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事白挽自然都不知晓，她洗漱之后便喝了药躺下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曾经小产伤了身体，如今她每到晚上便困倦的不行，虽知道张堇晚上会过来，可还是等不及便睡下了。
张堇来的时候推门进来，见她睡下也没有叫醒她，只径自的去洗漱了一番，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换上了单薄的亵衣。
如今屋里正清凉着，他让人端了冰块进来去暑，毕竟天气太热了，他掀开锦帐坐在了床沿上，见她一头青丝垂在枕头上，脸色恬静，长长的睫毛在空气里轻轻颤动，肤色依旧苍白，可唇上却是有了几分血色的。
或许是还没有生育的缘故，白挽虽已快尽三十，可面容依旧如少女般干净。
他脱衣上榻，也不想吵醒她，只轻手轻脚的熄了烛火然后在她身边躺下。
屋子里很静，没一会儿张堇便也沉入了睡梦之中。
不知道睡了多久，白挽突然睁开眼睛从梦中惊醒过来。
躺在榻上平复着呼吸，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极快，刚才竟是又梦到了现代的那间病房，自从上次喝了太医的药之后，她已经许久没有梦到过了。
她起身想喝口水，却因为要越过躺在床榻外侧的张堇，于是便不由的惊醒了他。
张堇睁开眼睛，见她正想从自己的身上跨过去，不由的开口询问道：“可是要起夜？”
白挽动作很快的跨过了他的身子，然后坐在床沿上道：“不是，我只是想喝口水。”
见她起身去倒水，张堇望着她的背影不由的失笑道：“你要喝水，为什么不唤醒我，让我来给你倒岂不是更方便。”
白挽一向不喜欢麻烦别人，若是真的把他叫醒，让他给她倒水对她来说才是真正不舒服的事。
于是她并没有回他的话，只自己捧着杯子喝了一杯子凉茶。
待干渴的嗓子湿润了一些，白挽这才放下杯子向着榻边走过来。
待脱了鞋在榻上躺好，她便闭着眼睛准备再次酝酿睡意。
可显然被吵醒的张堇睡不着了，只把她揽在怀中道：“今日朕把永祥王父子几人下了大狱，你说朕该不该杀了他？他从未做过任何做父亲的责任，母亲死时却还念着他……”
他不再开口，但白挽已经感觉到了他内心的纠结。
她想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永祥王与他的关系，虽她并不怎么在意这些父子亲情，况且只不过仅有血缘关系，但是对于张堇来说恐怕是很难原谅也很难释怀的吧？毕竟古人对于自己的生身父母看的一向很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白挽想，永祥王或许当初跟他的母亲，只不过是因为见色起意，并没有任何感情，还任由正妻把她从府中赶了出去，对于这样的人，难不成还要讲情分吗？
她黑暗中的眼睫颤了颤，只觉得若是自己，是一定不会认这个父亲的，毕竟他从未做过任何自己应该做的事，但张堇和她不一样，她只沉默了许久，然后才道：“此事需陛下自己决断，只不过自古忠义两难全，我原以为这些事对于陛下来说定是早就看透了。”
他自然是知晓应该怎样做，只是不忍自己做决定，所以才问她，如今却又被她三言两语轻而易举的给推了回来，在黑暗中不免沉默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堇回身唤她，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想要出口的话一瞬间便泄了气，只能作罢。
第二日一早，便见张堇拉开了门从千秋宫走了出来。
景元已经在后面侯着了，见陛下沉着脸不发一言，于是不由的提醒道：“陛下，大皇子他们如今已经受不住了，其间晕了三回……”
