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相当玄妙，暖月扭头看向身旁少女面容上那已经没有内容物的的双眼，不知怎么，就自然而然联想起青灵剑，这把——拥有蛊惑人心力量的剑。
而乔连溪，好巧不巧，就那么两推之下，恰好将两只眼睛，伤到了。
细想之下，暖月突然觉得，自己扶着的人，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似乎并非单纯的巧合。
“你的眼睛瞎掉，该不会——”
她犹疑开口。
乔连溪笑了笑，似乎是明白她想说些什么，轻轻点头。
“从我迅速复苏的记忆中，我看到了在最希望那把剑出现的时候，在我偷听到真相的一时，那把剑出现了，当对上那双仿佛带着某种洞悉力量眼睛时，也许我就已经落在下风。”
“你是说——”
暖月心中一动，她本身就专注于内在，对青灵的那双眼睛，也是相当敏感。
她说不上来那双她没有去看的眼睛有些什么，但一向精准的直觉，让她感受到了相当强烈的窥视感。
“我是说，我怀疑那把剑的眼睛，拥有极强的探知的力量，只要和它对视，你的一切，在它面前，就不再是秘密。”
当时他之所以会失去那部分关键记忆，青灵之所以能准确封掉他的那部分记忆...只有这种能力，才能让它对一切尽在掌握。
乔连溪虽然是怀疑，但话里话外，却是相当肯定。
青灵剑的这项通过眼睛施展的能力的苗头，从一开始就有所体现，后来的乔子皓事件、祈颜事件，它更是毫不遮掩。
只是自己也许是因为契约的原因，一直免疫它的这项能力，所以只将这些，归咎于青灵活得够久，对各国了解得足够透彻，以及巧合的成分。
而失去躯体后，自己也就成了可以任意窥探的对象，身在局中，感触加深，才有了这样一番言论。
尤其是青灵刚才让这副躯体看向它时，他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扭头去看，这是来自肉体的反应，一定程度上，枉顾了内在灵魂的意愿。
若非当时他死死地按向伤口处，以强烈的痛感来唤回暂时的理智，事情会怎样发展，还真不好说。
当时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不能看...不能看，很危险。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正如一开始被琵琶音所触动的那样，他选择了听从内心的声音。
在理智尚存的时候，抓住机会，毁掉了另外一只眼睛。
他是故意的，甚至还调整了角度。
他不是没想过自己毁掉眼睛，但他感觉，青灵恐怕会阻止，而后来，在青灵的强制命令下，他对躯体的掌控，大不如前。
最重要的是，自己毁掉的话，太刻意了。
以青灵剑的智慧，这和跟它对视，也差不了多少了。
就等于是明晃晃告诉他，自己可能是被封掉的记忆有所松动了。
暖月深深看了一眼身侧表现得相当镇定的少女，乔连溪的话，让她庆幸自己当时还拿着心之引，那把琵琶并非凡器，是她下山时，师父清玄子所赐。
“既然你执意下山，那就带上这把心之引，凡间的事，我分身乏力，也许它能让你保持本心，不被外物所扰。”
当时她抬头，看向自家师父时，只见清玄子那张本严肃得很的脸，仍旧是严肃，只是眼里，担忧一闪而逝。
“游历在外，保护好自己。”
灰白头发的老者背过身去，交待了这么一句。
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把再次被她放到桌上的琵琶，暖月心中一动，一手扶着乔连溪，一手将琵琶拿了过来。
她一直觉得师父那个老顽固给的琵琶用处不大，现在看来，师父他，可比自己有远见多了。
乔连溪径直朝着内屋缓缓走着，暖月扶着他走了一会儿，忍不住出声提醒：“连溪，那两位还在打呢。”
乔连溪不为所动，依旧走着，他感觉他离那样东西越来越近了。
身体好像穿过了一层有形的薄膜，进到里面，剑的争鸣声，恍若实质的剑气激荡，让暖月感觉下一刻自己的腿就要软下去。
这两个家伙打架还是有点原则的，至少，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破坏，不知道是哪位，在这间还算宽敞的屋内，设下了结界。
这结界并不太牢固，却可以阻隔伤害和声音，两者都相当默契地没有主动去破坏。
乔连溪和暖月就这么直直地走了进去。
甚至乔连溪还在往前走，往两人打斗的方向走去。
“前面太危险了，可能会误伤——”暖月立刻提醒。
“我要是害怕伤害，就不会有这双空洞的眼睛了。”
乔连溪说得很平静。
那件东西对他很重要，机不可失，今天，他无论如何也要拿到。
耳边呼啸而过的剑气，每道携带着的余威，都带着足以将其瞬间化成两半的威能，乔连溪的心中，却没有为此掀起半分波澜。
“小心。”
眼看一道剑气就要直直冲向绿裙少女的面门，暖月还未反应过来，瞬闪而来的一抹红色，就提剑将其斩碎。
暖月怔了怔，这速度！这反应力！
但随即，她听到了一声轻蔑的冷哼，下一刻，在她的面前，古朴的青色长剑，透过红衣人的胸口，穿了出来。
“公子、小公子！！”
暖月见状，心中一颤，连下意识叫出口的话，也带着不可控制的颤音。
呃——
青色的剑毫不留情地捣碎了这具躯体的生机之源——心脏。
而后缓缓抽出。
红衣人站得笔直的身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手中的剑，悄无声息地消散。
砰——
什么重物撞击地面的闷响，让乔连溪原本平静的内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今时不同往日啊，和我比剑，不专心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雌雄莫辨的嗓音，轻飘的话语，一袭青衣的少年盯着染血的剑身，神色间却是罕见的狂热。
下一瞬，指尖微动，唤出的剑便消失于它的掌间。
青灵抬起头来，了然的视线，直直看向蹲下身子，触摸着倒下的红衣人，面容相当肃穆的绿裙少女。
她的一双手，一手置于红衣少年碎裂的心口，另一手，放在他的腰间。
悲戚之色，在她脏乱的面上，一闪而逝。
“青青，你在找什么吗？”青灵柔声道。
它看向红衣人空无一物的腰间，嗓音里，开始泛冷：“还是说，我该叫你...乔连溪？”
“那你还是叫我乔连溪吧。”
乔连溪攥紧了拳头，冷冷道。
红衣少年的血，还带着些温热，乔连溪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冷意。
有人为了救自己，死掉了。
他的认知，从未如此清晰。
为什么要救自己呢？有青灵剑在，自己根本死不掉......
他以为自己站在这里，能为此分心的，只有青灵剑，但最后，死掉的是——红衣人。
他不是持剑者吗？为什么作为他的剑，青灵剑却能这样...肆无忌惮地伤害他...消灭他？
持剑者——太傻了。
乔连溪想。
但他的内心，却仍忍不住为之触动。
他知道持剑者的纯粹，所以对于做了这些的持剑者，他忍不住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