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闻言轻笑一声,向后靠坐在椅子上,语气轻松却笃定,“这就更简单了,哈森。”
“就像你喜欢的那些中世纪盔甲,就算长得再像,不同时代的盔甲风格也是截然不同的,对吧?”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轻轻点了两下,“首先,看这尊韦陀像的脸部。明代的韦陀像,开脸普遍较为圆润,头型也相对较小,带着一种少年般的稚气,与后期清代的威严厚重的风格截然不同。”
陈阳边说边用手轻轻抚过韦陀像的头部,指尖顺着眉骨、鼻梁直到下颌,“清代的韦陀像,面相偏方,眉眼、嘴唇、鼻梁处棱角分明,就像一幅棱角分明的少年肖像,那是特定时期的审美风向标。”
他停下手,目光灼灼地看向哈森,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你想想看,要是把这尊明代的韦陀像如果跟一尊清代的摆在一起,就像两个性格迥异的孩子站在一起,一眼就能看出区别,根本骗不了人。”
“所以……”哈森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般,猛地挺直了腰板,两眼瞪得滚圆,嘴巴微张,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陈,也就是说,你把你们国家从古至今、从天工开物到文房四宝,从陶俑到青花瓷,所有朝代的特征、器型、纹饰……甚至那些细微到令人发指的工艺区别,全都像程序一样刻进你脑子里了?”
“这......这怎么可能?那你岂不是人形图书馆啊!”
“我的天呐……”哈森下意识地抬起右手,用力搓揉着自己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陈阳的本事自己是见识过的,现在陈阳这么说完,哈森根本不敢想,希望通过这个动作把眼前这匪夷所思的画面从自己脑海中抹去。
“这、这简直太疯狂了!你是怎么做到的?有什么独家记忆秘籍?”
陈阳闻言,依旧保持着那副云淡风轻的笑模样,悠然自得地拍了拍哈森的肩膀,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简单得很!”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就像你似的,吃亏上当的次数多了,那些血泪教训啊,那些翻车经历啊,全都在心里扎了根,想忘都忘不了,自然而然就记住了。”
哈森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瞪大了眼睛惊呼道:“上当上多了?”
“我的天,陈,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为了练成这火眼金睛,把自己家底都给赔进去了?那得多少钱啊!你当初是怎么开始的?是从被骗买的第一件赝品开始,一步步走到今天这地步的吗?”
陈阳慢条斯理地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摇了摇,脸上带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啧啧啧,老兄,你想错了。”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哈森的胃口,这才悠悠开口,“我可是天赋异禀,骨骼清奇,生来就是吃这碗饭的。吃亏上当?不存在的!”
“我靠……”哈森听得一愣一愣的,嘴巴张得老大,半天没合上,最后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只能干笑着瞥了陈阳一眼,故作夸张地叹了口气,“陈,你抬头看,天上有牛仔飞!”
“哈森......”陈阳狠狠白了一眼哈森,“你能不能学点好的?”
跟哈森聊了一下午古董,两人从韦陀像的来历谈到明代官造工艺的精妙,话题不断拓展,不知不觉窗外天色渐暗。哈森瞅着时间差不多了,笑嘻嘻提议去他最爱的德国餐厅撮一顿,说是要好好犒劳一下陈阳这位“古董活字典”。
陈阳刚要答应,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朝玻璃窗外张望,随即摆摆手,神秘兮兮地说今晚刘莉要请客,有好戏看。
入夜,酒楼包厢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刘莉兴致勃勃地张罗着菜式,时不时偷瞄一眼陈阳,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席间,陈阳状似随意地提起老马的事情,绕着弯子旁敲侧击。显然刘莉对这方面的情况根本不懂。
陈阳心里暗叹,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润迅通讯,老马的发迹起点,这次也算自己的起点——明天必须跑一趟,哪怕大海捞针,也得试试能不能把这匹老马拉出来。
“茫茫人海,你就知道个公司住址,还真打算就这么去找人?”刘莉夹起一筷子炒三丝送进嘴里,嚼了两下,斜着眼瞧着对面风卷残云般对付一块蜜汁叉烧的陈阳,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你就不怕扑个空?就算找到了,万一人家对你爱答不理,你怎么办?就你那脾气,能受得了那份气?”
陈阳闻言,暂停了咀嚼,抬起头,眯缝着眼睛看了刘莉一眼,随即又低下头,抄起旁边小瓷碟里的脆皮烧肉,狠狠咬了一大口,油脂在口中爆开的声响让他的表情享受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嗨,多大点儿事!”他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咽下嘴里的食物后,才慢悠悠地开口,“鼻子底下不是有张嘴么?没听过那句话——‘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神仙护’嘛!”
