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太皇太后，此金钗上有一种残留毒药，名为食魂散，出自西域，”太医查验许久后，给出结论，“若要达到金钗上的毒性，至少要浸泡超过一年以上。”
“一年？”
唐如玥听完太医的结论，眉头紧锁，神色不自觉染上了怒意。
她问道：“佩戴此钗之人，若是年仅八九岁呢？”
“这……”太医神色为难，似乎不好启齿。
唐如玥收敛威仪，尽可能宽和地劝慰道：“但说无妨，哀家和宁老夫人都能承受得起。”
孟景娴握住拐杖的手捏紧，用力到指腹泛白，却还是勉强露出一丝温和。
“太皇太后所言甚是，老身丧女多年，却始终如雾里望花，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今日，老身既然站在大殿之上，总要讨个明白。”
太医叹了口气，道：“身为医者，臣实在不忍，此毒十分凶险，开始时或是精神不济，贪睡不醒，大约一个月后就会头痛欲裂，日夜难安，最多不超过半年，中毒者就会沉睡不醒，面色如玉，如同玉雕一般，无药可医。”
听到头痛欲裂时，孟景娴的手已经开始颤抖。
等太医说完，她早已泪流满面，“妙仪那日难得不觉得痛，她握着我的手跟我说，等她病好了，一定陪我去永安寺还愿，她说我最喜欢永安寺的素斋，这些日子为了照顾她，人都消瘦了，等她好了，我们一起去吃素斋……”
孟景娴哽咽到说不出话，泪水如暴雨席卷着她的灵魂。
她的妙仪，是最温柔善良的孩子，明明痛到脸色惨白，嘴唇都咬出了血痕，还微笑着安慰她。
她可怜的孩子啊！
“是宁鸿基害了我的孩子，”孟景娴陡然双膝跪地，俯首朝唐如玥行了大礼，“求太皇太后做主，我要宁鸿基血债血偿！”
“母亲……”
宁棠柏想要开口劝慰，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的亲生父亲，毒杀他的亲妹妹，将他的亲生母亲圈禁在寺庙之中……
他，他该怎么办？
宁棠柏真的不知道。
唐如玥微微颔首，示意雪青先将孟景娴扶到一旁坐下。
“不管怎么说，毒杀亲子已然定论，宁鸿基身为朝廷重臣，先帝钦点的辅政大臣，还曾做过先皇的太师，堪称国之柱石，可哀家属实没想到，他的私德竟然如此败坏，让这样的人继续在朝中为官，岂不是让天下百姓以为，我大夏朝堂上竟是些狠毒凶残，罔顾人伦的畜生，皇帝还如何治理天下，朝廷新政还如何令百姓信服！”
接着，她转头看向萧景羲，试探性地询问他的意思。
“哀家的意思是削职收监，皇帝，你觉得呢？”
萧景羲沉浸在思绪之中，似乎并未听到她的询问。
站在他身侧的萧景煜悄悄伸出腿，脚尖碰了碰他的小腿。
萧景羲回神，抿了抿嘴唇，“皇祖母与朕不谋而合，宁鸿基毒杀亲子，囚禁原配妻子，实在不配为清流典范，朕这就下旨，令刑部汇同三司，严查此案，务必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唐如玥欣慰地点了点头，能够不被亲情所困，如今的萧景羲越来越符合一位帝王的身份。
“皇祖母，”萧景羲稍加沉吟，“如今的难点就在于，宁鸿基现在身在何处，皇祖母先前派他前往东州查证贪腐一事，可刚到东州境内，他就离奇失踪，到现在随行的侍卫还没有找到人。”
唐如玥也犯了难，她原以为宁鸿基是被宁棠川兄妹掳走藏匿。
可刚刚南烛来报，皇陵密室已经打开，近卫从中救出十余名孩童，似乎在进行某种祭祀仪式，宁鸿基却并不在其中。
倘若宁鸿基真的是在东州失踪，那下手的人到底是谁呢？
“不如先增派侍卫前往东州，务必要找到宁鸿基的踪迹，”唐如玥想了想，继续道：“宁家发生如此惨案，涉及皇室威严，来人，将宁府查封，宁氏族人圈禁于府中，无诏不得出。”
“还有宁氏外派的子弟，全都就地看押，”萧景羲紧随其后，补充道：“让他们的上官给朕好生看着，若是走漏一人，定要拿他们问罪。”
李福带着内官下去宣旨，朝堂上再次陷入死寂。
宁棠柏膝盖一软，瘫跪在地上，宁家这次真的完了。
今日一早入宫时，他还志得意满，以为这次终于能将唐家拉下马。
谁曾想，最后毁掉的却是自家的根基。
父亲啊父亲，这次可被您害惨了。
宁棠柏面如死灰，胸口一滞，噗地一声喷出一片血雾。
他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靠近他的大臣们迅速退后，竟无一人上前搀扶。
唐如玥瞧得真真的，宁棠柏的后脑实实在在地砸在地砖之上。
光是看着，她都替他感到疼。
往日里风光无限，宁棠柏身为宁家长子嫡孙，想必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
朝堂上争权夺利，各怀鬼胎。
瞧瞧这些人，见势不对，一个个跑得比谁都快。
唐如玥叹息道：“让人把宁侍郎扶下去，暂时安置在东偏殿，好生照看。”
守在殿外的侍卫应声入内，将他抬了下去。
太医跟着离开。
“宁老夫人，”唐如玥神色郑重，“哀家和皇帝定安不会轻饶宁鸿基，可哀家还想问问你，如今真相大白，你……你是否想要与宁鸿基和离？”
“和离？”
孟景娴喃喃低语道。
“不错，”唐如玥柔声询问，“你被宁鸿基囚困于寺庙多年，如今，哀家可以做主，该还你自由了。”
孟景娴眼神空洞，神色迷茫。
“自由……我，我不知道，我女儿的尸骨还在他手里，我，我如何能自由……”
曾经的孟家嫡女，京都城内人尽皆知的贵女，无数闺阁女子的典范。
一朝嫁为人妇，却被摧残道如此境地。
宁鸿基打断了她的脊梁，抽走了她的傲骨，活生生将她困在过去。
宁妙仪的骨灰坛，就是捏在宁鸿基手中的线。
孟景娴就是那个被操控的木偶，永远都无法挣脱。
唐如玥从未有如此刻这般，深刻意识到属于女性的悲哀和无奈。
她站起身，一步步缓缓走到孟景娴身前。
蹲下身子，握住她的双手，唐如玥直视她的双眼，郑重地问道：“妙仪的尸骨，哀家会替你寻回，宁鸿基的罪孽，哀家替你审判，现在，这一刻，你只需要思考一件事……”
“孟景娴，你要不要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