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恩斯南门巨美多餐厅
骤烈的疾风吹过有些老旧的餐厅玻璃门,带起吱嘎吱嘎的声响,让些许倾斜的雨水,透过了敞开的门缝,挤落在餐厅老旧的地板上。
站在柜台后的服务员看了一眼那不断开闭的玻璃门,以及玻璃门下渗透而进的雨水,又回头看了一眼角落里伫立的拖把和墩布。
在短暂的停留后,收回了目光。
门外的风似乎吹的更加急了,餐厅里老旧的悬挂电视传来滴滴答答的人声,播报着无人在意的新闻。
远处传来三两声枪响,述说着街区一如既往的宁静。
呼——
一阵骤烈的狂风突然吹起,将那原本就摇晃的玻璃门向外吹开了足足三分之一。
呼啸的风夹杂着豆大的雨滴更大的吹进了这个狭窄的店铺。
感受着湿润的冷风,服务员抬头看了一眼这一幕,仍旧什么都没有管。
原本坐在门口的一个老人感受到了这吹来的冷风,缓缓的拿起了自己装着一杯可乐和一个汉堡的餐盘,以及斜靠在餐桌上的黑色曲柄雨伞,向后移动,走向了餐厅角落。
而在他身侧另一个桌面上,餐盘里堆着炸鸡和汉堡,手里拿着可乐的年轻人,抬头看了一眼打开的玻璃门,微微皱了皱眉。
他将餐盘向着内侧布满雨滴的玻璃幕墙内拉了一点,尽量远离了敞开的大门。
玻璃外的街道亮着灯火,那是一辆辆排队准备出城的车车辆。
呼——
但是门外的狂风仍旧呼呼的吹着,仿佛要将整个玻璃门彻底拉开。
年轻人皱了皱眉,微微起身。
也就在这时,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拉住了房门,一个披着蓝色一次性雨衣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
他伫立在那骤烈的风雨中,如同一尊古老的石柱一般,分毫不动,而被他手握住的玻璃门,也安静的伫立在那里,不再摇晃。
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餐厅,缓缓的走入了餐厅。
与此同时,他伸手关闭了玻璃门。
伴随着他的动作,这玻璃门似乎被卡死了某个松动的卡扣,彻底的稳固下来。
暴风雨冲在门上,整个门也不再摇晃,只有细密的水流沿着玻璃门往下流淌。
原本准备起身的年轻人坐了回去。
而这个时候,坐在餐厅里的服务员站了起来,看着进来身影。
何奥走到柜台前,掀开了身上刚买的一次性雨衣,低下头来,看向身前布满油污和些许弹孔的老旧柜台。
“一个巨大汉堡单人套餐。”
他抬起沾着雨水的手环,缓声道。
“好的,”服务员快速选择了套餐,刷了一下何奥的手环,然后她看着何奥的脸庞,缓声道,“帅哥,几分钟就好,你可以找个位子稍等一下。”
然后她转身,走向后厨。
何奥抖落了一下身上的雨滴,看了一眼整个餐厅的位置,坐在了靠在玻璃幕墙的一个位置上。
坐在他前方的年轻人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继续吃着自己的汉堡。
何奥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街道上排列整齐的车队,又抬起手,看了一眼手环上的时间。
快晚上九点了,南门十点就会关闭。
按照那个作坊里负责人的记忆,商队通常晚上八点左右就会通过南门,离开艾恩斯。
他刚刚赶到的时候还以为商队已经离开了,但是在想办法接近南门一个守城士兵,读取记忆后发现,商队还没有来。
要么是因为暴雨迟到了,要么是改变了计划。
那个作坊负责人也不知道这个商队的具体信息,每次都是商队来找他交易,也只会告诉他什么时候会离开,让他货没备足的时候,有地方和时间来找到商队,补够‘货物’。
何奥不知道商队是真的迟到了,还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决定先在这里等等。
南门说是十点关门,但是九点二十就不会再让排队了,如果商队今天要出城的话,他们只有二十分钟过来了。
何奥低下头来,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
刚刚他随手关门,将玻璃门固定住的行为,似乎在这狭窄的餐厅里竖立起了某种轻微的‘威望’。
名誉贵族的能力也因此生效,提高了一点点他的恢复能力。
咔——
也就在何奥思索间,紧闭的玻璃门被直接推开,一个身材佝偻的,背着布满雨水的塑料大包裹的中年人走进了餐厅。
他抬起头来,将大包裹放在了地面上,看了一眼餐厅里坐着的众人。
年轻人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抬头看了一眼他,然后继续低下头吃东西。
角落里的老人似乎什么都没注意到,依旧在慢悠悠的吃汉堡。
“帅哥,你的餐好了,”柜台后的服务员将做好的汉堡带着可乐端了出来,放在柜台上。
然后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刚刚进来的中年人,冷声喊了一句,“这里不允许吸食或者注射违禁药。”
中年人似乎意识到了服务员在和自己说话,他看着服务员嘿嘿傻笑了两声。
然后他目光落在已经起身来取餐的何奥身上。
他看到何奥取了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然后他提起包裹,蹒跚的走到了何奥身侧。
坐在前面的年轻人抬头看了一眼这个提着包裹,头发凌乱的中年人,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端起盘子,离开了位子,向前走了一个桌位,坐到前面去了。
而看到他离开,中年人嘿嘿向前,坐在了他原本坐的位置上。
年轻人身子一僵,不过他没有继续移动。
而那中年人则放下包裹,转过头来,看着何奥,嘿嘿笑道,“老兄,我看你是一个干大事的料子,你要不要跟我去干一件大事”
他头发湿漉漉的,靠近过来,带着些许润湿的霉味。
“你想做什么”何奥拆开手里的汉堡包装纸,咬了一口汉堡,随口问道。
“我有一个改变世界的宏大计划,”中年人看着何奥手里的汉堡,咽了一口唾沫,缓缓开口道。
“别听他的,帅哥,”远处的服务员向后坐在了椅子上,随口说道,“他是附近的疯子,每天都说要改变世界,刺杀总统,炸财团大楼,被他纠缠上,你就麻烦了。”
“什么疯子!你这小妮子怎么胡言乱语的!”中年人一下子愤怒起来,“那是远大的理想!理想!懂吗!”
