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午后的阳光透过老式居民楼斑驳的树影,洒在一条安静的小巷里。
赵成良按照打听到的地址,找到了当年负责赵梅教授遇害案现场勘查工作的其中一位老刑警——周德海的家。
周德海已经退休多年,据说身体不太好,平日里深居简出。赵成良敲开那扇略显陈旧的防盗门时,开门的是一个头发花白、步履有些蹒跚的老人,脸上带着退休老人常见的平和与些许落寞。
“您是……?”
周德海眯着眼睛打量着门口这个穿着警服、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锐利的年轻人。
“周老,您好,打扰了。”
赵成良露齿一笑,尽量让自己的态度显得谦逊而无害,“我是省厅派来学习的学员赵成良,最近在整理一些过去的积案卷宗,正好看到您当年参与侦办的师范大学赵梅教授那起案子,有些细节想向您请教一下。”
他没有直接亮明孙桂的关系不想一开始就给对方太大的压力。
听到赵梅教授那起案子,周德海浑浊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上下打量了赵成良几眼,似乎在判断着什么。
或许是觉得一个年轻学员不可能翻出什么浪花,又或许是退休后的生活太过枯燥,想找个人聊聊过去,他侧身让开了门口:
“哦,那件案子啊……过去好多年了。进来坐吧,小同志。”
周德海的家不大,陈设简单甚至有些陈旧,但收拾得还算干净。
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中药味。
赵成良落座后,先是寒暄了几句,关心了一下周老的身体状况,然后才看似不经意地将话题引向了悬案。
“周老,当年那起案子影响很大,卷宗也特别厚,我看了好几天,真是佩服您和当年的专案组同志,做了那么细致的工作。”
赵成良先是恭维了一句。
周德海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唉,细致有什么用?案子最后不还是悬在那儿了?想起来就觉得……对不起赵教授啊。”
他的语气听起来充满了惋惜和遗憾。
“是啊,确实可惜。”
赵成良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话问道,“我仔细看了现场勘查报告和照片,发现当时的现场保护和勘查工作做得非常到位,几乎每个细节都记录了。比如书房里那些散落的书籍、纸张,还有……”
他顿了顿,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周德海脸上,语气也变得更加随意:
“对了,我看到照片上,赵教授那张红木书桌,好像……大部分地方都落了灰,但靠近右手边有一小块地方特别干净,像是什么东西刚挪开留下的印子。
周老,您对这个细节还有印象吗?当时勘查的时候,有没有找到对应的物品?”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赵成良的心跳微微加速,他紧紧盯着周德海的眼睛,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果然!
就在赵成良提到那个印记的瞬间,周德海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虽然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但那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愕和警惕,却被赵成良敏锐地捕捉到了!
周德海放下茶杯,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眼神也开始有些躲闪:
“哦……你说那个啊……时间太久了,记不太清了……现场当时挺乱的,东西也多……也许……也许是我们勘查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什么东西,或者……或者本来就那样吧?毕竟是老照片了,可能看不太清楚。”
他回答得含糊其辞,试图将这个话题轻轻带过。
赵成良心中冷笑,更加确信这个印记绝对有问题!
但他没有立刻追问,而是换了个角度,继续试探:
“也是,毕竟十年了。不过,卷宗里还有个细节,我也挺好奇的。
法医报告里提到,赵教授心脏的伤口边缘非常整齐,创道也很特殊,推断是被一种……
嗯,比较罕见的锐器一次性刺入造成的。
当时技术科对凶器类型有没有更具体的判断?
比如材质、形状之类的?”
这个问题,同样是卷宗里语焉不详,或者说大多数人会忽略的地方。
法医报告只是提到了罕见锐器,但并未对具体是什么样的锐器做出明确推断,似乎在这个问题上有所保留。
听到赵成良竟然连法医报告里这个并不起眼的细节都注意到了,周德海的脸色彻底变了!
如果说刚才提到印记只是让他警惕,那么现在问到锐器,则让他内心深处那根紧绷了十年的弦,猛地被拨动了!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身体,看向赵成良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近乎恐惧的情绪!
这个年轻人……他怎么会注意到这些?!难道……他真的发现了什么?!
不行!绝不能让他再查下去了!
周德海心中警铃大作!他立刻收起了刚才那副回忆往昔的姿态,用力地摇了摇头,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
“这个……我就更不清楚了!我是负责现场勘查的,法医鉴定那是技术科的事,我们当时只负责提取证物,具体的鉴定结论,卷宗里应该有记录吧?要是没有……那就是没有呗!”
他顿了顿,不等赵成良再开口,便直接下了逐客令,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小同志,你看我这身体也不太好,记性也差了,实在帮不上你什么忙了。你要是没别的事,就先回吧,我得吃药休息了。”
这态度的转变如此突然和剧烈,傻子都能看出有问题!
赵成良看着周德海那明显是在掩饰慌乱的表情,以及那急于结束谈话、甚至有些粗鲁的逐客令,心中豁然开朗!
有猫腻!这案子里绝对有猫腻!
而且,这个周德海,他肯定知道些什么!甚至……他当年很可能就参与了某种程度的隐瞒或误导!
那个干净的印记!那把罕见的凶器!
这两点,一定是解开谜案的关键!而周德海的回避和恐惧,恰恰印证了这一点!
赵成良没有再强行追问,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
他站起身,脸上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只是那笑容深处,多了一丝洞悉一切的了然:
“好的,周老,那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今天真是麻烦您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周德海的家。
走出那条安静的小巷,赵成良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防盗门,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坚定。
周德海的反常表现,不仅没有打消他的念头,反而让他对当年调查的严谨性,产生了第一次实质性的、强烈的怀疑!
他几乎可以肯定,当年的调查,一定在某个环节,被人为地按下了暂停键,甚至被引向了错误的方向!
而那个干净的印记,和那把神秘的凶器,就是揭开这一切的关键!
他必须搞清楚!
既然官方渠道和旧人口中困难重重,那他就自己来!
赵成良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朝着省城师范大学的方向走去。
他要重新走一遍赵梅教授生前的轨迹,他要亲自去接触那些可能知道真相的人!
他相信,只要足够细心,足够执着,就一定能从那些被时间尘封的角落里,找到指向真相的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