张堇一皱眉，只想斥他们废物，可不禁想起来是他的种，于是不免又换了一种语气道：“让他们回去吧。”
景元点头称是，然后对着身后的人耳语一番，便有人去报信去了。
刚松了一口气，便又听到张堇道：“永祥王一众人等，择日处斩吧。”
这话一出，景元不由的惊讶了一瞬，毕竟他昨日明明能感觉到陛下是不想杀他的，为何只一夜便改变了主意？
不过这些也不是他能问询的事情，只能应声称是，准备让人告诉刑部挑个好日子给这位曾经的王爷。
此话吩咐完，张堇便带着景元往夙星殿走。
经过昨日一夜，他已经想明白了，如今这朝中，虽他是皇帝，可终究还是有些人暗地里想要耍手段，若是这次的事情放了永祥王一马，只怕他们便会顺藤摸瓜，越发的肆无忌惮，索性倒不如杀鸡儆猴，起警示作用，也能让他们安分一段日子。
只不过母亲临终之前的嘱托，他便不得不违背了，既不能对永祥王手下留情，那就只能在别处补偿他们了，只希望母亲若是在天有灵，不要怨怪他才是。
想起当初永祥王妃把母亲赶出王府的事，张堇顿时心里升起一股怒意，虽把女眷们都贬到了教坊司，但对于这个女人，他定不会放过，要让她去地底给母亲赎罪才是。
于是他不由的又补充道：“永祥王和他几个儿子行刑的时候，把永祥王妃也带上，毕竟他们是夫妻，自然要同生共死。”
景元听到此不禁有些惊讶，陛下一般是不杀女眷的，这次突然破例，倒是少见，只不过永祥王妃一向善妒的名声在外，就算不死在教坊司也是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当初被她羞辱的那些人，如今日日过来找她弹琴，她的一双手都已经弹废掉了。
而此时教坊司里的永祥王妃，还不知道自己死期将近，只一味的在房间里哭泣起来，边哭边怨怪永祥王混账之类的。
其实她真正想骂的是皇上，可就算是再笨也知道在这里骂陛下乃是死路一条，只能骂惹起祸患的永祥王和几个儿子了。
明明几日前她还是高高在上的永祥王妃，可如今竟然做了教坊司最低级的乐娘，当真是让人悔不当初。
不仅锦衣玉食的日子没有了，就连每日吃的饭菜也是天差地别，曾经王府的狗都不吃的东西，如今她却被迫要与几个女儿一起吃这些。
她接受力已经算强的了，从没吃过苦的两个女儿自进了这里的第一日便被人强拉着出去跳舞，回来的时候脚已经肿的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管着教坊司的嬷嬷见她们哭哭啼啼的，不免心中厌烦，只沉下脸怒道：“别哭了，你们还以为自己是曾经的皇亲贵胄呢，以前是皇上可怜你们，如今王爷犯了错，皇上已经下旨择日问斩，到时候你们还要去观刑呢，既来到了这里，就做好自己的事，免得那日惹得贵人不高兴，被捉去打个半死，到时候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岂料嬷嬷这一番话可真把她们三人给吓着了，本来正在哭的两位姑娘立即便止住了声音，虽泪还再从眼眶一滴滴的滴落下来，可人已经不敢再发出声音，生怕惹得嬷嬷生气。
嬷嬷见她们已经听进了自己的话，也不再开口只沉默的转身离开了。
她一离开，便见永祥王妃如同被钉在原地一样一动不动的，仿佛被抽去了灵魂一般瘫坐在了地上。
本以为还有的生路，可如今已然成为了死路，永祥王妃心中不免心如刀绞，既然陛下已经下了旨，那便是很难有回旋的余地，既没有回旋的余地，她们便要一辈子待在这教坊司里了。
即便是想想，她都已经觉得受不了，曾经身为王妃的尊贵，让她甚至一刻也在这里待不下去了，想到这，她不仅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两个姑娘见她晕了，自是手忙脚乱的把自己的母亲扶了起来，毕竟永祥王妃平日里性子再坏，对自己的女儿还是极为疼爱的，两个姑娘立即冲着外面开门喊道：“嬷嬷，母亲她晕了！”
