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病毒实验日志·编号007033
9月15日
……经过一系列动物实验，已经充分证实该病毒的超强变异性。
另外还有一点未经证实，却让我极其不安的现象，将七号病毒注射给灵长类实验体之后，病毒造成了大面积死亡。我不得不推测，该病毒不仅具有极强的致命性，而且还极易传染。
七号病毒实验日志·编号007041
10月3日
……七号病毒演化出的变异株造成的死亡越来越多，我觉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它了。
七号病毒实验日志·编号007045
10月9日
……经过整理目前发现的所有变异株和实验体的资料，我证实了一个毛骨悚然的事实，七号病毒对于灵长类的感染性以及致命性远远超过其他种类。且不说两栖、爬行、鸟、鱼等完全不沾边的物种，哪怕是其他同属于哺乳纲的动物，表现也截然不同。
我不免有种很可怕的猜想，似乎……越像人类的动物就越是容易被七号病毒感染……
七号病毒实验日志·编号007046
10月10日
今早我向上级报告了自己的猜想，并表明了我的担忧。上级给我的答复着实把我吓坏了，他说的是——既然你有这样的怀疑，为何不加以证实呢？
我怀疑自己的耳朵，更怀疑我的理解力，上级的意思难道是……让我做人体实验？
……
以上五篇内容刚好排成一个版面，铺陈在两位观众面前。内容其实并不长，几眼扫过去也就看完了。
慕景的第一感觉是，内容不齐。不仅反应在编号的缺失上，即使是每篇内容都有删改，留下的多半只是记录者的主观判断，甚至感受。对于实质性的实验数据，只字不提。
据她所知，这根本不是撰写实验日志的标准格式。
莱安……R博士嘴唇翕动，无声的念出这个名字。或许是同为研究人员感同身受，也或许只是因为玄而又玄的朋友默契，从短短几篇日志中他感到了莱安一步一步走入泥潭深处，无法自拔的绝望。
一开始，莱安多半只是出于好奇，尽管细菌研究听起来吓人，但那也只是世间万千研究对象之一，本不应该简单的界定好坏。任何一名研究人员，遇到特殊的研究对象，应该都会像莱安一样兴奋。
但是随着研究深入，很多东西就变味了。
病毒本身在变化，与实验相关的人也跟着在变……
人体实验……R博士近乎仇视的瞪着那四个字，真恨不得将其灼出一个窟窿。但无疑是徒劳的，铺在半空中的日志甚至都不是实体，只是光影凝结成的幻影。
没人说话，直到凯撒破解出下一篇日志。
中间应该间隔了好长一段，下一篇日志上标注的已是一个半月之后的11月28日，编号更是到了007072。
在排序这方面，人工智能都是天生的一根筋，有编号的前提下肯定会严格遵循编号，而不是随便搞个随机。缺少中间部分，并非凯撒自作主张跳过，而是原本就没有。
无法得知在这一个多月里莱安经历了什么，冰原科考的话事人给他灌了迷魂汤，还是干脆针对弱点好一通威胁，更大的可能是，威逼利诱一件都没有少。总之，莱安对这段经过提也不提，可见往事不堪回首。
但是，他本人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经过这段时间的实验，我发现将七号病毒用在人类身上之后，引发了始料未及的变化……
R博士盯着这句毫无转折的叙述，凝滞良久，似乎也没能理解其含义。
慕景在这方面实在有些不近人情，几乎都不会给别人留下伤春悲秋的空暇，她特意指了指句子中“人类”那个词语，张口就问，“你有什么看法？”
R博士苦涩一笑，相比起来，他的声音更是涩的厉害，“莱安……他……终究还是做了人体实验。”
这些年，明里暗里做了许多事，甚至在自己的称呼上冠上可笑的字母……R，博士一直都有一个隐秘的愿望，要替昔日好友平反。R博士一直坚信，即使莱安做了错事，但一定都是出于被迫，至少“反人类”这样大的罪名不应该扣在他的头上。
今日终于得知，对于朋友的信任，原来不过一厢情愿。
看到莱安转变态度，慕景却丝毫也不觉得意外。任何事情总有一个源头，如今七号病毒泛滥，追根溯源，这个开头落在莱安身上也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至于后期的一切是莱安故意促成，亦或者他本人也只是被潮流裹挟身不由己的一员，重要么？
“看看莱安都做了什么实验吧。”尽管慕景自己也能看，但既然旁边有一位专业人士，更好的选择当然是听听他的看法。
