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无风起浪3
“罗奇？”有人在房间尽头的桌子后面抬起头来看到了他，随即又提高了一些声音，用果决威严又有点不痛快的祖母声音喊他，“罗奇你过来，我正要找你！”
罗奇一愣，脚底下就像装了轮子，自动向坐在开间办公室最里面的刘璃走去。
麻将也向里看了一眼，瞥到刘璃严肃的面孔，他立刻闭上了嘴。他的两只胳膊在胸前交叉起来，身体倾斜，靠在了门口的墙上，远远看着罗奇过去跟刘璃说话。
“刘老师。”罗奇刚一走进师，就选了一个最能拉近关系的称呼恳切地呼唤着她。
他的下一句话还没说完，办公桌后面的女法师就挥了挥手，一股怪异的感觉笼罩在罗奇的周围，就像落进了一个巨大的泡泡，或者被罩上了降噪耳机，办公室里原本的嘈杂声音刹时被过滤掉。刘璃合上了她临时个人办公室的门，他们进入了私人谈话的场合。
随着刘璃的手势，一叠订在一起的纸朝他飞过来，罗奇连忙一把接住。他迫不及待地翻开，就好像能从里面翻出扁平化的杜正一似的。谁知纸上写的内容却让他瞬间愣住了，他不是不认字，但是纸上这些字就像生活中的噪音一样让他完全集中不起注意力。
“这是什么？”他都没注意自己又孩子气地用抱怨的声音指责似的大喊了一声。
“什么这是什么？”刘璃师一瞬间脸上闪过难以置信的暴躁神『色』，她愠怒地说道，“这是你必须要读完的书单，还有我们学校意念课程的教学笔记。”
罗奇克制住自己想把这叠纸吃掉的念头，他像喜马拉雅山整个山脉一样宏大的脾气一触即发，但现在实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他吞咽了一下，把自己要出口的大吼调整成正常人细语的声音，要想跟雷公电母刘璃师比赛打雷，他不一定能赢。“刘老师，我有导师了。我”
刘璃师再一次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我知道，罗奇学员，裴枢当然跟我说过。但我们跟高地法师的教育理念一直有冲突。如果你真想在雪山上修仙成佛的话，罗奇，那我不拦着你。但我从你装着猫和零食的口袋上来推测，你好像当不了和尚！”
“哦。”罗奇软绵绵地说，脾气就像被一股名为刘璃的大风吹掉了。他老实多了，就是有点憋屈。
“所以，”刘璃严厉地说道，“跟着那些和尚学学控制意念的能力，再把我给你的书目全都读完，每一本都需要有学习笔记。我给你的材料你刚才没有看完，最后一页是论文大作业的题目，作业上标着完成时间。鉴于你前几天刚刚搞出的大动静，从保护你自身安全的角度着想，你适宜暂时在这里隐居，不适合立即返回学校学习。但我们不想耽误你的学习进度，尤其是现在你的能力每天都在增长的这种状况。”
“但是我我不是正在接受调查吗？”罗奇惊讶地问道。
“你的调查已经结束了。”刘璃干脆利落地说道。
“啊？”罗奇惊诧地张大了嘴。
刘璃的面『色』变的警惕起来，“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有需要交代的材料吗？”
“不不，没有。”罗奇赶紧说，“但我以为”
以为什么，他没有说。他以为不会这么容易，琼林不会这么放过他这么大的一个安全隐患。
“现在是非常时期，琼林需要更多的新鲜血『液』，需要壮大自己。焚莲者已经被证明了存在，而且势力超过预想。”刘璃叹了口气说道，“我想你已经知道，他们已经渗透进了琼林，我们不知道哪些已成名的师是可以信任的。在这种时候，你的出现是我们巨大的宝藏。”
我的出现？罗奇在心中忍不住重复道，就好像前面那些年我并不存在似的。
他克制不住心中的这点逆反，如果没有现在的能力，他在魔法世界里就连“存在”都算不上。呵，虽然他知道刘璃的话说的很正派，本质上也没说错，但他总归是有些不舒服的。
刘璃看着他的眼睛，他不知道她捕捉到了什么没有。她又继续说道，“但你是可以信任的。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不想去探究你的能力为什么解封的如此晚，其它法师也大多不在乎这些，我们是个务实的种族。你的情况反而有积极的一面，在你缺乏魔法能力的时候，你受过焚莲者的伤害，你同类，所以你在思想上是最不可能倾向于焚莲者的。无论是杜正一还是麻将都极力向我们证明了这一点，我也认为他们是对的。”
她停了停又说道，“琼林从未遇到过像眼下的焚莲者这样强大而又隐秘的对手，琼林在你的眼里也许不是完美的，但由琼林来领导这个世界上法师人数最多的陆地，总要比焚莲者来领导要好。他们最可能的行动纲领，首先就是削减人类数目，这是令人发指的行为，禽兽不如。所以，罗奇，我们需要你这样强大而坚定的法师站在我们这一边。”
罗奇的心跳不觉有些加快，又有些微的羞愧。他不太想着这个事，不管情绪上有多不想承认，也不管刘璃的话有多无情，但他知道这回她没有说错一句话。
罗奇一直很矛盾，他当然仇恨焚莲者，他们对他做的事，他们令人厌恶的主张，都让他无法忍受。还有那个人，那个王蛋，不管他给自己起名叫小丑鱼还是什么，也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帮了他们两人一把，可罗奇还是无法忘记他就是那个直接重伤杜正一的人。他们都是焚莲者那一帮，那群大粪地里的臭蛆。
