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已有泄漏天机之嫌。
世上诸事在某个平衡度内，必有个极限。
这泄露天机，一次可以，两次可行，三次也勉强，但想要周而复始，永恒不断，那就是万万不可能了。
当那个极限到来，藏梦金本身也要承载来自天地平衡的反噬，突然间破裂，便也在常理之中。
李少阳一时没回味过来，等他回味过来后，也只能报以一个豁达的苦笑了。
心想，实际上早在得到藏梦金时，就应该预感到它也有破碎腐朽的一天。
这也算得上是至高之天运行的一个小势，这种小势在修炼者眼中便就是一种天心。
“你们两个都进来吧，这里本来就是你们的家。”李少阳很快收拾了心情，冲门外一笑。
蒋二狗这才带着雨儿走进了房内。
随着蒋二狗走进房内，李少阳立即敏感地察觉到，房内多出了一种古怪的味道，这种味道正源自于蒋二狗身上的气息变化。
蒋二狗已经全无修为，彻彻底底的一个凡人，却是上天指定的百世行善之人。
他上多出来的气息，就是一种中正，仁和，一望而知心胸广阔，博爱善良的气质。
这样的气质，与他从前出身勾栏之地，养成的卑贱低微，下流猥琐，完全异同。
不相识的人，现在看蒋二狗，绝对不会想到，蒋二狗原来的出身。
两人进门之后，双双向李少阳跪了下去。
李少阳皱了皱眉，本想用仙力将他们推起来，想了想又没出手。
“多谢李少爷救命之恩，李少爷连番相救，不啻于是蒋二狗的再生父母。蒋二狗在这里叩恩了。”
“起来吧，这是你我之间的缘分，不用谈及恩义。”李少阳点点头，待两人起身后，又不动声色地说，“二狗，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蒋二狗微微一愣，像是脑袋里浮起了很多念头，徐徐地说道：“李少爷，这回大难不死，我身在昏迷之中，意识却并未失去，我想了好多好多的事情，我原以为成为武者，有了绝高的力量，就能把握自己的命运，能出人头地。然而到头来才发现，世上事好多并不如意，这个世间有太多的恩怨仇杀，孽恶交集，正是这些恩怨与孽罪，让世界充满污垢。”
果然变了，彻彻底底的变了。
百世善果不仅改变了蒋二狗的命运，还从根本上改变了蒋二狗的思想。
“我虽不能再修武学，长绝大气力，却愿以重生之躯，告诉世人，不要作恶。”
蒋二狗语气越发铿锵坚定，也注定着他的百世行善，从这一次大难不死后便已经开启了。
李少阳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却展露了灿烂的笑容，赞声道：“好，你如果有这等宏愿，也胜过你修炼微末的武学，在这红尘里飘摇挣扎。不过，你想劝人勿作恶，却是一种行善。须知恶事易做，善事难为，那些穷凶极恶的人，并不一定能听你劝解，你可能要面对许多磨难，你能承受得住吗？”
“能！不管有多大的磨难，我都能挺住！”蒋二狗坚定不移地说。
李少阳笑了笑，便起了身，将袁野的遗体摄出，平放在屋内，道：“你爷爷的遗体，我就交还给你了。”
百世善果的事，总算尘埃落定，了了李少阳一件心事，也让他因此得了不少好处。
离开巨鹿城，李少阳没再去别的地方，直接回到了终南山。
连日来的经历，使得他心里有不少的感慨，还有丝丝清静的明悟。
修炼人生如行舟，上体天心如顺流，则诸事百顺，忤逆天心则逆流，风起云涌，纵是船高万丈也必倾覆。
然而天心难测，由不得修炼者如意抉择，一步不慎，只怕万劫不复啊。
李少阳想了想，便又决定坐关一段时间。
自偶得命运圣石后，娲氏补天鼎发威，神奇造化，将命运圣石炼制成了可成长的小命运圣山，坐落于小神界内，就让李少阳彻底与命运法则结缘了。
加上后来谋天地仙库成了最大的赢家，强行掳劫了无常圣杖，也投入娲氏补天鼎内，果真练就出修补命运的物质，融入小命运圣山将其壮大。
因而，小命运圣山所含命运气息，便醇厚不少，刚好满足李少阳修炼天命仙章的要求。
只是，这天命仙章异常难练，从离开洪荒大陆到如今，已有八年了。
八年来，李少阳没少花费心思修炼天命仙章，也只是有点小得，并未能顺利修出小命运法则。
好在李少阳修为日渐提升，心胸豁达，得失之间的心态把控得非常好，并未急躁乱智。
但如今，李少阳越发感觉上体天心的重要性，无形间对小命运法则就多了几分渴求了。
