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的空气中飘浮着一丝清甜的酒味。
微生商愕然发现这人被撞了一下,竟然倒头躺在地板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他沉默两秒。
真是心大,这里气候变化多端,蚊虫肆虐,在这里躺一晚上,第二天准没了人形,再说窗边树影摇曳,他傍晚若是憋急了起来,保不齐会被吓个半死。
秉着普度众生的热心肠,他蹲下身,看不清地上那人的情况,担心他不是因为喝醉,而是生了什么病,就这样一醉不醒了。
微生商后悔刚才过来嫌麻烦没带上手电筒,现在好了,更麻烦了。
他小心焦急地摩挲着地上这人的身体,找到他的肩膀,托着肩胛抱起来小心摇了摇:“客人,你还好吗?喂?”
手指探向青年的鼻息……
还好,尚且活着。
不省人事的成年人倒在狭窄的过道,要是平时还好,微生商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人从地上扛起,但现在有点困难。
他正思考着要拖着对方的腿还是胳膊,把他挪到宽阔一点的地方时,地上的人忽然动了动。
他们离得很近,所以对方有一点动作微生商就能发现。
袖子被牵住了,然后那人的手,下一秒就像没有骨头似的顺着小臂下滑,若有似无的触碰不太寻常,在这种情况下容易被理解为对方借酒耍浑。
微生商有些排斥地皱了皱眉,将对方乱动的手腕抓住。既然还有意识,还能做出轻佻狎昵的举动,那么自己应该也能站得起来。
“客人,你醒醒,你住在哪间房,我扶你回去。”
对方不语,微生商便默不作声地搀着他的小臂,让他慢慢直起身来。
那人的身子软得像水,随着微生商的动作变形,裸露在外的皮肤一戳一个洞,真就这么陷进去了。
微生商心猿意马,难不成他托着的这位并非真人,而是雨林里近来化形的哪位精怪,这么多年,专程来找他的?
不怪自己浮想联翩,微生商总是很怀恋雨林深处,但他们都说那是野人才喜欢的生活,于是这些年慢慢作罢。
“嗯……”
一道闷哼猝不及防在耳边响起,微生商全身鸡皮疙瘩骤然起立,刹那间只感觉脑子嗡嗡的震动。
蓦的,脸边忽然擦过一个温热的,湿漉漉的触觉。
“…………!”
“客人!”
这个脸颊吻似乎只是一个意外。
空气再次沉默下来。
很漫长,他感觉到自己身上出了密汗,不知道是因为夜晚的闷热,还是这个喝醉了的客人香甜的喘息,密不透风地侵袭向他的缘故。
他们离得太近了……
微生商感觉被一种化学试剂严密地浸泡,浑身竟然有种瘫软无力的征兆。
他从未和谁这么,你我不分过,有点太亲密,太……危险。
他僵硬地,缓慢地将自己的手从青年肩胛、腋下移开。
这可能对人来说是个过分亲昵的距离,以至于让这位客人在睡梦中生起对他依赖的错觉,那拉开距离就好了。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钳制住了青年的手腕。
“……”
微生商狐疑地用指腹再次摩挲一番那片纹路。
他蹙着眉垂下脑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绕了一圈,最后凭借窗外的灯光,辨认出那处嶙峋的触感——正是一片令人触目惊心的疤痕。
———
“我们帅哥怎么一脸疲相?养胃了?”
学校课间像误入峨眉山,一水的猴子在丛中乱荡乱嚎。
微生商原本对着窗边补觉,听见岩录阴阳怪气的挖苦,他无奈将脸偏到一边,手臂也将脑袋圈住。
“别打扰他了。”董小夏接水路过,瞧岩录又在这犯贱,嗔怪道:“你以为他和你一样上课摸鱼下课偷鸡摸狗?”
“哟哟哟。”岩录拖长了声音调侃:“这么义愤填膺呢?”
