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阵阵，烈性的酒在肚子里灼烧。
苏知意将酒瓶子一把丢掉，一个人走进了浪潮里。
冰凉的海水让她的脚掌心钻心的冷，钻心的刺痛。
一具残破的身躯已然是冰火两重天。
两股力量几乎要将她撕碎。那些诋毁的言论，恶毒的语句如同浪涛般地冲荡在她的耳朵里。
“顾氏集团的夫人太惨了。被这个老男人玷污了。身子估计都染上这男人气味了。不知道顾西洲会不会原谅。”
“肯定不会原谅啊！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这可是天大的耻辱。自己的妻子都已经被的男人睡过了。离婚是必然的！”
“上顾氏集团夫人的滋味肯定很爽吧！不然那老头怎么临终前还是笑着的。说不定苏知意这个骚母狗叫救命只是欲拒还迎呢！”
“可怜了孩子啊！自己的妈妈竟然遭遇了这样的事情。
以后再也不能抬起头做人了。说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谁信呢！镜头以外都不知道苟合多少次了。”
泪水一点点的从苏知意的眼眶中渗透出来。她才发现自己的坚强不过是纸糊的，一旦有风浪过来，就会被冲垮。
看着湛蓝的大海，苏知意抹了一把眼泪，对着深海低声道:“娜娜，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活不下去了。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的很脏很脏……”
她现在也觉得自己很脏，从外到里的脏了。她是没有被那个老头碰到过。
可是那猥琐的目光游移过了她身上的每一寸。
空气中那种潮湿的，浓重的老人味像是一张无形的网覆盖着她喘不过来。
她是没有被老头玷污，可全世界都觉得她被玷污了。
所有人都戴着有色眼镜看她！都在嘲笑她，都在怜悯她。
海风更加汹涌拍的苏知意的脸生疼。“我脏了，真的脏了。”
原本已经恢复，结痂的心口再度溃烂。
她控制不住地连同着整个世界一起斥责自己。
好脏，好脏！好想洗干净身上的污垢，好想洗干净那个老头曾经留下气息，好想洗掉过往一切不堪。
苏知意神智有些不清醒，嘴里一直念叨着:“好脏，好脏！要洗干净，要洗干净！”
手不停地将海水往身上拍打，凉意顺着肌肤蔓延到骨头缝里。
苏知意已经冷到牙齿咯咯作响，身子抖成了筛子，却依旧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洗干净！洗干净！我可以洗净的！”苏知意有些癫狂的说道，拼命的摩擦着自己的胳膊，胸口，大腿。
一阵阵鲜红从光洁的肌肤上露了出来。苏知意搓的力度越来越大，肌肤上甚至渗透出了细密殷红的血珠。
怎么还是洗不掉呢！还是洗不掉呢！苏知意仍旧不满意，眉间涌起了万千沟壑。
不知过了多久，在痛意和冷意的交织之下，苏知意神色怔了怔。
她才发现，不可能洗掉的。永远不可能洗掉的。哪怕是用鲜咸的海水。
因为那些污垢已经被深深地烙印了自己的心底。
擦不到，抹不去，时时刻刻，永久性的损伤。
苏知意微微仰头，任凭着眼泪从脸颊滑落到脖颈，胸口。
老天爷啊，你终归还是不肯让我离开地狱是吗？
顾西洲好不容易拉她上来，她又亲手将自己推了下去。
眼泪在伤口处蔓延，火辣辣的疼痛感让去苏知意眉头皱得更深了。
突然苏知意身子向大海深处靠拢。
“娜娜，我来陪你了。”苏知意眉眼之间都是解脱的笑。
或许，她这一生本就是不值得。
在被顾西洲掐着的时候，她就已经该死了。
在娜娜死在她怀里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该死了。
在娜娜的母亲为自己牺牲的时候，她就已经该死了。
那么多的债，那么多的情。她不死怎么偿还呢？
海水淹没到了苏知意的腰间，慢慢地到了胸口。
所幸今天的大海很宁静，没有太多的波澜。给了她死亡前回顾美好时光的机会。
和顾西洲，顾浩然在一起的日子里，她重新找回了自己，时时刻刻的都那么的幸福。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那么美好。对不起，是她的失误亲手打破了这一切的美好。
儿子，你一定觉得妈妈让你丢人了对不对？
西洲，对不起，是我毁了你辛辛苦苦经营的公司。从今以后，我保证你不再有耻辱了。
她这个累赘就要从世界上消失了。就让她在最幸福的时刻死去吧。
海水淹没了苏知意的脖颈。
苏知意脑海里全是那个温馨小家的记忆。
“求你，别离开我！”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两只结实的臂膀从后面将自己紧紧抱住了。
顾西洲满脸泪痕，泣不成声地恳求道。
苏知意回头一看，一只手抚上了顾西洲的脸颊。
声音嘶哑，仿佛喉间渗透出了血。
“你来了……”
