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翳，篝火已经燃尽，荒原下起细碎的小雪。
李熄安披上大氅，借着最后的火星点燃一支烟放进嘴里。这是这副身体原主人的习惯，李熄安并不抗拒，偶尔点燃一支能让他清醒点，他需要时刻压制自己的灵性，以防止灵性躁动产生涟漪，那会引来黑雾里某些东西的注意。
这个宇宙的外壳称不上坚固，那些东西想进来并不难。
吐出一口烟圈，李熄安抬头眺望雾凇河。
青灰色的天光像琉璃般洒到河面上，河对岸是茂密的白桦树林。
雪无涯蜷在裸露岩石的凹陷处，狐耳低垂，狐尾如云絮裹住自己的身体，他的轮廓被晨曦镶了层金边，竟透出几分神庙壁画般的庄重。
李熄安决定过一会再叫醒他，但这时梦魇先一步挪到李熄安脚边，搓着膜翼上的勾爪，像个感慨天寒地冻的老大爷，梦魇缩小后比寻常蝙蝠大上一圈，此时半个身体埋在雪地里，黑色毛发上满是雪尘，它对李熄安小声说：“大人，那些追兵要找到这里了。”
李熄安瞥了一眼蜷缩在石块里的狐狸，“我去去就回。”
梦魇一惊，毛发都竖起来。
李熄安没有再理会它，手腕翻转便握住骨刀朝木屋后的小径走去。
小雪掩盖住他的脚印，远处的荒原惊起飞鸟，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梦魇不敢跟过去，只能飞到树上张望。
不一会，它看见青灰大氅在雪地飘动，李熄安叼着烟回来了。
男人随手将烟头掐灭，用骨刀轻轻叩击雪无涯蜷缩的石块。
一声清脆震响，雪无涯的耳尖倏地立起，睁眼时金瞳还蒙着梦境的薄雾，却在触及男人目光的刹那软化成一滩墨影。
“啊……抱歉，睡过头了。”狐狸说。
“难得一次安稳觉，睡够便是，不缺这点时间。“李熄安收刀望向雾凇河对岸，白桦树林是他们掩盖行踪的好去处。
雪无涯抖落满身雪尘，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掌心多了一枚铜铃。
他抬起头正要询问，却有些愣神。
李熄安背光立在河畔，晨曦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就像龙角峥嵘的轮廓，如一头蜿蜒的巨龙，龙身随着冰河的裂纹一同伸向地平线。
此刻第一缕金阳才真正刺穿云层，整片冰原陡然间明亮，厚重的积雪将晨光折射成跳跃的金红弧光，恍若诸神在天幕上敲碎了熔岩。
“那是我仿照一位九尾狐的本命法宝炼制出的灵器，你可以试着使用。”李熄安说，“想必九霄没有传给你什么有价值的护道法门。”
梦魇爬上李熄安的大衣停在右肩，听闻此话一愣，疑惑道：“圣子不是一位极宫么护道法门没有也能修到极宫境”
“倒不是这个意思。”李熄安摇头，“修至极宫的确是运气好，原本九霄可能要将其控制在阳神境，这样不容易死，还便于操控，能凝聚皇道领域显然是运气。”
“运气使然罢了。”狐狸也谦虚地说。
“所以散功重修吧。”李熄安点头，“你修的那功法除了能给九霄定位和操控之外毫无用处，我给你写一部适合狐狸修的护道法门，虽是深奥难懂了些，但对你而言应该毫无难度。”
“阁下还记得住这种功法”
雪无涯有些惊讶，南烛来自其他宇宙的归一者，是以灵性遁入，自然不会带着归一级别的身家宝物，适合狐狸修的功法显然是对方凭着记忆复刻。
“战利品，来自一只天央狐狸，祖上也有过至尊。”
“不知阁下修的功法有名字么”
李熄安一愣。
“不方便透露”雪无涯问。
“这倒不是，修为自然会涨，也就并没有刻意去找什么修行有关的法门。硬要说的话便是两门原始法，原始法就如莲瓣中的宙法，或者这个宇宙九霄承冕的天道法则，但这种原法的本质都是一种对宇宙根源的认知理解，与修行的关系并不大。”
狐狸嘴边的微笑僵硬了一瞬，“有些羡慕呢。”
“什么是宙法，什么是天道法则”梦魇瞪大眼睛问。
…………
白桦树林，几道人影猛地从树枝上窜出，最后停在一处烟头旁。
“那邪魔还真是不将我们放在眼里，留下这样无趣的破绽。”九霄卫冷声道。
“我怎么觉得这是故意为之”另一位九霄卫走出，语气凝重。
“你的意思是那邪魔劫走圣子不说，还故意留下马脚方便我们追查他图什么”
“这谁知道呢，我要是能搞懂邪魔的心思就好了。不过至今为止，神君都不曾有什么动作，不会这次邪魔劫难是神君给圣子大人的考验吧，毕竟哪怕圣子被劫走，神君依旧没有结束承冕仪式，整座北原依旧是灵气的禁区，咱们追查个线索都得靠天马。”那名九霄卫耸肩。
“接着往前，也许还有线索。”为首的九霄卫说。
