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真人胸膛剧烈起伏,那双平日里总蒙着一层醉意的眼睛,此刻却亮得骇人。
他死死地盯着陈默,仿佛要将他的模样,深深地烙印在自己的神魂最深处。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是疲惫,而是心潮澎湃难以自抑。
过了好几息,他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声音微颤道:“陈…陈小友……老夫……老夫此刻心神激荡,难以平复。这接下来的考验,老夫……已无心,也无需再让旁人尝试了。”
说着,他目光转向一旁的孙悟空、柳玄风等人,眼神中带着诚挚的歉意。
同时解释道:“老夫绝非是瞧不起诸位道友。实在是……老夫在此界枯坐万载,寂寞如雪,所求不过是一知音,一道统传承。”
“今日得遇陈小友,连破我七重酒境,实乃亘古未有之缘法。老夫这万年来的期盼、毕生的心血,此刻已尽数系于他一人之身。其中缘由,还望诸位道友……海涵!”
这话说得极其坦诚,甚至有些直白,将一位古老存在万年寻觅终于看到希望的迫切心情表露无遗。
孙悟空闻言,浑不在意地嘿嘿一笑,道:“老真人您这就见外了!”
“俺老孙是个直性子,打架喝酒还行,让我去猜您那些弯弯绕绕的酒境意境,简直比紧箍咒还让人头疼!”
“您尽管放心考教俺师父,俺老孙乐得清闲,正好多品品您这儿的好酒!”
“啧啧,这仙酿,可比花果山的果子酒够劲儿多了!”
他一边说,一边真就毫不客气地拎起桌上一坛未开封的仙酿,拍开泥封,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哈出一口浓郁的酒气,满脸畅快。
柳玄风亦是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他周身隐隐有凌厉的剑意流转,那是刚刚初步融合沧浪剑帝传承的迹象。
他拱手道:“前辈言重了。晚辈侥幸得承剑帝衣钵,尚需时日细细体悟打磨,能得前辈仙酒滋养神魂、开阔心境,已是莫大机缘,不敢再存奢望。”
“况且陛下之能,通天彻地,非我等所能企及,由陛下承接前辈无上大道,再合适不过。”
猿鸿挠了挠大脑袋,瓮声瓮气地附和:“柳兄弟说得对,俺也一样!顺便跟着长见识!”
国师姜玄、诸葛阵和秦雨柔也纷纷出言,表示理解和赞同。
到了这一步,他们心中早已雪亮,这酒真人的传承,冥冥之中已注定属于陈默。
他们能在此地,饮下数杯蕴含大道真意的仙酿,亲身感受这玄妙无比的酒境演化,已是天大的造化。
心中唯有庆幸与祝福,哪有半分不满?
陈默看着眼前真情流露,几乎有些失态的酒真人,神色温和,拱手道:“真人厚爱,陈某愧不敢当。既如此,陈某必当竭尽所能,用心体悟真人意境。”
“只是大道玄奥,深不可测,若陈某才疏学浅,未能切中要害,答得不妥,还望真人万万莫要失望,并望海涵。”
酒真人闻言,更是感慨万千,连连摆手,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释然:“不会!绝不会!小友,你能连破老夫七境,道出其中真意,已是亘古未有之奇才!”
“老夫这万载孤寂,今日已然尽去!无论最后两境结果如何,老夫……老夫都已心满意足,再无遗憾了!”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专注而深邃,正色道:“好!既然如此,那咱们便不再耽搁,继续这第八重考验!”
