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见周横毫无转圜余地，目光猛地转向柳清鸢，那双枯槁的手死死抠着地面，指节泛白如鬼爪。她膝行着爬向柳清鸢，浑浊的泪水中突然翻涌出几分凄厉的血色，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呜咽：“姐姐！清鸢姐姐！你不能不管我啊！”
“我是如烟啊！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啊！” 她突然拔高声音，嘶哑的哭喊在大殿里撞出空洞的回响，“当年柳家嫌弃我是庶出，又身染恶疾，要将我弃之荒野，是你救了我啊！姐姐，你忘了吗？”
柳清鸢周身一颤，指尖瞬间冰凉。她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殿外的天光斜斜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那双素来清澈的眸子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 有恨，有痛，还有被强行撕开的旧伤疤。
柳如烟哭得撕心裂肺，枯瘦的手指想去拉柳清鸢的裙角，却被晚晴一脚踢开。
她摔在地上，却像感觉不到痛，只是仰着头盯着柳清鸢，眼中迸发出疯狂的祈求，“姐姐，你那时说过，我们是血脉相连的姐妹，你会永远护着我！你忘了吗？”
晚晴气得浑身发抖，上前一步挡在柳清鸢身前，厉声喝道：“柳如烟！你还有脸提这些？当年清鸢小姐为了救你，被柳家族老罚跪祠堂三个月，抄录百遍家规，手心被戒尺打得血肉模糊！可你呢？你是怎么对待小姐的！？”
“你害小姐还不够？” 晚晴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如刀，“清鸢小姐念在姐妹情分，始终不忍杀你。可是你呢，一次又一次，变本加厉，百般凌辱，要置小姐于死地。若不是周横大人拼死赶到，清鸢小姐早就成了你的祭品！”
柳如烟被骂得蜷缩在地，却突然发出一阵怪笑，笑声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琉璃：“是！我是害了他们！可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猛地指向柳清鸢，眼中喷吐着怨毒的火焰，“就因为她是嫡女，生来就该锦衣玉食，受万人尊崇？我是庶女，就该被人像狗一样丢弃？周横救我又如何？他看我的眼神里从来只有怜悯，就像看一只摇尾乞怜的狗！可他看你的时候呢？柳清鸢，他眼里的光，连瞎子都能看见！”
“我不甘心！” 她突然扑向柳清鸢，却被一道禁咒弹开，重重摔在地上。血沫从她嘴角涌出，她却像是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瞪着柳清鸢，“当年你求父亲留我一命时，怎么不想想今日？你既然要做菩萨，就要救到底！现在杀了我，你和那些嫌弃我的柳家人有什么两样？！”
柳清鸢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的波澜已化为深不见底的寒潭。她缓缓蹲下身，与瘫在地上的柳如烟平视，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柳如烟，你还记得百年前在断魂崖，我最后一次求你收手吗？”
柳如烟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时你用淬了剧毒的匕首刺穿我的心口，” 柳清鸢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那里至今留着一道浅浅的疤痕，“你说，‘姐姐，你的心太软，成不了大事，不如送给我补补修为’。” 她轻轻笑了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那一刻我就该明白，当年那个在柴房里抱着我哭的小妹妹，早就被仇恨和贪婪啃噬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你总说我是嫡女，生来就拥有一切。” 柳清鸢的声音里终于染上一丝疲惫，“可你忘了，柳家的嫡女，从出生起就背负着守护家族的责任。我修行不是为了风光，是为了能在乱世里护住柳家上下的平安；我求父亲留你，不是因为你是庶妹，是因为你身上流着一半柳家的血。”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柳如烟，眼中再无半分波澜：“你说血脉相连，可血脉从不是你作恶的遮羞布。你说我曾护你，可我护的是当年那个还存着一丝善念的柳如烟，不是如今这个双手沾满血腥的魔头。”
晚晴在一旁低声道：“小姐，这种人，根本不配你念及旧情。”
柳如烟突然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在地上喃喃自语：“不…… 不会的…… 姐姐，你再看看我…… 我是如烟啊……” 她伸出手，想要触摸柳清鸢的衣角，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皮肤像枯树皮一样开裂，“我快死了…… 清鸢姐姐…… 我真的快死了……”
周横冷冷开口：“她修炼的天媚神补之法本就损人利己，如今神元反噬，经脉尽断，能活到现在全靠一股邪念支撑。” 他看向柳清鸢，“不必再等了。”
柳清鸢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殿外：“柳家有祖训，残害族人者，当以魂飞魄散谢罪。”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柳如烟，你我姐妹一场，我便给你留个体面 —— 自行了断吧。”
柳如烟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你要我死？！柳清鸢，你竟然要我死？！” 她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得让人心头发麻，“我就知道！你们都一样！嫡女又如何？周横又如何？你们终究是容不下我！”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只能在地上蠕动，像一条濒死的蛆虫：“我偏不死！我要拖着你们一起下地狱！” 她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诡异的红光，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液，“天媚…… 血咒……”