“你要真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坐在前面的年轻人说道,“你就应该去找个工作,先把你自己养活上。”
“找工作,”听到这话,中年人连忙摇摇头,“找工作不行。”
听到他这话,年轻人正要讥讽,却听到中年人继续说道,“他们都死了,在工厂里的,都死了,”
他伸出枯槁一般的手掌,似乎想起了可怕的事情,“我的兄弟,姐妹,朋友,都死了,他们都死了,死在了工厂里,只有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年轻人一下子沉默了下来,低头吃着自己的汉堡。
整个餐厅仿佛同时沉闷了下来,闪烁的雷霆划过天空,照亮着那一栋栋老旧破败的楼宇。
中年人弯下身子,在沾满雨水的大包裹里翻找了一下,摸出来一个带着包装的面包。
他踉跄的起身,走到了柜台边上,看着玩手环的服务员,“给我一杯冰水,谢谢,这是支援伟大的理想!”
服务员看着他,翻了个白眼,走到旁边,找了个塑料杯,从制冰机里挖出来半杯冰块,又打上了半杯纯净水,啪一下拍在柜台上,“拿去,别烦我。”
“嘿嘿,你是个好人,妮子,伟大的理想会保护你的。”中年人接过冰水,喝了一口,然后又撕开面包,咬了一口面包,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他缓缓走到年轻人身前,看着年轻人挂着各种铁环的张扬服装,“小子,你这个年纪,你不该在这里,你该去读大学。”
“读大学,”年轻人抬起头来,翻了个白眼,“你知道大学怎么申请吗你知道大学在哪里吗又要推荐信,又要实习证明,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从小到大都没人接触过的东西。
“在这街区里,有谁真知道怎么申请大学即便知道了怎么申请大学,学费你交得起吗”
他低下头,咬了一口炸鸡,“疯疯癫癫的,还教人去上大学。”
“嘿,你是个聪明的娃,”中年人又坐到了年轻人对面,嘿嘿笑道,“这个世界不对,这个世界病了,我们应该有那样一个世界,”
他张开双手,似乎陷入了某种美好的幻想,“每个人都有公平的上大学的机会,而不是老爷们的孩子才能上大学,每个人都有体面的工作,仅凭自己的工作,就能像样的活着,而不是无休止的加班,最后死在工厂里,在那个世界,每个人都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神经病。”他话还没说完,年轻人就冷声骂了一句,端起餐盘坐到了另一侧。
“这个世界病了,”看到年轻人离开,中年人毫不气馁,他拿着面包和冰水,走到餐厅角落的老人身前,面色愤恨的继续说道,“我们要给它治病,灰石宫里没一个好人,总统,内阁,议员,我们要把他们全杀了,金融街那些财团大楼,都该死,该把他们全部都炸掉,把他们都杀了,都杀了。”
老人只是沉默的吃着汉堡,不评论,也不讥讽,只是安静的听着。
“还有那些工厂管理,”中年人似乎想起了什么,愤怒的捏住了手,敲在桌面上,“都应该死,都应该死,所有的工厂都应该被炸掉。”
中年人似乎也不在乎老人有没有听到他说话,是否给了回复,他讲完,就直接摇摇晃晃的站起身。
他咬了一大口面包,喝了一口冰水,走到了何奥身侧,走到了自己原本放大包裹的地方。
他注视着何奥的面容,似乎觉得有些熟悉,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又茫然的挠挠头,提起了自己的大包裹。
他再次走到年轻人面前,似乎正准备说点什么。
这一次,年轻人先开口了,他看着中年人,有些愤怒的说道,“别特么讲你那些狗屁东西了,你看看外面,工厂越来越少,大家都吃不起饭,你看对面,”
他的手指着玻璃幕墙对面一个闪烁着粉色霓虹灯光,已经坏了一半的招牌,手上青筋暴起,“特么的连脱衣舞俱乐部都没人去了,还在那儿‘人人能体面的活着’,人人都能体面的活着的世界在哪儿呢你给我看看神经病!”