须知，所谓天下大势，至高天的天心，说到底就是这浩瀚寰宇，无数众生的个体命运汇聚而成的。
之所以天心难测，就是因为身为无数众生中的一员，谁也无法看透无数众生的命运，这就叫当局者迷。
想要看清无数众生的命运进程，就必须跳出“局”，跳出至高天把控的一个恐怖大势之外，以局外人的眼光，来剖析出至高天的大势进程。
然而，旁观者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无比艰难。
传闻中，连亘古仙王都无法做到。
想要体测天心，无非一条道。
那就是辨析自己的命运，让自己在大局之中，把持住最洁净的智慧。
这样即便不能时时观测到准确的天心，却也能让自己多几分判断，从判断中把握天心的脉络。
对许多高人大能来说，就是对天心脉络的几分判断，才让他们准确地看到了几次天心大势，从而谋出巨大的功业。
而他们之所以能辨析自身命运，把握天心脉络，则就是命运圣山的作用了。
现如今，命运圣山却没了，能再像恒古年代那些大能那样，如意地辨析自身命运的人少之又少了，这种人几乎要绝迹了。
也亏了李少阳小神界里，意外地造出了座小命运圣山，又恰恰得了天命仙章的功法，李少阳怎能不下苦功？
选择回终南山坐关，就是要朝天命仙章下力气。
十大先天法则，他已经先触碰到了时间，并且因为年华泉，让他的小时间法则小有成就，这小命运法则要是还没有头绪的话，未免太让人郁闷。
“命运命运。”
李少阳端坐在静室里，静静地感受从小命运圣山流到体内的命运气息。
仙识一分为二，一半沉浸在天命仙章中，解析着天命仙章的奥义；一半则追随着命运气息在体内流转，在玄玄状态之中，偶尔可以看到一点虚无缥缈的明光。
明光一闪即逝，偶尔在这里闪烁，偶尔在那里闪烁，就好似一片星空里的星辰，逐一亮起，又逐一熄灭，几乎看不到明光之间有可以捕捉的规则。
八年来，李少阳对天命仙章的修炼大抵都是如此。
有时候坐关几个月，醒过来后都感觉仙识晕乎乎的，就是因为仙识被这些明光拐着走的缘故。
神奇的是，李少阳每一次坐关看到的明光，出现时都不一样，其中的变化乱得令人作呕。
这也难怪如此，早有传闻，世上最玄妙的变化，就是命运变化。
十大先天法则中有命运法则，有先天变化法则，但不知为何先天变化法则与命运法则是最亲密的。
有古老的仙帝、仙皇甚至感叹道，如果能参透命运法则，差不多也能参透先天变化法则，修一道等于修两道，接触伟大的历史，就更占胜场。
这一次坐关，只坐了七天，李少阳就醒来了，还是同从前一样，无功而返。
只是醒来之后，李少阳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煞有介事地掏出一些材料，凌空炼制成一张白纸。
这白纸可不是普通的白纸，而是仙纸，乍一看白纸面上什么都没有，里头实际上却有一片虚空。
李少阳管这个仙纸叫“虚空仙纸”，这东西没什么大用，不能用来对敌，也没什么特殊功效，其他仙人也能炼制，却不会像李少阳这样浪费材料。
虚空仙纸练就后，李少阳吐出一口仙气，将它托在虚空，闭目冥思了一会儿，骤然睁开眼睛。
眸子亮得跟星辰似的，只见他双手齐动，十指快若飞舞，幻影连绵，指尖不时在虚空仙纸面上点下一道银光。
片刻后，指影消失，虚空仙纸面上已经多出了一道道星辰似的明光，有数十万道，每道明光之间有一道细微的弧线，将他们串联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个虬结得无比混乱的大网，看上一眼就令人头皮发麻。
“成了，这是第三百六十二张了吧。”
李少阳笑了笑，手中忽然又多出了一叠虚空仙纸，它们叠放在一起，最上面的一张也可以看到许多明光，同样有弧线串联。
李少阳将新画出的虚空仙纸与这一叠放在了一起，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幕要是让无当圣母看到的话，恐怕也要瞪大眼睛。
李少阳这厮竟然奇思妙想，修炼天命仙章不成，竟然将每次看到明光都完完全全地画在仙纸上，叠放在一起，几乎都成了一部命运诡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