话音落下,他袖袍猛地一挥,周身那原本就浓郁的酒气仿佛活了过来,如同一条条无形的酒龙,奔腾流转,发出阵阵低沉的道鸣。
众人只觉得眼前景象骤然模糊、扭曲,那仿佛能吹散人魂魄的山巅狂风瞬息消失。
耳边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热闹非凡,人声鼎沸的喧嚣。
众人定睛一看,发现自己等人已身处一处古意盎然,却又充满勃勃生机的繁华街市之中。
一家巨大的酒肆矗立眼前,酒旗招展,上书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忘忧酒肆”。
这第八重酒境,比之前第六境“酩酊”时的市井烟火气更浓,但内里的氛围却截然不同。
第六境是市井小民的生活百态,透着真实的烟火气。
而此处,虽也热闹,却弥漫着一股狂放不羁的文人狂士之气。
酒肆中央,最为引人注目的,是八个围坐一桌的年轻身影。
他们个个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言行举止堪称惊世骇俗,完全不顾及旁人眼光。
居中一人,眉眼锐利,神光湛湛,依稀能看出正是年轻时的酒真人,只是少了几分后来的沧桑落寞,多了几分挥斥方遒的锐气与不羁。
这八人,有的袒露着胸膛,毫不在意礼法,用力拍打着节拍,放声高歌,歌声豪迈而苍凉。
有的醉眼迷离,以筷子敲击着碗碟,和着根本不成调的曲子,摇头晃脑,自得其乐。
有的则面红耳赤地高声辩论着经史子集,语出惊人,常常将古之圣贤的言论驳斥得“体无完肤”,引得同桌之人拍案叫绝或大声反驳。
更有甚者,直接拎起酒坛,摇摇晃晃地站到长凳上,对着满堂或惊愕、或鄙夷、或好奇的酒客,吟诵着自己即兴创作的离经叛道的诗篇,引来阵阵哗然。
他们饮酒全凭兴致,兴之所至,便痛饮数杯,甚至抱着酒坛狂饮。
醉意酣畅时,也不管身在何处,直接伏在桌上,或是趴在凳上,沉沉睡去。
鼾声与酒肆的喧嚣,旁人的议论混成一片。
周围酒客,有的侧目而视,有的摇头叹息,有种羞与他们同在酒肆的感觉。
但也有些年轻书生或被他们豪情感染之人,举杯遥敬,面露钦佩。
然而这一切,那八人都浑不在意,仿佛整个天地间,唯有杯中醇酒,身边挚友,以及那恣意纵情,超然物外的片刻快意与自由。
酒真人看着画面中那个年轻张扬,与挚友们纵情狂饮的自己,眼神中充满了无比复杂的情感。
有追忆,有温暖,有豪情,但更多的,是一种物是人非、知音零落的深深酸楚与寂寥。
那些曾经与他一起笑骂人生,一起醉卧酒肆的故友啊……万载岁月悠悠,他们如今又在何方?
是否早已化作一杯黄土,或是转世轮回,忘却了前尘?
他嘴角不自觉地带起一抹温暖而又无比苦涩的弧度,缓缓转过头,目光再次投向陈默。
那眼神中,充满了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期盼之色。
陈默静静地凝视着这一幕,脸上不由地浮现出一抹会心而又带着深深敬意的笑容。
经过这连番酒境考验,他对酒真人的印象,早已从一个单纯的“醉鬼古仙”,转变为一个真正活得通透,敢于打破一切世俗枷锁,追求绝对自由的率性之人。
他的“酒道”,并非沉沦,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清醒与对天道的抗争。
他迎向酒真人那复杂无比的目光,不再有任何犹豫,直接开口道:“真人年少时,与诸位挚友纵情酒肆,行为惊世,不惧流俗目光,承兴而饮,兴尽而眠,超然于物外,视礼法如无物……”
“此第八重境界,其神髓不在醉,而在‘骇俗’!以惊世骇俗之行,彰显不拘一格之魂!”
他略微一顿,仿佛在酝酿着最后的点睛之笔,随即,吟出了那足以道尽此境风流、傲骨与超脱的千古诗句: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诗句一出,如同画龙点睛,又如同九天惊雷,骤然炸响在每个人的心间!
瞬间,画面中那八位年轻酒徒的形象被拔高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连至高无上的天子召唤都可置之不理,自称是超脱于凡尘权势之外的“酒中仙”!
这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何等的狂放不羁?何等的傲骨嶙峋?
而他们在酒肆中不顾形象地坦然酣睡,更是将这份超脱世俗眼光,求内心绝对自由的境界,展现得淋漓尽致!
“好!好!好一个‘骇俗’!好一个‘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哈哈哈……呜呜……”
酒真人身体剧烈一震,随即控制不住地连道三声好,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眼中的泪水再次如同决堤的江河,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陈默的答案,不仅仅是对了,更是又一次精准无比地击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那份回忆。
以及那份深藏万载的寂寞!