“是是是，您说的算，不过我想就算我们找到了也不一定打得过不是那邪魔可是连征战生灵都能随便挑翻的怪物，这种级别得神君出手吧。”
九霄卫乘着天马很快便穿梭林海，这里的树冠层高达百米，哪怕是天马也能肆意在树干之间翱翔。
可随着他们往林海深处去，地面开始升起浓郁的水汽，能听见哗哗的水声。当九霄卫低头看去，雾气弥漫之间，仿佛他们置身云海，白桦树是连天的巨柱。
“嗯”首领皱眉，猛地举起手臂，“噤声！”
九霄卫纪律严明，瞬间议论声不见，在他们的周围仿佛连风雪都为之静谧。
虽然天马也随之安静下来，但九霄卫能明显察觉天马的躁动不安。
“是媒介地！”首领低声说。
水雾在远处形成漩涡，漩涡中心生长着一株白水晶般剔透的鸢尾花。林间的水汽不是从地面上升形成，而是从外界涌来，因为过于浓郁才形成白雾。浓郁的水雾中，水晶鸢尾花轻轻摇曳，散发着强烈的诱惑力，这是每一个生灵都为之渴望的至宝。
“这种品阶的媒介”九霄卫震惊，“起码由一条龙脉分支供给才能长成！”
在雾气弥漫的地面，已经站着不少人。
他们彼此警惕，在媒介周围围成一个大圈，是寻宝而来的朝圣者。
首领皱眉，这时他才看清水汽深处有什么，就在那株水晶鸢尾花下方的深池里，一头碧鳞虎蛟盘踞着，半个身体浮出水面，冷冷地打量朝圣者们，这头生灵的感知异常敏锐，它甚至瞥了九霄卫的方向一眼。
这才是朝圣者们不敢异动的原因。
一头异兽。
北原之中，朝圣者们连人面鹰都应对得麻烦，何况是这种级别的异兽所以他们彼此戒备，迟迟没有动手。那头虎蛟至少修到了阳神境，吃下这株媒介即可蜕变成皇，这里的朝圣者中有几位皇者，可能放在外界这只虎蛟不值一提，但在北原之中，这片禁法之地，虎蛟便能骑在他们所有人头上撒野。
“该死！一群废物！”一位裹着头巾的皇者啐了一口唾沫，若不是北原，一头虎蛟早已被他撕碎，可偏偏这样的宝物不会出现在北原外。
他最先找到这里，可派出的手下一个接一个沦为虎蛟的食物，随着这里的朝圣者越来越多，他感到希望渺茫了。
“人类皇者这样沉不住气还不如本大爷。”尖酸的奚落响起。
皇者正在气头上，瞬间被点燃怒火，回首低喝道：“谁”
他循着声音看去，见到雾气中站着一个身披青灰大氅的草原男子，黑发凌厉，胸前挂着一枚古齿，臂弯里蜷缩着一只白狐，声音来自男子肩膀上的黑蝠。那只黑蝠用膜翼捂住嘴巴，弯起眼睛，一副奸笑的表情。
比起这里的朝圣者，这个男子像是带着他的动物朋友来观光，与周围凝重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有种来打本大爷撒。”黑蝠火上浇油，男子则放任不管。
这显然就是默许，皇者走上前准备给这个年轻人一个教训。
下一刻，破风声传来，呼啸的风声卷动水汽，一柄锋利的雷枪从雾气中笔直刺出！
同时响起的是天马的嘶声！
九霄卫一击刺来，被侧身躲过后转为横扫，雷枪上闪烁电芒，夺目的雷光瞬间吸引了这里所有人的注意，也包括那头盘踞深池下的虎蛟。在禁法之地能使用这种雷电之力的只有一种人，九霄神君的律法军团九霄卫。
皇者连忙后退，可身体仍然被电芒笼罩，阻挡在身前的手臂被击打的焦黑。好在保住性命，在离开之前，他深深地看了那名使用雷枪的九霄卫一眼。
“是九霄卫！”朝圣者开始躁动。
“他们要抢夺这株媒介不成”
“九霄卫在与一个人缠斗……不对，他怎么径直朝着媒介去了！”
九霄卫雷枪砸地，瞬间十丈内的雪尘被清空，暴动的雷光奔涌而出，封锁住对方的去路，另一只手臂抬手便往男子咽喉抓去。
“得手了！”九霄卫睁大眼睛。
他的手掌的确抓住了什么，却不是男子的喉咙，而是那头虎蛟守护的水晶鸢尾花。眼前的男子消融，九霄卫扭头看去，发现雷光下是那头虎蛟，这头异兽极度愤怒，张开利齿撕碎雷柱，对准九霄卫猛地扑杀！
“幻境！什么时候”九霄卫抬起雷枪挡住虎蛟扑杀，顺势向后拉开距离，往水汽周围扫视，完全没有发现那邪魔的身影……不对，见鬼了！他怎么会想着去单枪匹马面对邪魔
朝圣者躁动的人群中，李熄安抚摸白狐的毛发，称赞道：“学的很快。”
雪无涯散功重修，回归原始兽形，若是化形，则需要修至阳神境界。
狐狸口中传出人声，“这幻术实在惊人，竟能修改人的潜意识，要知道九霄卫都是意志坚定之辈，不是能轻易被幻术影响的人，可就这样简单地中招。”
“也许是你在这方面有天赋。”李熄安说，“该把那株媒介拿来一观了。”
他对梦魇使了个眼色。
梦魇心领神会，掐起嗓子喊道：“九霄卫监守自盗，都是些利欲熏心的恶徒！趁着虎蛟被拖住，九霄卫也独木难支，兄弟们冲！这是我们夺得媒介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