是把罗寅直接送回家，帮他把箱子推进大门，转身准备开车回自己公寓的时候，突然被他抓住手腕：“你去哪？”
“回公寓啊。”
“你不留在这吗？”
景嫣有些好笑地盯着他：“我为什么留在这？”
罗寅委屈巴巴地靠在门框上：“我都要饿死了。”
“那你点餐啊，或者打电话让钟点工阿姨过来帮你做饭。”
“我想吃中餐了。”
景嫣哪能听不出来这人的意思，故意笑着回：“我知道这附近一家味道不错的中餐店，还能点餐送过来呢，我帮你点？”
罗寅简直想挠墙自尽。
已经好久好久没见面了，这次几乎是用最高效率完成了新加坡的工作，然后立刻飞回来。在飞机上就想着晚上能吃到她做的东西了，甚至拒绝了空姐端过来的小面包。
在机场外面看见那辆他还没开过但是绝对熟悉的大奔，简直开心得差点飞起来，结果谁知道她把他自己留在家里还打算跑回去？不行不行。
景嫣简直受不住这人又孩子气又神经病般晃她肩膀，还是答应下来：“那你先去倒时差，我去准备晚餐。”
“我昨天让人买了菜回来，要什么有什么，还保证新鲜。”
“你这是故意挖好坑就等着我跳呢？”景嫣挑眉。“那我还是回去吧。”
“不行不行。”罗寅直接把她拖进家门。“说话要算话，你说了留在这的。”
景嫣抱臂站在原地，看他把外套丢在衣架上就趴在沙发上休息，还是摇着头走上前：“飞了那么久回来，直接去卧室倒时差吧，我做好了晚饭就叫你。”
“我趴半个小时就好，等下去给你帮忙。”
“那你好好躺着睡，趴着干什么？”景嫣蹲在沙发边，戳戳咸鱼的背。“盖上毯子，最近天气转凉，别感冒了。”
“没事，不会的。”
景嫣简直说不动他，还是起身，按照之前的记忆，去卧室找了床厚厚的毯子。等她抱着毯子出来，那条咸鱼已经睡过去了，看得她直摇头。
——闻女士能把这样脾气的儿子养这么大也是能耐。
轻手轻脚地上前给他盖好毯子，折回去把那件已经快完全掉到地上的外套捡起来，重新挂在衣架上，这才进厨房开始忙活。
等到晚饭全部上桌，景嫣重新回到沙发边，突然不太想叫醒他。
陈澈说她现在的状态像是在谈恋爱，还说罗寅提前给顾哲航打电话要他们好好照顾她，感动之余，更多的是莫名的心慌。
但是如果他对所有人都这样，是不是也说明她现在太过矫情？人家可能只是把她当成生命里的过客，而她好像……把他看得有点重了。
明明应该保持清醒和理智，但有时候又不想要这种清醒。如果真的是场终究会醒来的梦，那现在掉进梦境的话，能不能得到片刻的幸福呢。
她当然知道沦陷是什么感觉，可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平时都不太见面，居然还能掉进这个漩涡？甚至在踏进去的时候，还有些义无反顾？
是现在就清醒，还是等时间快到的时候再强迫自己面对现实，还是干脆就等着被真正世界抽耳光的时候才彻底醒过来？
是喜欢吗？
罗寅只是浅浅地睡过，自然也知道她这个时候正站在沙发边盯着他发呆。原本想直接睁开眼睛问问她在看什么，但突然又不愿意了，就任由她这么安安静静地放空。
就很奇怪，仅仅被她盯着就心跳不正常，呼吸都只能勉强稳定下来。清楚地察觉到她的视线，像是能烧焦他的火焰，热到有点不舒服的程度。
景嫣回过神，微微叹了口气，摇着头打算回到餐桌边等他自己醒过来。罗寅偷偷睁眼，注意到她已经转过身，有些迫切地拽住她的手，硬生生把她拉回来。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差点尖叫出声，重心不稳地往沙发上倒，那瞬间下意识伸手抵住，怕自己就这么倒下去会伤到他。
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趴在他身上。
四目相对间，他的手轻轻搭在她腰上，眼里多了些缱绻。
“你……醒了？”
“你做的晚饭太香了，要是闻着这个味道还能睡着，那我的鼻子可以不用要了。”
景嫣紧张又羞涩地看着他，微微挣扎几下，却完全不能挣脱他的束缚，还是下意识回避他的视线：“那起来吃饭？”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们……我们不是有合同的吗，在合同期限内，我们是夫妻关系。”
“那如果没有合同，你还会这样对我吗？”
“什么意思？”
“我有点后悔签合同了，或者说，这份合同本来就不应该存在。”
景嫣眨巴眨巴眼睛，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为什么不应该存在？”
罗寅没有说话，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目光如炬。
非要解释原因，那他只能说，这份原本为了维持表面上虚假关系的合同，现在反而成了他们两个中间最大的障碍。
如果没有合同，那他可以不用考虑那么多，在中央公园陪她野餐时心动到不行的时候，或者在每次视频看到她的时候，可能就已经把话挑明了。
但是现在不行，正是因为有合同，他才没法说明自己的想法。因为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维系的都是合同上写着的那种关系，他不管做什么，都可以被认为是在履行合同约定。
“你……”
“如果没有合同，我们会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罗寅的声音轻轻的。“会吗？”
“现在是什么样子？”
“你在我身边，在我面前，在我生活的每个角落。”
景嫣说不出话了，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思忖再三，还是岔开话题：“快去吃晚饭吧，你不是很饿吗？吃完了就好好休息。”
罗寅微微点头，松开她。看她有些慌张地整理好衣服跑到餐桌边，脸还红着，原本压抑了很久的心情突然重新好起来。
抱着很舒服，软软的，像颗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