他望着画面中那些因为诗句的意境而仿佛变得更加清晰,却又在下一刻逐渐开始模糊的挚友身影,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怀念与落寞,道:“故人……故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空余老夫一人……”
“万载岁月,悠悠而逝,知音零落,再无共饮之人……唯余寂寞……蚀骨锥心的寂寞啊……”
这番毫无保留的真情流露,让在场柳玄风和国师以及诸葛阵等人,无不为之动容。
对这位活得如此率性,又如此重情重义的酒真人,生出了由衷的敬佩与同情。
哪怕陈默也心神动容。
即便是跳脱不羁如孙悟空,此刻也收敛了脸上所有的嬉笑,默默抱起酒坛,仰头灌了一口,眼神中多了几分沉重。
酒真人沉浸在那万载的感伤与怀念中,足足过了半晌,才抬起手,抹去脸上的老泪。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神虽然依旧泛红,却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陈小友!”
他沙哑着声音道:“还有最后一重!这第九重考验!”
他紧紧盯着陈默,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最后一境,非同小可!”
“它并非老夫某一时的心境,而是老夫毕生酒道之总结,是万载修行、看透悲欢离合之后,心境之极致升华……是老夫在做出那个重大抉择之前,最后的顿悟与写照!”
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期盼,有释然,更有一种仿佛要托付身后一切,卸下万古重担的郑重。
“所以,小友,老夫在此明言!这最后一境,其真意唯有老夫自己知晓,外人绝无可能凭空猜度!”
“这次即便……即便你答错了,老夫也认定你已通过了我全部九重考核!从此刻起,你,陈默,便是这人世间……唯一的酒仙!承我衣钵,继我大道!”
“酒仙?!”
众人闻言,心神俱是剧烈一震!
他们清晰地从酒真人的话语和神态中,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萧瑟圆满与决别之意。
仿佛他完成这最后的传承后,就要彻底了却了在此界的最后执念,将要放下一切,飘然远去一般。
在这“酒中界”虽然相处短暂,但酒真人那看似荒诞不羁实则率真重情,对自身之道执着追求的形象,早已深深印入众人心中。
此刻感受到这份浓烈的离别之意,心中都不由自主地生出了浓浓的不舍与怅惘。
陈默亦是神色一肃。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酒真人话语中毫无保留的真诚。
这已不仅仅是考验,更是一种托付,一种认可。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所有杂念摒除,郑重无比地拱手道:“真人,请!陈某,必不负真人厚望!”
“好!”
酒真人不再多言,脸上露出了一个如同孩童般纯粹而又带着释然的笑容。
他双臂缓缓展开,动作轻柔而舒缓,仿佛在拥抱整个宇宙。
这一次,没有惊天动地的景象变幻,没有喧嚣热闹的市井烟火,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声响。
只是他身前的虚空,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般,微微荡漾起来,浮现出一幅宁静到极致,也美丽到令人心醉神迷的画面。
那是一片无垠的,平静如最完美镜面的浩瀚水域。
水色幽深,倒映着漫天璀璨夺目、仿佛触手可及的亿万星辰。
水天相接之处,已然没有了任何界限,上下四方仿佛都是星空。
而就在这水天一线,星海无垠的中央,一叶孤零零的扁舟,正随着微不可察的波澜,轻轻荡漾。
舟上,一个孤独的青衫背影侧卧着,手中拎着一个古朴的酒壶,此刻正仰着头,静静地望着那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遥远无比的绚烂星河。
他的眼神迷离,带着一种仿佛贯穿了万古的思念。
但更多的,却是一种看透了宇宙玄奥,时空流转的平静与超脱。
星空在那极致平静的水波映照下,微微扭曲荡漾,似幻似真。
仿佛整个宇宙的奥秘,都浓缩在了这一舟、一人、一壶酒以及那一片无垠的星海之中。
一种极致的宁静与孤独之感,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浸润了每个人的心田,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生怕一丝声响便会打破这完美永恒的画卷。
酒真人痴痴地看着这幅凝聚了他毕生道境与最后心绪的画面,久久未曾言语,眼眶再次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
纵使他拥有这个能演化万般景象的酒中界,却也无法让逝去的故人重现。
无法完全复刻那份独属于过去的心境。
他艰难地移开目光,转向陈默,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与期盼:
“小友,这第九……”
然而,他酝酿了半天的问话还未完全出口,陈默却已然开口:
“第九重,是为——‘梦幻’。”
他的声音无比平静,仿佛早就洞察了这画卷背后所蕴藏的全部秘密与情感一般。
而“梦幻”二字一出,酒真人身躯猛地一震!