岂料刚才出去站在不远处巡视的嬷嬷过来，翻了翻永祥王妃的眼皮，见怪不怪的道：“把她放到床上去，用不了多久便会醒过来了，你们二人今日早些休息，明日还需出去跳舞，不要怪嬷嬷我没告诉你们，若是明日不能跳舞，明日一天便没饭可吃了。”
当真是十分严苛的惩罚，这里的饭虽不好吃，但确实勉强能饱腹，若是一日不吃饭，那以后还哪来的力气跳舞，她们虽心中觉得既委屈又屈辱，可如今父兄都要死了，她们自然也没了依仗，只能尽力的照顾着母亲。
见嬷嬷走了出去，她们两人关上门，随即熄灭了蜡烛躺在榻上便闭上了眼睛。
皇子府里，大皇子看着自己的膝盖已经肿了一片，不免皱眉让自己的婢女给他涂药。
婢女战战兢兢的拿着药膏在他的腿上轻轻涂抹起来，只见大皇子闭着眼睛，用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她的头发。
虽是侍女，但大皇子府的侍女哪一个没有被大皇子沾染过，只要被他瞧上，当夜必定是要去伺候的。
众人只看这位大皇子表面温润，却不知他内里却是个狠角色，平日里虐待的婢女，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或许是因为惧怕的原因，婢女的手不由的一颤，引得大皇子嘶了一声，拽着她的头发不由的就把她提了起来。
看着面前婢女的眉眼，甚是寡淡，却又隐隐的像一个人，大皇子想了半晌，随即脸色一变，这人不正是长得像皇后吗？
想到此他心里的怒意更是暴涨，若不是因为她，他也不会被父皇罚跪那么久。
婢女被他狠狠的甩倒在地上，虽手上腿上已经被擦伤，可还是咬着唇忍住痛呼声继续爬过来给他上药。
大皇子垂眸看了她半晌，随即便一把把人拉进了自己怀里，他抚着她的头发开口问道，声音里满是一贯的温和之声：“你喜欢父皇？”
婢女被他的动作惊的瑟缩了一下，随即颤颤巍巍的开口道：“主子……”
大皇子的脸色一变，随即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道：“快说。”
“奴婢不喜欢陛下，奴婢喜欢主子。”婢女低垂着眉眼道，一滴泪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见到此番情形，大皇子竟鬼使神差的想到了白挽，平日里看着冷冰冰的模样，也不知在父皇怀里的时候会是什么样。
他低头一点点亲吻着怀中婢女的脸颊，随即抱着她进了床榻……
白挽早间醒来的时候早已经快尽午时，自是没有见到张堇的身影，再次看见他时，已经入夜了。
他开门进来见她正在榻上坐着绣东西，不免挑眉有些惊讶，并不是他大惊小怪，而是白挽的绣工，着实是让人咂舌。
走近了几步才看清楚，她绣的竟是个荷包，见他过来白挽不由的抬眸望着他：“今日不该去贵妃宫里的吗？”
她确实是有些惊讶，毕竟张贵妃如今虽是信了佛祖，可并不是完全遁入了空门。
张堇应了一声，随即坐在床沿道：“朕只不过来看看你，稍后便会去贵妃处。”
白挽了然的垂下了头，其实心里很是不快，明明天天见又有什么好看的，况且他们通常也说不上什么话，这样的相处只会让她觉得不自在。
似乎除了吵架之外，白挽从未能够跟他真正的契合过，她无数次真切的体会到，他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没待多久张堇便离开了，他一离开，白挽便松了口气。
还有三日，三日她便能离开了，如今每日的伪装都让她觉得身心俱疲，生怕他看出了些什么，尽管这种可能性很低。
她放下了手中的荷包，随即躺在床榻上静静地想，回去之后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先回家看父母，再……
再找份工作，然后从家里搬出去，至于为什么要搬出去，可能是因为尴尬吧，毕竟她如今知道了一个不应该知道的秘密。
父亲他们如果知道了会介意她这样做吗？还是会促成？她猜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