可是他也不喜欢琼林，他不喜欢，不信任，满心厌恶。他逆反地想去开个宠物店过日子，他还清楚地知道杜正一从来没有真的要求过他承担任何责任，他同样希望他最好去开个宠物店。但是这样的想法也会让他觉得羞耻，就像他本来有能力拉落水的人一把，他却在这个时候忙着去排队买喜茶。
在这一切之上，罗奇克服道德困境的方法一向有两个。一是忙着逃命自顾不暇，所以没有余力去做盖世英雄。二是，他相信没有人会真的将外人的利益置于个人视域中的人之上。换句话来说，他永远更关心自己的朋友，他要他的朋友活下去，尽量可以享受他们应得的生命长度和最基本的人生幸福。
但他眼下又能说什么呢，他不能说真话。所有法师的官方态度都必须一样，除了支持琼林，除了按自己的能力大小尽义务，法师们没有别的选择。
他向着刘璃点了点头，可也仅此而已，让他违心地再说出什么豪言壮语来保证自己将为琼林与焚莲者势不两立，或者必定对琼林尽忠报效，他可就做不到了。
刘璃又跟他说了一会，好在她是一个言辞凌厉却简单明了的人，觉得自己说的差不多了以后就会停下来。罗奇庆幸地感觉到她对自己还算满意，她大部分强调的重点都在于学习上，提醒他的大作业必须按时由公共枢纽发回给学校的意念学教授。
罗奇终于到等到了一个他觉得适合『插』话的机会。“好的，老师。那杜正一去哪了？我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看见他。”
罗奇问出口以后就发现，这其实是他唯一真正关心的事。
“杜正一？”刘璃疑『惑』地问道，好像以为自己听错了。
罗奇困『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他问的不对吗？他当然会问的。
“杜正一去干他自己的事去了。”刘璃答道，好像觉得罗奇多此一问。
罗奇不明白，他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不明白，这是他今天唯一不明白的事。“他去干什么他自己的事了？”
刘璃严肃地盯了他一会，仿佛这个时候突然想要探查他有没有反抗琼林之心了。
罗奇不知所措，还有点紧张，有点受惊。
“你不是有意在打探一个高级战斗法师和执行法师的工作内容，是吗？”刘璃严肃地问道。
“什么？”罗奇错愕地问，他的思考能力好像都埋进了地下三十层了，好一阵子他才感觉到他思考的环终于咔哒一声闭合了。他明白了过来，“你的意思是，杜正一又被派出去了，去执行任务去工作了？”
“当然。”刘璃惊讶地说，同时放松了面部表情，但罗奇还是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隐隐风暴的影子。“他当然是去工作了。调查已经结束了，任何一个精神正常的法师都不会无视杜正一这么多年为琼林做的贡献，除了别有用心的那么几个人以外，没人会真正怀疑他。没有调查，他又不需要躲在高地里，为什么他还要在这里耽搁时间。现在是非常时期，琼林需要动员所有的力量，杜正一当然会被派出去。”
“但是他”罗奇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袖口，“但是他”
“我知道他的问题。”刘璃武断地说，“派他去的任务取的是他的经验，不是他的战斗能力。杜正一同样是琼林珍贵的宝藏，没人想要故意失去他。”
可罗奇还是受到了惊吓，他们就这么把杜正一派出去吗？
他的心灵壁垒十分强大，刘璃没有能力读他的内心，但是他现在的意思就写在脸上，刘璃看懂了。“想要工作是杜正一自己的想法，没有人『逼』迫他，他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很成熟，我希望你也能成熟一些。”
罗奇没有说话，他发现自己无法应对现在自己的情绪。一方面，杜正一没有什么事，没有人惩罚他，没有人伤害，他们都过关了。另一方面，他突然在一觉醒来就发现身边不再有杜正一了。他浑身颤抖，突然明白了一件显而易见却一直被他忽视的事他明白了琼林的强大，明白了权力的强大。他的确是一个人人忌惮的意念师了，但是他能不能看见他的朋友，能不能有机会再看他的朋友一眼，能不能再跟他说一句话，这些都是由琼林决定的。
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他胡『乱』地应付着刘璃，又说了几句话，最后混『乱』地离开刘璃的办公桌前，手里捧着那叠他必须要完成的学习内容。麻将在门口关切地看着他，他听见麻将问他怎么了，就把事情简短地告诉了麻将。
他听见麻将大声骂了一句脏话，然后就以一个医生的步伐走到办公室深处去跟刘璃据理力争。罗奇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但从看到的情形来说，医生一定激烈地反抗了刘璃和琼林的安排。以现在罗奇的情况来说，最好不要把杜正一调走，又或许以医生的角度，他也抗议了让杜正一继续服役的行为。
但是罗奇隐约知道，结果不会有什么变化。那座冰雪世界中的琼林，永远冰冷而威严，人人在它的面前都将瑟缩起来。它能冷起面孔，把他和他的朋友分开。也许杜正一会死在哪里，而他们连一场道别都没有。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