如同被一道惊雷直直劈中,整个人彻底僵在了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陈默,嘴唇哆嗦着,张合了数次,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竟……竟然……又对了!
不!
不仅仅是答对!
而是完美地道破了他当年于此境之中,最真实的心境!
陈默没有等酒真人说对还是不对,目光此刻也变得悠远起来。
仿佛穿透了时空,与那孤舟上的背影产生了共鸣。
他看到了那水天一色,星河璀璨的极致美景,也感受到了那份醉卧星海,不知身在何处的玄妙。
他用一种如同梦呓般,缓缓开口:“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诗句落下的瞬间,酒真人脑海中仿佛有万千星辰同时炸开,轰鸣作响!
万载的坚守,万载的寻觅,万载的孤寂,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最终的归宿与回响!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他像是痴了一般,反反复复地咀嚼着,品味着这两句诗。
眼神从最初的极致震惊,到恍然大彻大悟,再到无法言喻的感动与灵魂层面的共鸣。
最终,所有累积的情绪如同积蓄了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这个活了万载岁月,看尽悲欢离合,历经沧海桑田的古仙,竟像个失去了最心爱之物的孩子般,毫无形象地地嚎啕大哭起来!
“对了!全对了!哈哈哈……呜呜……梦幻!就是梦幻!”
“老夫当年便是于此境之中,醉眼看星河,不知身在何处,是天上?是水中?是真?是幻?早已分辨不清,也不愿分清!”
“只觉得满船装载的不是我这具皮囊,而是那做不完的、压满了整条璀璨星河的清梦!”
“是梦是醒,是真是幻,于老夫而言,都已不再重要!哈哈哈哈!”
他哭得撕心裂肺,笑得肆意张扬,积压了万载的孤独,寻觅知音的艰辛,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最彻底的释放与回应。
这哭声与笑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悲凉,却又洋溢着一种得偿所愿的大解脱。
众人看着情绪彻底失控,陷入狂喜与悲恸交织中的酒真人,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无人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地等待着这位古仙,完成他万载执念的最后释放。
半晌。
酒真人的哭声与笑声才渐渐平息下来,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哽咽。
他擦干脸上的泪痕,虽然眼眶鼻头依旧通红,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仿佛被彻底洗涤过一般,焕然一新。
有种卸下了万古重担后的无比轻松与通透洒脱。
他看向陈默,眼神清澈,充满了无尽的欣慰与满足,道:“好!好!陈小友,不,陈道友!酒仙陈默!老夫这‘酒中大道’,蹉跎万载,今日总算找到了它最好,也是最完美的归宿!”
“老夫……可以放心去了!”
说着,他神色一正,郑重无比地双手捧起了那个跟随了他万载岁月的朱红色酒葫芦……递到了陈默面前。
“给!”
他大气洒脱,正色道:“老夫的老伙计‘醉乾坤’,还有这依托它而存在的‘酒中界’,从今日起,就交给你了!老夫……于此界,再无丝毫遗憾!”
陈默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朱红酒葫芦之中蕴含的浩瀚空间法则波动。
其精妙、强大与深邃,甚至隐隐超出了他对未央界法则的认知。
比他之前炼化的城隍域,不知要神异玄奥多少倍!
他心念电转,若是能将此宝与自身城隍庙空间融合,凭借其中那丝鸿蒙本源之力,或许……真能打破此界与仙庭之间的坚固界域壁垒。
让仙庭的仙家们,能够更顺畅地降临此界!
这绝非普通的仙器!
其价值,无可估量!
“真人,此物太过珍贵,乃是您毕生心血性命所系,更是您故友所遗之道宝,陈某……受之有愧……”
陈默出于本心,再次婉拒。
这份礼,实在太重了。
“拿着!”
酒真人不由分说,直接上前一步,几乎是强行将那朱红葫芦塞进了陈默手中。
同时板起脸,佯怒道,“你这小子,怎地如此不爽利!”
“你若再敢推辞,老夫……老夫现在就当着你的面,把这‘醉乾坤’砸了!免得留在这世上,让老夫看了徒增伤感!”