“你昨天还不是这样的。知意，和我回家好不好？”顾西洲握住了苏知意的手，一双眼眸地聚满了泪水。
苏知意将顾西洲的手一点点拨弄了下来，声音放软劝道:“别闹，西洲。我活着对你和儿子一点好处都没有。”
她现在名声尽毁，和过街老鼠没有任何区别。
“我不在乎的。我不在乎的！”顾西洲声音坚定地说道，再度伸手抓住苏知意，强硬地将苏知意往回拉。
“我在乎。西洲，我不想作为你耻辱而活着。”苏知意奋力地推搡着顾西洲的胸膛，声音悲怆地叫喊道。
“苏知意，你冷静一点好不好。你不是我的耻辱。你是我的珍宝，是我心爱的女人。”顾西洲紧紧禁锢着苏知意不肯松手。
“别碰我。我会把你也弄脏的！”苏知意连声哀求道，眉眼间都是痛苦之色。
“怎么会脏呢。苏知意，你不要听网络上那些人胡说八道。
那个死老头连你的一根汗毛都没有触碰到。何谈脏字！
从始至终，我是你唯一的男人。”顾西洲目光坚定，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些言论再次浮现在苏知意的脑海里。苏知意拼命摇头:“别说了，别说了！顾西洲，你让我死好不好！我已经活够了……”
顾西洲厉声道:“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在我心里，苏知意一直都是一个坚强的女人。
特别是有了宝宝之后，你仿佛无坚不摧。
别激动！你现在是旧病复发了，冷静下来！
只要冷静下来，你就会明白别人怎么说不重要，我和孩子都坚定地相信你。”
苏知意瞳孔空洞，什么也听不进去，身子微微摇晃。
“西洲，我不是很坚强啊，不是很坚强啊。”
坚强是她的保护色，那段暗无天日的监狱时光终究是将胆小和懦弱刻在了她的性格底色里。
“求你让我解脱吧。我活得好累好累。”苏知意一脸倦怠。
“既然如此，那我陪你一起死。苏知意，我说这辈子都要和你不离不弃。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顾西洲的眸色深了深，眼底像是泼了墨一般。
“不要！”苏知意声音喑哑地喊道。“你死了，孩子怎么办！浩然还小，他需要你。”
头疼欲裂，苏知意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她感觉自己的头仿佛要爆炸了一般。
突然她白眼一翻，直直地晕倒在了顾西洲的怀里。
医院
消毒水的气味刺鼻。
顾西洲守候在病床旁，注视着面色如纸的苏知意。
知意，你又是何苦呢？将自己细腻的肌肤弄得那副样子。一定很痛，很痛吧……
顾西洲满眼都是心疼，伸出一只手摸了摸苏知意的额头。
像烙铁一般滚烫啊……
“她的高烧怎么还是没有退下来！”顾西洲低沉的声音响起。
林枫推了推眼镜道:“她才刚挂上退烧针，需要一点时间才能退烧。
还有她受了凉，身子骨太弱了。今后不能再怀孕了。”
“嗯……”顾西洲点了点头，侧头看了一眼苏知意。她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难过吧。
一直都想要一个女儿，现在完全没有机会了。
“她不能再受精神上的刺激了。否则将会……”林枫顿了顿。
“失心疯？”顾西洲削薄的嘴唇微启。
“对！她身心都经不起折腾了。”林枫点点头。
就像一个被缝缝补补拼凑起来的搪瓷娃娃。即便修复了，那些裂缝也依旧存在。
只要外界轻轻一击打，她的精神就会彻底崩塌。
“我会注意的。麻烦你帮我多研究一些给她补身子的药物。”顾西洲眼底一片担忧。
“我会的。”林枫沉声应下。
“好兄弟！”顾西洲拍了拍林枫的肩膀。
“待会你能帮我接一下顾浩然好嘛！小家伙没有父母接肯定会心里难受。我想在这里一直陪着苏知意。”
顾西洲淡淡开口。
林枫有些慌乱:“接孩子，我这方面还没有经验。我拉着林默一起去吧。”
“好，正好你们也可以提前体会一下做父母的感觉。我儿子就交给你了！”顾西洲声音平稳。
幼儿园门口
一群家长已经早早地围在校门外，围的水泄不通。林枫拉着林默奋力挤了进去。
下课铃声响起。
一个又一个小孩子背着橘黄色的书包在老师地带领下走了出来。
林默捂着嘴巴暗暗笑了起来。
林枫有些疑惑:“笑什么？林默。”
“你看那些孩子像不像一个又一个的小黄鸭呀！”林默在林枫耳畔低喃道。
林枫目光沉沉地看了孩子们好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是有点像。你呀，真是恶趣味十足，竟然用小黄鸭来形容小孩子。”
“你看，那里还有一个摇头晃脑的小黄鸭呢。”
林默有些兴奋地指着那个戴着儿童飞行帽的小男孩说道。
小男孩突然抬头，一双深邃的眼眸像极了顾西洲。
“顾浩然！”林枫瞳孔放大。
林枫在和老师交涉，林默笑眯眯地看着俊俏的顾浩然:“小朋友，我是你妈妈的好朋友，也是一名医生。
说来你还是我看着出生的呢。可惜这些年，我太忙啦，没空来看你。要不要阿姨帮你背下书包啊？”
“不用，谢谢阿姨。我是小男子汉，自己背得起。”顾浩然温雅有礼地说道。