召思微闻言也从堆成山的试卷里抬起头来笑。
董小夏涨红了脸,甩着水瓶给了岩录两个流星锤,一言不发地走埋头了。
岩录夸张地鬼哭狼嚎,对着董小夏的背影又贱兮兮补了两句,得到了其他女生的笑骂,这才终于满意停手。
旁边弄出这么大动静,微生商竟然睡得安稳,岿然不动。
十分钟的课间。
微生商做了一个梦。
梦见他掉进了一片水域之中,碧绿的湖水深不见底,上面是微不可察的光线,往下就是黑暗,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下坠落。
他想醒来。
但深渊里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仿佛要让他永远埋葬在这片冰凉的湖水里。
他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
在下坠的同时,他心中又隐隐浮现出一种莫名的感觉,牵引着他继续下坠……
与此同时,岩录正斜倚着微生商的桌子跟女生闲聊,下一秒,身后的桌子猛地抽动,震得他吓一跳,转过头来,才发现是微生商做噩梦抽了下腿。
姑娘们探头探脑好奇地想往这边瞧,岩录乐得跟她们取笑:“劲真大我草,差点没把我甩飞出去。”
一句话就能将姑娘们逗得乐不可支,围坐在他,准确来说是微生商的旁边笑得一个比一个好看。
岩录每当这个时候就会庆幸,幸好阿商这家伙情窍未开,要不然一中这么多娇花哪里能轮得上他来呵护。
预备铃响了。
人群如潮水般退去。
岩录这时候也坐回了座位,习惯性回头看一眼,发现微生商还没醒,于是就推了推他的胳膊戳了戳他那张帅破苍穹的脸:“阿商,上课了,这节是师太的课赶紧起来复习,上完就打球去了……我草!……”
他话未说完,微生商的桌子又是乓当——一声,吓得他音调拔高直至破音,惹得几乎全班人看了过来,而罪魁祸首此时满脸惊恐地抬起头,额头上密布着满满的细汗。
微生商坐直了身体,目光无神地盯着面前翻开一半的书页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身上已经被冷汗浸湿,他思绪放空,仿佛还沉浸在方才的噩梦之中,无法缓过神来。
岩录差点又要拎起他插科打诨的臭毛病取笑人,只是看微生商这情况忽然有些担心,阿商平时闷是闷了点更多的还是灵,却从未瞧见他现在这么失态的模样。
“你怎么了?”岩录忧心忡忡地问道。
一边的召思微合上了笔盖,举起作业本在微生商额头边扇了扇:“要不要去医务室?”
微生商终于找回了七魂六魄,他猛地站起身,桌椅板凳在地上划出吱啦的刺耳响声。
就在这时候,教授历史的欧阳师太这时走了进来,瞧见微生商如此惊慌失措,谑笑着问道:“做噩梦了?”说着转头斥向众人:“你们一个个不注意点社交距离,这野人做噩梦逃回雨林都是被你们追着索命。”
她话音一落,全班哄笑一堂。
微生商被她这么一侃,稍稍找回了点心智。
总算是熬过了历史课,微生商收拾了书包就准备出校。
岩录只是找个羽毛球的功夫转身便找不着人了,连忙问了几个人之后才找到微生商离开的方向,匆忙追上前去,落他两步,喘着粗气忙问:“你不上体育课了?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出什么事儿了?”
微生商凝重的表情在岩录发问的一刹那出现了怔忪。
他扯了扯肩上的书包带子,脑海里充斥着昨晚那个青年的面孔,心思悬浮,不知道回去干嘛,但总觉得自己总得去看看人家。
“天快下雨了。”他扯了个谎:“我忘了带伞,先走了。”
“你急什么啊?”岩录也没放在心上,揶揄着边扯他袖子边道:“人二班姜莹莹等着跟你打情意绵绵球呢,好不容易一周才碰上一节,诶,走吧!走吧!”
微生商不乐他信口胡诌,用力一拽将自己书包扯回手里:“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谁跟谁情意绵绵?”
岩录乐:“就你还害羞呢,不跟她打,我们自个儿打,啊。”
微生商懒得跟他瞎掰扯:“我有正事要做,你别烦我。”
说罢便踩着风火轮般,急哄哄地跑了。
岩录在原地叉着腰看他离开的方向龇牙咧嘴,召思微走上前来,也看了眼微生商的背影:“他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岩录有些担忧,但还是忍不住嘴贫道:“该不会是阿嫫腰北召他回去继承神位了吧?”
召思微笑:“你他妈真把他当仙女儿了?”说着在他肩上狠狠一挂,下巴一扬:“走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