陈默手握着那温润如玉、道韵内敛的酒葫芦,能清晰地感受到它传来的一种找到归宿般的隐隐欢鸣。
知道此宝确实与自己有缘,再推辞,便是辜负了酒真人的一番心血。
他无奈地摇头一笑,只得郑重接过,将其紧紧握在手中,再次深深拱手,肃然道:“既如此,陈某……拜谢真人厚赠!必谨守此道,不负‘酒仙’之名,绝不让此无上大道蒙尘!”
酒真人见状,这才重新露出了满意至极的笑容,用力拍着陈默的肩膀,哈哈笑道:“这才对嘛!扭扭捏捏,可不是我酒道中人的性子!告诉你,小子,这‘醉乾坤’,可远不止你感受到的这点妙用。”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追忆与骄傲:“当年,老夫凭借自身酒道,已堪破此界终极奥秘,引动了那传说中‘鸿蒙仙界’的接引仙光!按常理,老夫本可立地飞升,踏入那更高的层次……”
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唏嘘与决绝:“但那时,老夫舍不下这人间酒友,舍不下这万丈红尘的烟火气,更不愿孤身一人前往那未知之地。故而……老夫做出了一个在当时看来近乎疯狂的决定……放弃了那缕万古难求的接引仙光!”
“什么?!”
众人闻言,无不骇然失色。
放弃飞升鸿蒙仙界的机会?这是何等惊人的抉择!
酒真人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老夫心一横,索性以无上神通,强行截取了那缕鸿蒙接引之力,将其炼化,融于这‘醉乾坤’酒葫芦之中,重新祭炼!”
“可以说……此宝之内,已蕴含一丝真正的鸿蒙本源之力,其品阶,早已超越寻常仙器,乃是一件真真正正的——鸿蒙至宝!”
“鸿蒙至宝?!”
这四个字,如同四道惊雷,狠狠劈在众人心头。
连陈默都感到手心一烫,再次清晰地认识到了手中这看似不起眼的酒葫芦,所代表的惊天分量与无穷潜力!
“没错!”
酒真人面露微笑,眼见心愿已了,神色变得无比洒脱与超然,最后看了看陈默。
随后目光慈和地扫过孙悟空、柳玄风等众人,朗声笑道:“好了好了,老夫在此界最后的心事已了,尘缘已尽,这世间……再无任何牵挂。是时候离去,去看看那未曾看过的风景了……”
说罢,他哈哈一笑,姿态潇洒地将手中最后一点酒液仰头饮尽。
随手将那空了的酒壶抛入身后虚无之中,而后负手转身,哼起了一首调子古怪却充满逍遥意味的小曲,一步踏出,身影自然而然地融入了葬仙古域那终年不散的迷雾之中。
他的身影渐渐模糊,变淡,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天涯海角,宇宙洪荒,随心所欲,皆是归宿。
……
众人人久久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中竟都空落落的,充满了难以言喻的不舍与怅然。
虽然相处短暂,但酒真人那率真、重情、洒脱不羁的形象,已深深印刻在每个人的心中。
国师姜玄神色肃穆,整了整衣冠,率先朝着酒真人离去的方向,深深弯腰,郑重地行了一个弟子之礼。
柳玄风、秦雨柔、诸葛阵、猿鸿,乃至平日里最没正行的孙悟空,都收敛了所有的随意,面容肃然,跟着齐齐拱手,躬身行礼。
表达对酒真人的敬意。
陈默亦是肃然,抱拳拱手,目光穿越迷雾,仿佛能看到那逍遥远去的背影,轻声道:“真人,前路珍重。”
……
与此同时。
就在酒真人离去后不久,众人尚沉浸在那种淡淡的离愁别绪中时。
远处天际,骤然传来了尖锐急促的破空之声,由远及近,速度快得惊人!
三道颜色各异,蕴含着强大气息的流光,如同撕裂天幕的闪电,落在了众人面前不远处的空地上。
光华迅速敛去,显露出其中三道身影……正是额生竖眼的清源妙道真君杨戬,以及脚踏风火轮、手持火尖枪的降魔天神哪吒,。
当然还有那神俊非凡,宛若麒麟的哮天犬!
“陛下!”
“大圣!”
“汪汪汪!”
杨戬与哪吒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众人中间的陈默和旁边的孙悟空。
二人一狗的脸上,顿时涌现出难以抑制的激动之色,快步上前。
哪吒一个箭步就冲到陈默身边,也顾不得什么礼仪,激动地抓住陈默的胳膊,忍不住哽咽起来,道:“陛下!可算找到您了!您不知道,我们跨界过来,感应到您的气息在这片古域,一路找来有多不容易!想死我们了!”