R博士此时的状态堪称割裂，情感上明明已经抗拒到了极点，但基于专业素养，竟然还能从专业角度分析“莱安日志”。“莱安发现，母本病毒的某些变异株可以提升人类精神力阈值。”
慕景稍作回想，这方面的知识她很熟悉，都无需借助凯撒的力量，“军方对于机甲驾驶方式的变革，差不多与冰原科考处于相同的时间段吧。”
用精神网取代繁琐的的中控台，只需一名驾驶员便能控操作整架机甲，彻底杜绝众多工作人员共同协作中可能产生的所有谬误，这还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精神网控制下的机甲宛如驾驶员的手脚，指哪打哪，绝不跑偏。
精神网应该是有史以来最先进的机械操控技术，没有之一。
但这东西却有一个问题，对驾驶员的精神力要求太高。人的力气若是太小，提不动重物；同样的道理，若是精神力达不到标准，自然也无法驱动比人体大数倍、数十倍、甚至数百倍的机甲。
据慕景所知，机甲研究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停滞，关键技术就卡在了“先进的精神网与人类精神力不匹配”的难点上。
后来，精神网又是如何普及的呢？官方在这方面的记载含糊其辞。
慕景没想到竟然会在今日得到侧面解答。
慕景的思绪在“机甲发展史”中稍微转了一圈，并没有深入考古，这些历史对于专攻该领域的研究员或许是无价之宝，但是对于当前的局面而言并没有太大价值。
慕景很是平淡的追问，“在精神力提升方面，莱安研究出什么了？”
R博士已经看完了这部分内容，神情愈发苦涩，他深切怀疑留下这些日志的莱安与自己记忆中的朋友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莱安表示……很遗憾，因为实验体……样本数量不够，以至于他的实验受到限制，得出的结论并不完整。”
R博士自己也主持军方实验室，当然明白对于每一名研究人员来说，要出成果，充足的实验样本是必要条件。
然而，莱安当时所处的实验阶段，所用的实验品不是什么小白鼠，而是……活生生的人类。
“结论不完整，但想必也有部分结论，否则也无需对这些手札加密。所以呢，莱安实验出了什么？”只有铁血无情的将军，面对此情此景还能条理清楚的分析，不紧不慢的催促。
R博士万般无奈，却也不得不回答——这部分日志内容写的相当学术，通篇都是艰深的专业术语以及复杂的图表数据，也难怪慕景索性让他来梳理总结，术业有专攻，她确实没有必要费那个力气。
“莱安表示，在经过无数次失败之后，他逐渐探索出几条可行的实验路径——”R博士阅读总结这部分内容的速度相当快，不仅因为专业性，更重要的是，莱安所记载的内容恰恰契合了他本人的一些研究成果。
“经过对比研究，莱安发现一个现象，不同病毒变异株对于精神力的提升幅度不一样，副作用也不同，而这些似乎都能通过一个生理现象反应出来。”
慕景也想到了这一点，“眼瞳颜色。”
“没错。”R博士点头。
他曾经让慕景不要太纠结眼睛的颜色，说那只是身体变化的表征。他没有说谎，只不过，真话也只说了一半。
隐去的另一半是，引发身体变化的原因是不同的七号病毒变异株。
两个人能成为生死不渝的好友，原因有很多种。但是对于兰多夫与莱安而言，最重要的一种应该源于惺惺相惜的彼此欣赏。
今时今日不仅能够证实自己的研究结论，而且还与多年前好友留下的资料吻合，R博士本应欣喜若狂。
但不知为何，他竟然高兴不起来。
R博士多少都有些佩服自己了，居然还能够继续说下去，“莱安认为，可以把眼睛变色情况当成一个衡量标准，颜色越稳定，代表……实验体的状态也越良好。如果颜色反常，譬如说呈现充血状的血红，就证明实验体被病毒侵蚀严重，随时可能死亡。”
嵌着一双血眸的人形生物，在电影夜的百鬼夜行中，慕景不知道亲眼见过多少。而这些人最终统统都被收容进了R博士的实验室，他对他们可以说研究的相当彻底。
慕景继续提问，尽管没到咄咄逼人的地步，但她出口的每个问题都正中核心，“莱安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大量实验品死亡，他一定会采取措施。他做了什么？”
慕景断定，莱安曾经做过的事，如今的R博士只怕依旧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