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司使。”
“数日未见，怎落得浑身药草味本侯听闻，顾大人在陪着那辽庭的耶律宗盛出游时受了重伤。”
“这伤可要紧”
在回到东京城后，陆泽跟顾千帆在皇宫城防一事上面要交接事务，陆泽知晓前些日子在京郊处发生的意外。
那位北辽庭皇子耶律宗盛在出行时发生意外，马匹受惊，差点跌落悬崖，所幸陪同的顾千帆及时将人救下。
顾司使因此受了重伤。
陆泽抬眼看向面色仍显苍白的顾千帆，后者身上带有极其刺鼻的草药味，显然是伤得不轻。
顾千帆声音轻和：“谢侯爷关心，如今这伤已经好了一大半，并无大碍，过两天应该就能够痊愈。”
顾千帆本就是从皇城司一步步爬上去的，对于受伤都是习以为常，这次伤得虽凶险，却也不算要命伤。
陆泽跟顾千帆漫步走在皇宫内城的城墙之下，皇城司如今负责协同殿前司共同维持皇城秩序。
上次殿前司发生的那场变故，着实是引得皇帝陛下震怒，若是那帽妖真落在皇宫里，赵恒还如何研究神鬼之道
于是皇城司便加入进来，配合陆泽重新加固起这皇城的宫防情况。
耀阳升腾而起。
东京城炙热夏日足以晒死人，但宫墙内裹着厚重盔甲站岗的禁军，却是直直耸立在原地，宛如钢铁顽石。
顾千帆的眼神里闪烁异色：“陆侯接手殿前司，不过一月不到的时间，竟然将禁军兵士调教成这般模样。”
尽管顾千帆对陆侯好感度欠佳，认为对方跟他父亲萧钦言一样，都是在朝堂上极富野心之辈。
可他又不得不钦佩这样的人，殿前司数位指挥、虞侯都被下了大狱，整个殿前司完全就跟霜打茄子一样。
可这般短的时间内，这殿前司的禁军兵士们却瞬间恢复过来，不仅如此，每个人好似都被激发血性。
陆泽轻笑道：“禁军兵士们本就是虎狼之兵，只是之前的殿前司有野心之辈，如今陛下公正典刑，肃清朝堂。”
“殿前司当然是如获新生。”
面对陆泽这般回答，顾千帆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心中却不以为然，当然知晓陆侯这是过度谦虚的回答。
陆泽二人而后聊起那位辽庭皇子。
耶律宗盛，他乃辽庭皇帝最宠爱的皇子，同样也是这次辽庭负责出使大宋朝使团里的核心人物。
赵恒相当重视这次辽庭使团，毕竟两国签下那澶渊之盟已经有十数年的时间，这些年一直都保持久违和平局面。
双方都重视这样的‘和平’，辽庭那边经常派遣使团来到大宋朝，美其名曰研究学习大宋的文化跟制度。
“双方永结兄弟之好。”
陆泽听着顾千帆这番话，脸上露出莫名笑意：“北辽之所以南下征伐，本就是为了肥沃土地跟富足人口。”
“说到底，还是钱。”
“如今不用打仗、不用死人，每年就能够得到足足三十万的岁币，辽庭那边当然乐意见到这样的局面。”
顾千帆本也是进士出身，对于澶渊之盟的详细内容同样清楚，在盟约签订之后，大宋朝需每年向辽庭支付岁币。
每年十万两白银、二十万匹绢，合计三十万两岁币，岁币名义是馈赠，实际上乃是战争后的政治妥协。
用金钱来换取和平。
顾千帆知晓在宫墙之内讨论那澶渊之盟很不合适，他环顾四周，压低着声音：“还望陆侯谨言。”
“那盟约乃是官家签订的，而且得到满朝文武的同意，这些年来，大宋朝国富民强，三十万岁币倒不算什么。”
陆泽听到后，嗤笑出声，顾千帆虽忠君爱国，但对于辽庭明显是缺乏着足够认识，他更不了解战争的本质。