他围着陈默转了两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确认陈默不仅安然无恙,气息似乎还更加深邃磅礴后,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随后扭头看向一旁的孙悟空,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大圣,别来无恙啊!看你这精神,在这里混得不错嘛!”
孙悟空也是哈哈一笑,一个筋斗跳了过来,亲热地拍了拍哪吒的肩膀,又对杨戬点了点头:“嘿嘿,三太子,你这风风火火的性子还是没变!”
“二郎真君,哮天犬,你们来得正好!俺老孙跟着师父,在这鬼地方正觉得热闹不够大呢!”
杨戬相对沉稳,但此刻那冷峻的脸上,也总算露出了如释重负之色。
他快步走到陈默身前,抱拳躬身道:“杨戬,参见陛下!幸不辱命,跨界而来,得见陛下天颜,臣等……心定了!”
哮天犬也凑到陈默脚边,用脑袋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裤腿,尾巴摇得像风车一样。
陈默看着风尘仆仆却难掩兴奋与关切的二人一犬,心中亦是暖流涌动,他伸手虚扶,温和道:“二郎,三太子,哮天犬,一路辛苦。”
“看到你们安然无恙,顺利寻来,朕心甚慰。”
他能想象到,在这危机四伏的葬仙古域中,他们必定经历了不小的波折。
然而哪吒立刻抢着说道:“不辛苦不辛苦!就是刚过来的时候,外面有个什么‘混乱坊市’的鬼地方,人生地不熟,结果遇到一伙不开眼,自称什么‘黑煞宗’的修士……”
“他们看上我跟二哥的仙器,想打劫我们!”
“不过,最后被我和二哥三两下就收拾得屁滚尿流,哈哈哈!”
杨戬微微颔首,道:“只是些不入流的角色,并未耗费多少力气。”
“反倒是借此机会,让我和哪吒迅速适应了此界规则,如今一身道行,已能发挥七八成……”
陈默点头,随后关心起了仙庭的现状,便问道:“仙庭……如今一切可好?”
杨戬神色一正,恭敬汇报道:“回禀陛下,仙庭一切安好,运转井然有序。”
“太白金星与诸位星宿日夜不懈,兢兢业业。如今,流落于人间,能被寻到的转世仙家,十之八九已重归仙班,各司其职,仙庭气象日渐恢复。”
他语气微顿,带上了一丝沉重与黯然:“至于那些至今仍未能归位的仙家……或许在当年那场席卷诸天的仙劫之中,已然……神魂俱灭,真灵不存,再无回归之可能了。”
陈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黯然与痛惜,整个人不由地沉默了下来。
仙庭的力量,比起全盛时期,终究还是损失了太多,太过薄弱了。
想到那潜伏在无尽时空阴影之中,连菩提老祖都讳莫如深、不愿直接提及的“邪神”,其强大与恐怖,恐怕远超他目前的想象。
或许,唯有那传说中更高层次的“鸿蒙仙界”的力量,方能与之正面抗衡。
以如今仙庭的实力,若那邪神或其爪牙大举来犯,能否真正抵挡得住,他心中其实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
可以说他都要患上火力不足恐惧症了!
或许……真正的破局关键,除了找到青铜古棺,揭开这未央界即将到来的“大劫”真相外,更主要的是……抓住一切机会,提升仙庭核心的力量。
片刻后。
陈默收敛心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目光扫过身边众人……
这些人中有得到沧浪剑帝完整传承的柳玄风,阵道天赋卓绝的圣子诸葛阵,身负未央国运的国师姜玄,
以及身具祥瑞凤凰血脉的秦雨柔,拥有通臂猿猴血脉,战力强横的猿鸿,再加上战力无双的孙悟空、杨戬、哪吒……
这些,便是他如今在此界最核心的力量。
是未来应对一切危机,探寻真相,甚至冲击更高境界的基石!
他们的实力,直接关系到未来的路好不好走!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翻手间取出了那卷陨仙墟宝图。
“诸位……”
陈默看向众人,正色道:“朕有一决定,要在此告知大家。”
众人闻言,一个个目光顿时齐刷刷地聚焦在陈默身上。
就连哮天犬也竖起了耳朵,神情变得认真起来。
陈默目光扫过宝图上那些闪烁着微弱光芒,代表着各种上古机缘与传承的标记点,正色道:“我们……暂时改变计划,不去陨仙墟核心区域了。”
“什么?”