“这么乖啊！”林默缓缓蹲了下来，一把摸了摸顾浩然的小脑袋。
“阿姨的牙齿上挂项链了！”顾浩然眉眼弯弯笑了笑。
林默羞红了脸，有些心花怒放地说道:“阿姨戴的是牙套，矫正牙齿用的。浩然的牙齿长得很整齐，以后都不用戴牙套。”
顾浩然咧嘴笑了笑，将自己洁白整齐的皓齿展现得一览无余。
“谢谢医生阿姨的夸赞。”
“和老师交代好了，走啦！”林枫走到了顾浩然和林默身边。
走着走着，林默突然眉飞色舞地说道:
“浩然，这附近啊有一条小吃街。阿姨带你去吃，先填饱肚子，我再带你找爸爸妈妈。好吗？”
顾浩然抬眼看向林默，声音诚恳地说道:“阿姨，我不饿。我想要先找爸爸妈妈。”
“好！”林默声音甜美地应道。苏知意真是有福气啊！
一个英俊帅气的老公宠着自己，一个可爱有礼的儿子那般依恋自己，宁可饿着肚子，也想要先找妈妈。
突然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
“顾浩然，你妈是个骚货！婚内出轨老头，真是重口味啊！”
伴随着还有几块小石子投掷在了顾浩然的背部。
顾浩然身形一僵，回头一看。
正在读小学的数学天才杜洋正满脸不屑地看着自己，后面还跟着一群伙伴。
林默一把将顾浩然护在身后，义愤填膺地道:“你们太过分了！网上那都是乱说的。你们要是再跟着乱说，我撕烂你们的嘴。”
林枫也是站了出来，眉眼凌厉:“你们是谁家的孩子？再敢扔石子的话，我一定让你们尝尝我拳头的滋味。”
林枫和林默都是相当默契地保护着顾浩然。
顾浩然也是他们的心肝宝贝，怎么能被人欺负成这样呢？
“呵！”杜洋双手插兜，嗤笑一声。
“躲在哥哥姐姐后面，算什么英雄好汉啊！一只缩头乌龟靠着作弊在夺得了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的第一名。
难道我说几句还不行了！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孩子。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
顾浩然一把拨开了林默的手，一张小脸仿佛上覆满了一层白霜，黑沉的眼仿佛利刃，无形中将杜洋这个毛头小子凌迟了千百遍。
“怎么？觉得输给我一个幼儿园的孩子丢脸了是不是？数学竞赛比不过我，就骂我的家人出气。
杜洋，你啊，还算男人吗？这般没骨气，小肚鸡肠，倒不如做女人好了。”
这高冷的姿态，处变不惊的语气，和顾西洲如出一辙。
林枫都额头上直冒冷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顾西洲本人来了。
一时间杜洋愣住了，张张嘴，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杜洋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该死，这个只不过刚及自己腰的小男孩竟然有这样强大的气场。
让他骨子都有些发颤。
“怎么。不好意思说话了吗？”顾浩然背着书包直接昂首阔步地走了过去，姿态高傲，自信十足。
杜洋对自己妈妈的那些诋毁仿佛丝毫没有伤到他。
林默和林枫眼中一片讶然，按照别的儿童估计都已经哇哇大哭了，更别说一个人堂堂正正地走到那一群人面前。
杜洋心口一紧，明明这个男孩比自己矮那么多，为什么会给他一种自己正被对方居高临下蔑视的感觉呢？
“你……”杜洋唇畔微颤。
顾浩然走到杜洋面前，眼神倔强:“既然你怀疑我作弊。那你不妨随便出道竞赛题。我当场就能给你答案。”
杜洋擦了擦冷汗，强装镇定:“口气倒是不小啊！万一你答不出来怎么办？我们总得有奖惩机制啊！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后面三四个伙伴迅速高声应道:“是！是！”
林默眼里满是担忧，想要出手阻止。林枫一把拉住了林默的手，眉眼轻轻闪动:“让他一个人面对。”
“可是！”林默还是满脸紧张，不放心。
“他可是顾西洲的孩子。他能做到！”林枫目光熠熠。
“我要是答出来了。你必须向我道歉，还要学三声狗叫。”顾浩然自信满满地说道。
“小屁孩！”杜洋伸手推搡了顾浩然的肩膀一把，对方却是纹丝不动。
杜洋眼底划过一抹愕然。顾浩然这个小子身形那样削受，推上去的却又有一种厚实的感觉。
难不成私底下练过武？
“万一你答不出来呢？”杜洋吞了口唾沫，高声问道。
“惩罚任你定。”顾浩然满脸倨傲。
“好！如果你答不出来，那么你就要跪下来叫我三声爸爸。各位小伙伴们都替我做个见证。
他要是答不出来，就必须接受惩罚，否则就是靠作弊赢得数学竞赛冠军。”
杜洋嘴角浮现一丝得意的笑，他等着看好戏。这个毛头小子，不过是运气好，作弊没有被老师抓到。
抢走了他的冠军，他必须得找回面子。
他可是隔壁小学的数学天才，父母眼中的神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