“如今财政富裕，自然是能够承担起每年三十万的岁币，可是以后呢若是遇上天灾人祸”
“如果我大宋朝跟西夏开战，届时那辽庭威胁增加岁币，是不是我们依旧能够花钱消灾呢”
顾千帆脸色微变。
他发表着对于辽庭以及那耶律宗盛的看法：“耶律宗盛不太像是辽人，反而着中原华服，也没有任何他国口音，对我大宋朝文化更是仰慕推崇。”
“我跟此人相处数日，认为此人对大宋朝态度还算友好，若是以后他能入主辽庭，对我们来说应该是件好事。”
陆泽对顾千帆这样想法相当不以为然，笑着摇了摇头：“战争，可从来都不是以个人喜好来开启的。”
“顾司使以后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到北边或者西边走一走，去看看北辽跟那西夏的虎狼之兵。”
“他们的刀锋锋利，他们的盔甲厚重，两个成年男人高的战马可以驱使着骑军在沙场上纵横驰骋。”
“若是你的手中握着刀锋，是否愿意选择以和为贵呢”
陆泽的话让顾千帆眉头紧紧皱起，他对于那位皇子耶律宗盛评价不低，尤其是后者对大宋朝带着明显善意。
对方的身上，并没有北辽庭皇族那种跋扈野蛮之气质，反而是格外熟悉大宋朝的风土人情。
“喜欢大宋朝的文化跟制度，这也可以理解为对方对我们非常了解，顾司使，你大可以去换位思考一下。”
“你这般费尽心力的了解某个人，究竟是想要跟这个人做朋友，还是想要一口将这个人给吃掉呢”
陆泽三言两语间，便将耶律宗盛在顾千帆心目当中的好人形象给戳破，后者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我明白侯爷的意思。”
“辽庭是头凶虎，我们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能希冀去跟猛虎做朋友，如果失去防范之心，恐怕就会尸骨无存。”
顾千帆重重点头，看向陆泽的眼神里带着清晰可见的钦佩，对方对于时局跟立场的看法，远比他顾千帆要透彻。
如今大宋朝堂之上，绝大部分人都认为陆侯爷是在运道加成下，方才走到如今的位置，靠着的是那运字。
可却忘记其爵位乃是武运，在运字之前，尚还有着个武字，前面这一字才是武运侯夫的立足根本。
这天，陆泽跟顾千帆聊了很多，对于这位掌管着皇城司的司使，陆泽毫不避讳跟他谈论着边境跟战争的话题。
陆泽轻笑道：“这战争有两种，一种是为大义而战的战争，这种战争属于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的那种。”
“还是一种则是可以算账的战争，很多没有参加过战争的人，都认为沙场乃是热情跟激情的。”
“可实际上恰恰相反，打仗其实就是在算账，双方都想着如何让自己这边账簿可以更好看一些。”
陆泽这般生动的描述让初次听到的顾千帆瞠目结舌，显然也没有想到，这战争远比他想象当中更加复杂。
这不是战争，更像是生意。
顾千帆常年在皇城司办案查案，对于局势的了解远没有陆泽透彻，顾司使的梦想是当五品官、替母亲拿到诰命。
而他的这一梦想，在顺利当上皇城司司使后终于实现，只是这一升职背后还有着萧钦言的影子。
如今，陆泽的点播让顾千帆隐约间看见他全新的人生理想，终于是回到当初进士中榜时候的心态。
为国为民！
陆泽不久后离开，顾千帆看着陆泽离去时的背影，他心里感叹万千，陆侯在日后定然是大宋朝的护国柱石。
......