“不去陨仙墟了?”
“陛下,这是为何?”
众人皆是一愣,脸上露出错愕与不解之色。
陨仙墟代表的是不死长生之秘,一路行来,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直指葬仙古域最深处的陨仙墟。
如今眼看距离核心区域越来越近,怎么突然就要改变计划?
柳玄风心思最为缜密,立刻想到了关键,蹙眉问道:“陛下,可是因为……陨仙墟太过凶险?”
陈默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
他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张面孔,继续说道:“之前,朕想着的是尽快抵达陨仙墟,探寻青铜古棺的核心之秘,解开麒麟古尸拉棺之谜,但经过酒真人传承之事,朕改变主意了……”
他将手中的陨仙墟宝图面对众人,说道:“你们看!这宝图之上,清晰标注了诸多上古遗迹、大能洞府、逆天传承!这些都是无主的机缘,是上古强者留下的道统与宝藏!”
“既然宝图在手,若不一一体悟,全部拿下,尽收囊中,岂非是暴殄天物,让这宝图也失去了它真正的意义?!”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逐一扫过姜玄、柳玄风、诸葛阵、秦雨柔、猿鸿等人,正色道:
“你们的实力,是朕在此界的助力,是未来仙庭重现辉煌的基石,而更多的机缘,意味着实力更快的提升,唯有如此……”
他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而后一字一句道:“我等将来才能一起踏足那传说中的……鸿蒙仙界!”
“鸿蒙仙界?!”
陈默此话一出,瞬间在众人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一起踏足鸿蒙仙界?
真……真的吗?
此刻,国师姜玄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看向陈默的眼神充满了感激与狂热!
鸿蒙仙界!
仙帝这是亲口承诺,要带着他们所有人,一起鸡犬升天,踏上那条只存在于传说里的通天大道啊!
这恩情几乎是比天高,比海还要深!
他激动得几乎要当场跪下来,叩谢陈默这天大的恩典与知遇之恩!
孙悟空也眼睛一亮,兴奋的不行,金箍棒挽了个棍花,道:“嘿嘿嘿!师父说的太对了!有好处不拿,那是王八蛋!“
“俺老孙早就觉得这图上的标记点,一个个都勾人得很!这下可以打个痛快,抢个过瘾了!”
柳玄风眼神锐利如剑,周身剑意不受控制地微微激荡,那是极致的兴奋与战意。
诸葛阵摩挲着手中的阵盘,脸上满是期待之色。
秦雨柔紧紧握住陈默的手,美眸之中异彩连连,那是全身心的信赖与无条件的支持。
就连猿鸿都兴奋地低吼了一声,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杨戬与哪吒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振奋与激动。
陛下这是要借此界的上古宝地,磨砺麾下,打造一支足以征伐诸天,对抗邪神,未来能踏足鸿蒙仙界的精锐之师啊!
此等气魄,方是三界共主之姿!
等等?
鸿蒙仙界……这是什么东西?
杨戬跟哪吒愣了愣神,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说这玩意儿……
“陛下英明!”
众人心潮澎湃,齐声应道,士气瞬间高昂到了顶点!
之前的些许离愁和对前路的担忧,瞬间被这前所未有的巨大机遇和豪情壮志冲得烟消云散!
陈默看着斗志昂扬,群情振奋的众人,脸上露出了满意笑容。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神念瞬间沉入陨仙墟宝图之中,迅速分析,最终锁定了距离他们当前位置相对较近的一个机缘标记点之一。
“好!那我们就从此处开始!”
陈默手指精准地点在宝图上的一个龙形标记上,道:“上古真龙陨落之地,万龙巢!”
“好,好一个万龙巢!”
“走,踏平万龙巢,夺取上古机缘!”
众人听到真龙二字,就忍不住激动的浑身发抖。
一个个气势如虹,连周围的迷雾都被震得翻涌退散!
陈默一马当先,手持宝图,率先迈开步伐。
众人连忙紧随其后,一个个战意冲天。
他们不再是朝着陨仙墟核心而去,而是直接掉头,走向了另一条机缘路。
此刻,每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坚定的信念和对力量的渴望,管它前路有什么妖魔鬼怪和绝杀禁制,横推过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