柳如烟口中溢出的黑色血液顺着嘴角蜿蜒而下，在冰冷的地砖上晕开诡异的纹路。她眼中那丝红光愈发炽烈，仿佛要将整个大殿都染成血色。“天媚血咒…… 献祭…… 吾魂…… 唤…… 太古之灵……” 破碎的音节从她喉咙里挤出来，带着一种不属于人间的阴冷韵律。
周横脸色骤变，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周身神圣威压如潮水般铺开：“不好！她在以魂飞魄散为代价，召唤邪物！”
柳清鸢亦是心头一紧，指尖凝结起淡青色的灵力，随时准备出手打断。但柳如烟的动作快得惊人，那些黑色血液在地面上瞬间连成一个复杂而邪恶的阵法，阵眼处光芒大盛，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气息从地底喷涌而出。
“桀桀桀……”
一阵非男非女、仿佛从亘古深渊传来的笑声响彻大殿，地砖寸寸龟裂，殿顶的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股气息越来越浓，像是无数怨魂在嘶吼，又像是洪荒巨兽在苏醒，连周横布下的禁制都开始剧烈波动，发出 “嗡嗡” 的哀鸣。
“小姐，退开！” 晚晴将柳清鸢护在身后，掌心亮起护身灵光，可那灵光在邪异气息的侵蚀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柳如烟的身体彻底干瘪下去，皮肤开裂如陶土，唯有那双眼睛还亮着疯狂的红光。她看着阵法中央缓缓升起的黑影，发出最后的嘶喊：“上古恶灵！吾以魂为祭，助你挣脱封印！杀了他们！杀了柳清鸢！杀了周横！替我报仇啊 ——！”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便化为飞灰，彻底消散在空气里。而那阵法中央，一道高达三丈的黑影终于凝聚成形。
那是一头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邪灵。它没有固定的形态，仿佛由亿万缕黑雾交织而成，黑雾中不时闪过一张张痛苦挣扎的人脸。它的 “头部” 是一团旋转的黑暗漩涡，漩涡深处偶尔亮起两点猩红的光，那光芒扫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
“圣境……” 周横的声音沉得像一块铁，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头邪灵的气息竟与自己不相上下，甚至在邪异诡谲上犹有过之。寻常的圣境修士，绝不会有如此恐怖的压迫感，这是来自远古洪荒的邪恶力量，是天地初开时便存在的混沌余孽。
邪灵缓缓 “低头”，那猩红的目光扫过周横，又落在柳清鸢身上，最后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这咆哮并非声波，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的冲击，晚晴修为稍弱，顿时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若非柳清鸢及时以灵力护住她的识海，恐怕此刻已经神魂破碎。
“渺小的人类…… 竟敢直视吾之真容……” 邪灵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充满了漠视与残忍，“既然是你等唤醒吾，便用你们的神魂来滋养吾吧。”
它抬起一只由黑雾凝聚的巨手，朝着柳清鸢抓来。那巨手尚未触近，地面便浮现出大片黑色的冰晶，冰晶上蔓延着吞噬生机的邪纹。
“放肆！” 周横冷哼一声，身影瞬间挡在柳清鸢身前。他周身金光暴涨，神圣境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与邪灵的气息碰撞在一起，整个大殿轰然炸裂，碎石瓦砾如雨点般飞溅。
“神圣境的人类…… 有点意思。” 邪灵的巨手被金光挡住，黑雾微微翻涌，“很久没有尝过神圣境的神魂了……”
周横眼神一凛，右手虚握，一柄通体金黄的长剑凭空出现在手中。剑身流淌着太阳般的光芒，正是他的本命神剑之一 —— 钧天剑。
“远古邪灵，本就不该留存于世。今日，便让本将替天行道，将你重新封印！”
话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道金光冲了出去。钧天剑划破长空，带起炽烈的剑气，剑气所过之处，黑雾瞬间被净化，发出 “滋滋” 的灼烧声。
邪灵却不闪不避，那团黑雾组成的身体猛地膨胀，竟直接将钧天剑的剑气吞噬。紧接着，它左臂一挥，无数道黑色的触手从黑雾中射出，触手上布满了倒刺，闪烁着剧毒的绿光。
“雕虫小技。” 周横手腕一转，钧天剑挽出一片剑花，将所有触手尽数斩断。但那些被斩断的触手落在地上，竟瞬间化作无数只黑色的小虫，朝着四周蔓延开来。
“小心！这些邪虫会吞噬灵力！” 柳清鸢提醒道，同时双手结印，淡青色的藤蔓从地面钻出，形成一道屏障，将小虫挡在后面。藤蔓上闪烁着生命灵光，与邪虫的腐蚀之力相互抵消，发出 “嗤嗤” 的声响。
邪灵见攻击被挡，那漩涡般的头部猛地旋转起来，一股恐怖的吸力从漩涡中传出。周横顿时感觉自己的神魂像是要被硬生生从体内扯出去，他心中一惊，这邪灵竟还掌握着如此诡异的神魂神通！
“神圣境的神魂果然坚韧……” 邪灵发出愉悦的低笑，“但在吾的‘噬魂漩涡’面前，终究只是时间问题。”
周横眼神凝重，他知道不能再留手了。这头邪灵不仅实力达到圣境，还拥有远古邪灵的神通，寻常手段根本无法奏效。
“既然如此，便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力量！”
周横一声低喝，左手朝着虚空一按。刹那间，大地震动，一座通体由玄黄之色铸就的宝塔从地底缓缓升起。宝塔共有九层，每层都刻满了繁复的符文，符文亮起时，散发出镇压天地的恐怖气息。
“乾坤玄火塔！” 柳清鸢眼中闪过一丝异彩。她曾听闻周横掌握着一件远古神器，能困万物，焚诸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乾坤玄火塔悬空而起，塔顶射出一道粗壮的玄黄色光柱，光柱落在邪灵身上，顿时将它笼罩其中。塔内瞬间燃起熊熊烈火，那火焰并非凡火，而是由天地玄气凝聚而成的玄火，专烧邪祟，炼神魂。
“嗷 ——！” 邪灵在玄火中发出痛苦的嘶吼，黑雾组成的身体剧烈翻滚，不断有黑雾被焚烧成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