“再说,我这可是办正事,求人办事,姿态得放低,是吧?举拳不打笑脸人,我就笑嘻嘻地杵那儿,他还能把我吃了不成?最多也就是不帮我呗,那也不至于见面都不给个好脸色,对吧?扭头就走,那才叫个事儿!”
刘莉被他这番说辞逗乐了,嘴角微微上扬,却又迅速压了下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却依旧停留在陈阳身上,像是在评估他这话里有几分认真,几分玩笑。
“嗯……”她沉吟片刻,眼珠滴溜溜一转,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我说陈老板,你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到底要跨几个行业啊?上午还搁那儿跟我打听矿产设备的门道,下午就琢磨起通讯行业来了?”
“怎么着,这是准备把地球仪当罗盘,沿着经纬度把生意能做遍全球咋地?”
她放下茶杯,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倾,带着几分揶揄的笑意看向陈阳,“怎么,这天底下的钱,你还真想一个人全挣了?胃口这么大,不怕撑着?”
陈阳抬头冲着刘莉微微一笑,眼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你呀,有些太高估我了,我哪儿有那么大胃口?”
陈阳笑着说着话,用筷子点了点盘中未尽的菜肴,又夹了一筷子酱烤鱼片送入口中,“不过吧……”
话锋一转,将筷子轻轻一摆,语气顿了顿,眼神透着一股意味深长的笑意,“但如果这一步走成了,那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陈阳笑着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胃,一副夸张的模样,“到时候,我的胃口想不大都没办法,怕是能硬生生被撑大,连条纹都能清晰可见。”
刘莉闻言忍不住撇了一下嘴角,但眼角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你倒是敢想,陈阳!”
她双手一交叉,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陈阳,语带几分戏谑,“我得提醒你一句,别只想着眼前赚快钱。”
刘莉将筷子放下,双臂交叉放在桌面上,好心劝说陈阳,“通讯行业现在看着确实风光,水面如镜,波澜不惊,可往深了看......”
刘莉说到这里,不由摇摇头,朝着陈阳眨了眨眼,声音也压得低了几分,“根据我的经验,现在通讯行业,就像是片表面平静的大海,暗流涌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翻了船。”
见陈阳笑着抿嘴不语,刘莉提高了声调,轻轻拍了拍桌面,“陈阳,你别不当话听。”
刘莉伸出了两根手指,“两年!最多就两年。”
“我打赌,到那时候整个通讯行业里的人群会成倍增加,蜂拥而入,就像是春天的大草原,蹦蹦跳跳的羊全挤了进来。”她略微夸张地比划了一下,“想想看,别看现在船够大,到时候一堆人抢着上......”
“哼,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这船就难免有沉底的危险。”
陈阳靠在椅背上,转了转头,嘴角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啧啧,听你这么一说,通讯行业到时候可真热闹啊!”
陈阳笑着放下了快洗,“不过我说刘小姐,哪个行业都有风险,你也别太往坏处想,就算沉船了,也得看看谁能顺着船板爬上漂流木不是?”
他笑得越发肆意,“再说了,有胆量上船的,可没几个怕水的!”
陈阳盯着刘莉那张带着关切的脸愣了几秒,嘴角的笑意不自觉地淡了几分。碗里的汤还冒着热气,氤氲上升的白雾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垂下眼帘,握着汤匙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又松开,汤匙在瓷碗里划出细微的声响。
他当然知道刘莉是为自己好——那股子藏不住的担忧都快从她眉梢溢出来了。她对通讯行业还停留在bp机、大哥大、甚至手机的理念当中,而自己要做的,已经远离这些了。可这事儿没法跟她明说,就像此刻他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碗里的汤见了底,汤匙在碗底轻轻一敲,发出一声脆响。陈阳将碗推到一旁,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动作比平时慢了一拍。
其实,他想上的那条船,现在连个船帮子都还没见着呢!哪里有什么现成的船可以上?他需要的,从来就不是融入已有的游戏规则,而是亲手开辟一条新的航线。
心念一转,他忽然想起老马的那些资料,那些看似零散的线索此刻在他脑海里逐渐串成了一条线。
“通讯行业……”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微的笃笃声。
如果这一步走成了,那他想要的,可不是一条别人的船,而是一艘完全属于自己的巨轮!
可这艘船的图纸还在他脑子里打转,连个轮廓都还没清晰起来。
“接下来就看能不能找到这匹马了。”他眯起眼睛,目光越过餐桌,落在远处餐厅的玻璃幕墙外,夜色中闪烁的霓虹灯让他的思绪更加飘忽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