金玉满堂。
茶楼这段时间生意依旧火热，尽管赵盼儿不再在茶楼抛头露面，可这段时间已经在东京城内积攒下熟客跟人气。
赵盼儿看着面前的引章跟三娘：“这茶楼是我们好不容易弄起来的，后面指定是要继续开下去的。”
“只是我跟引章都要走，三娘又要到新酒楼那边做厨...所以我想着，金玉满堂可能要找个新任的掌柜。”
赵盼儿心中有着人选，宋引章的眼睛同时亮起：“好好姐，她本就是管事的花魁行首，也擅长跟文人打交道。”
“让她来金玉满堂指定没问题。”
孙三娘发表着不同意见：“可是那张行首毕竟是教坊司的人，如何能够来担任咱们茶楼的管事呢”
之前张好好也就是偶尔到茶楼来跟宋引章合奏表演，如今要让对方一门心思的到金玉满堂，肯定不容易。
赵盼儿则跟引章对视一眼，她们两个人是知晓张好好的心思，对方想要让陆泽帮忙脱贱籍。
自然不能什么代价都不付出。
赵盼儿虽跟张好好接触不深，却能够读懂女人的心思，对方明显就是奔着陆泽这个人来的。
她眼下即将成为侯府大娘子，当然是要摆摆正房大娘子的谱，至少要让张好好明白一些事情。
“这件事情就先这么解决吧，到时候我亲自去跟那位张行首谈，我们后续的发展重点还是在那永安楼。”
赵盼儿对酒楼付出很大心血，这段时间都忙碌在酒楼那边，希冀着将永安楼给发展起来。
不料，这时候的三娘跟引章竟都对着赵盼儿摇了摇头：“如今最要紧的事情，应该是你的婚事才对！”
提起婚事，赵盼儿脸上便带着难以掩饰的幸福笑容：“我跟陆泽的婚事...其实如今都准备的差不多啦。”
两人的订婚宴马上就要进行，届时东京城内无数权贵都会前往武运侯府，对年轻陆侯表示恭贺。
如今的陆泽在东京城内炙手可热，谁都看得出来，陆泽日后定然是前途无量，官家跟皇后如今都对他委以重任。
日后定然只会平步青云。
时间很快来到订婚宴当天，整个武运侯府都有红绸悬挂，鲜红地毯直直从正堂位置铺向正门口。
烟花爆竹在良辰吉时被点燃，白日焰火迎着耀阳绽放，整个东京城都知晓今日是武运侯的订婚宴。
“那侯爷可是厉害人啊，当年在西境打得西夏定难军节节败退，如果不是要回京守孝三年，那定难军定然...”
“听说那位入侯府的小娘子，还是皇后娘娘封赏过的诰命娘子哩，满朝文武大臣都前往侯府贺礼。”
东京城内的百姓热烈谈论着陆泽，赵盼儿随着被圣人皇后提了提身份，如今这场订婚倒没有引起更多的风波。
哪怕是在朝堂，都没有御史上本参奏陆侯迎娶垆女，赵盼儿的身份并不算是什么秘密，是那金玉满堂的老板娘。
“恭喜啊陆侯。”
宾客们陆续对着陆泽道喜，今日到场的东京城权贵数不胜数，几乎所有叫得上名字的都来到侯府。
要知道，这还只是订婚宴，排场比有些勋爵权贵的正婚宴都要大，而宾客们所赠之礼更是贵重。
诸如那萧钦言萧相爷，所赠之礼乃是对金玉鸳鸯，传言这这一对鸳鸯，乃前朝明妃所珍爱之物，价值连城。
难以用金钱来衡量。
又比如说那平阳侯赵虞，所赠的字画，乃是汉时司马相如之真迹，足以令天下文人士子为之疯狂的汉赋。
今日主人公陆泽可谓气宇轩昂，一袭红金冠袍映衬的他宛若仙人临世，众宾客们都赞叹于陆侯这般绝世风采。
“辽庭皇子，耶律宗盛赠贺礼！”
“堂前燕一对、夜明珠十颗、汗血宝马一匹、金镯、金玉、金环、金簪...一套。”
听着管家陆灿通报声，侯府内的宾客们眼神中均是泛起异色，显然是没有想到，那位辽庭皇子竟也会参加喜宴。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耶律宗盛缓缓走入武运侯府，这位年轻的辽庭皇子，其容貌更像是位中原人。
耶律宗盛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模样，着中原地区最常见的士子礼服，模样生得白净，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样。
入侯府后，耶律皇子对着大宋朝诸位官员们陆续颔首见礼，颇有礼数，这般表现引得诸臣脸上露出笑容。
哪怕是顾千帆那种性格的人，对这位耶律皇子都心生好感，大宋朝文臣们也都中意耶律宗盛的性情跟脾气。
文明人，不野蛮。
陆泽身为侯府主人，自然是亲自接待这位身份相当不一般的贵客，耶律宗盛右手置于左胸，男人的神色端正。
陆泽对其微笑颔首：“耶律皇子，本侯常年镇守西夏，跟定难军打交道次数很多，未曾跟辽庭打过交道。”
陆侯这番话，引得场间众人神色稍显异常，萧钦言老狐狸更是眯着眼睛，不知道此刻心中想些什么。
耶律宗盛脸上却是毫不在意，男人笑道：“但是武运侯之名，我耶律宗盛却是如雷贯耳。”
“西夏定难军，望黑旗而遁，闻陆侯之名便退，此等威名，堪称盖世，西夏皆传，侯爷您不落贵朝太祖之威。”
陆泽听到后，脸上笑容缓缓消失。
这家伙上门...
是故意找事情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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