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防营一处偏院，临时改建的牢房里一片昏暗，只一处角落亮着一盏油灯，那灯被人举着，照在杨广青白的脸上。
叶云舒走近，看着眼前狼狈的男子挑了挑眉，这熬鹰熬得不错啊，一看就是油尽灯枯的样子。
一起进来的赵大虎咳了咳，有些尴尬，“第一次，没掌握好度，差点熬死了！郡主要问什么，抓紧些，我怕他随时咽气！”
“给他喝口水，一小口就好。所谓熬鹰，熬的是意志，也是对死的恐惧和生的希望！若是看不到希望，存了死志，这人也就废了！所以偶尔给点甜，就如同驴前面的胡萝卜，得吊着他这口气！”
看守牢房的人颇有些受教的朝她行礼，而后快速倒了杯水喂给杨广。
“益州刺史府那把火是你亲手放的吧！主仆一百多条人命，可有来梦里向你索命？你那幼子十来岁，他有没有怪你偏心，只带走了嫡长子？”
杨广眼皮颤了颤，油灯拿远了些，他睁眼看着眼前的人，被绑着的手腕动了动，铁链哗啦啦作响。
“怎么，着急了？你猜这几日我关着你却不审你是为什么？”见他眼神闪动，露出惊慌害怕之色，叶云舒继续道，“没错，我在追查你嫡长子杨文翰的下落！你们从益州一路逃到了大辽，这次为胡人做事，总要给出诚意，让他们信任你，所以，杨文翰不仅留在了大辽，还娶了大辽官员的女儿，你们这叛贼做得还挺彻底啊！”
“叶云舒，叶家的事与我无关，与文翰更没有关系，你不能……”
“我能！我能找到他，也能杀了他！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胡人儿媳怀孕了，你就要当爷爷了！你说我能不能杀了他！”
杨广瞳孔一缩，他害怕的挣扎着，他知道叶云舒有这个本事，眼里露出祈求。“叶家从不杀稚子！”
“叶家被你们灭了！叶家从不杀无辜，从不杀稚子，可叶家的妇孺都被你们杀了！”叶云舒清冷的声音响在空荡荡的牢房，带着特有的回音，震得人心尖发麻！
杨广垂下头不敢看他，眼里满是绝望。“找上我的是大皇子的人！他原本的计划是引南召军入关，打叶家军一个措手不及，再诬陷叶家与外敌勾结，到时叶家若是识趣便还能继续驻守凉城，若是不识趣便是通敌叛国之罪。计划中并没有要对叶家赶尽杀绝！我接到叶家出事的消息时，也惊了一跳，以为是大皇子改变了策略，与他的人联系上后才得知并非如此。”
叶云舒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心中却知他说的应是事实。
杨广以为她不信，又继续道，“大皇子当时便怀疑有人趁火打劫，甚至是他也是被人利用了。我还在益州时也查过，杀到你叶家的那群黑衣人并非大皇子安排。但你的大哥叶家嫡长孙身边有大皇子安排的人。他的失踪应该与此有关！”
“是谁？他们准备在哪动手害他？”
杨广看着一脸平静的少女，原本想以此拿捏她的心思不由淡了，想到唯一的儿子，他只能将人名和地址说了出来。
“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了你，你放过我儿！”
叶云舒没理会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你这次上京，目的是什么？”
“胡人知道我熟悉大庆的官场，也熟悉京城，希望我能隐在暗处帮他们打探消息。没想到我才入京便遇到了故人，继而被你们盯上……”
“除了你之外，他们还藏了什么人在京城？”
杨广摇了摇头，“我知道的都被你们这次一网打尽了，至于其他的还有没有，我没有权限知道。他们也并非全然信任我。”
“除了他们的人，京城应该还有人与他们暗通款曲吧！你来是不是就是要联系他的？是谁？”
“我不知道！的确有这么个人，但我接到的任务是来这安顿好之后，会有人联系我。这是单线联系，我是找不到他的。如今这样，你觉得他还能联系我吗？”
“真不知道？”叶云舒眯了眯眼，露出怀疑之色。“那你猜会是谁？”
杨广抬眼看着她，四目相对，他觉得少女的眼底如同深渊，能看进他的心底。在她面前，似乎无所遁形，所有的秘密，自傲或自卑都不堪一击。
“这个人很神秘，他与大辽的联系不是一两天了，但知道他身份的人少之又少，大庆对此更是毫无所觉。我有过很多猜测，但似乎又好像都不对……”
叶云舒听着他的分析，没有打断，也没有露出任何惊讶或质疑，只是作为一名合格的听众认真听着。
最后，杨广仍旧不忘救他儿子，“从答应大皇子那一刻起，我杨家便做了叶家敌人。可叶家落到如此下场，真不怪我杨家。叶大小姐，我求你放过我儿！”
“我能放过他，但朝庭能不能由不得我！”叶云舒说完不再看他，转身出了牢房，任由杨广在背后又嚎又叫。
阳光洒在身上，驱散了寒凉，可心底的冷却无处可藏。
叶云舒抬头看向天空，青天白云，阳光明媚，看似晴空万里，远处的乌云却随时可遮天蔽日！
“杨广的话你可信？”赵大虎站在她旁边，学着她的样子抬头仰望天空。
“信啊！大皇子当初不也说他被人利用了吗？叶家的事本来就不是他一人能做到的！”
“那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他可是把这京城权势滔天的人都猜了个遍，就连……”赵大虎说着嘴一撇，指了指天，又继续道，“他都能怀疑，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你觉得他不可能，我倒觉得他最可能！”叶云舒嘴角满是冷笑，“自古以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君王不在少数！只看我们敢不敢往那方面想！”
“那……还查吗？”
“查什么？查与大辽勾结的人是谁，还是查害死我叶家的人是谁？让陛下定夺吧！”
赵大虎没再开口，默认了这个决定。他也不耽搁，拿着杨广的口供便进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