中年人被骂的缩了缩头,他嗫喏的看着年轻人,直到年轻人的话语完全停下,他才看着年轻人餐盘里的炸鸡,缓声道,“你骂了我,你的炸鸡能给我一块吗”
年轻人看了他一眼,愤怒的抓了一块炸鸡,丢进他手里,“拿去。”
“嘿嘿,你是个聪明的娃,善良的娃。”中年人抓着炸鸡,咬了一口,露出一个笑容,步履蹒跚的走向紧闭的玻璃门,似乎要再次走入玻璃门外的雨幕。
啪——
一把透明雨伞被丢到了他的面前,随之而来的是服务员有些冷漠的话语,“出去记得关门。”
中年人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雨伞,拿起塑料杯,吨吨吨的将冰水喝完,然后又大口吃完了面包,把塑料杯和面包包装袋丢进垃圾桶,拍了拍手。
最后才捡起了透明雨伞,用伞柄挂着大包裹,推开了玻璃门,撑开了雨伞。
伴随着透明雨伞顶在头上,他咬下一块炸鸡肉,慢悠悠的走进了暴雨中。
而在餐厅里,年轻人看着自己身前的餐盘,似乎想起了什么,愤怒的砸了一下桌面,“未来,哪里有什么未来,疯疯癫癫的,说的好听。”
他三两下吃完了餐盘里的东西,收了餐盘,撑起伞,快速的走进了雨中,走向了与中年人相反的方向。
空旷餐厅再次恢复了安静,只有拍打着玻璃门的雨滴,喧嚣的电视新闻,以及雨幕深处依旧传来的三两声枪响,述说着街区的平静。
何奥吃完了手里的汉堡,远远眺望了一眼街道的尽头,在那里,似乎有一辆辆白色的车辆正在缓缓靠近。
他收起餐盘,走向了紧闭的玻璃门。
而这个时候,轻缓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餐厅角落里的老人也吃完了汉堡,准备离开。
两人共同走出了餐厅,站在餐厅外挡水的屋檐下。
外面的雨似乎更大了一些,浓烈的雨幕形成水帘,在两人身前垂下。
“我记得很久以前,我曾听老人说,这里曾经非常的繁华,到处都是工厂,人们不需要担心死在工厂里,也能拿到一份不错的收入。”
老人握着老旧的雨伞,注视着外面的暴雨,轻声叹道,“但那好像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他苦笑一声,看着何奥,“抱歉,突然有些感怀,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你看起来,不像是附近街区的人”
“从外地来的,”何奥缓声道,“来办点事。”
“我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艾恩斯了,”老人收回目光,感慨道,“联邦其他城市也和艾恩斯一样吗”
“大部分地方更糟。”何奥平静的说道。
“这样么,”老人轻声叹了一句,他抬起头,注视着中年人离开的方向,“你觉得,他所谓的理想,真的有实现的可能吗”
“不知道,”何奥微微摇头,他平静的注视着眼前的水幕,“我们现在的世界,对于原始人来说,或许也是异想天开,一件事能不能成,总是要做过才知道。”
外面的雨滴小了许多,零散的枪声也密集了起来,一辆辆白色的大货车从街道尽头驶来。
“听起来很疯狂,”听到何奥的话,老人顿了一下,他收回目光,看向何奥,笑道,“希望你一切顺利。”
“谢谢。”何奥轻轻点头。
“有缘再会。”老人撑起了漆黑的老旧雨伞,看了一眼渐小的雨滴,缓缓走入了雨幕深处,走向了城门的方向。
身后喧嚣的声音似乎出现了变化,餐厅里的电视切换了节目,似乎播放起了总统候选人的激情演讲。
何奥也收回目光,戴上雨衣帽,迈步进入雨幕,走向了缓缓停在了后方的白色大货车车队。
咔——
紧闭的房车车门被骤然拉开。
“我不是说过,出城之前,不要来打扰我吗”斜靠在车内沙发上的男人微微睁开眼睛,冷声道。
然而进入他眼帘的,是一个披着蓝色一次性雨衣的身影。
这瞬间,他一边将手伸入怀里准备摸东西,一边张开嘴,准备喊人。
“安静。”
但他声音还未出口,就听到一声平静的声音。
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不知道为什么,他自然的放下了手中的动作,闭上了嘴。
紧接着,伴随着淌落的雨滴,那身影将手伸入了他怀中,摸出来了他原本准备摸出来的东西。
一个小巧的,带着屏幕的黑色仪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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