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送走了来拜皇贵妃的宫妃们，桃灼殿的宫门阖上，把一整日的喧嚣都关在门外。
叶寒烟不爱宫人伺候，便让她们下去整理贺礼，自己则踢了绣鞋，赤足踩在波斯毯上，金红纱裙扫过脚背，痒得她直笑。
“阿宝，”她在心里唤系统，“陛下对我有知遇之恩和救命之恩，我可不能此时一死了之，让别人觉得陛下克妻。”
光幕闪了闪，阿宝的娃娃音带着无机质的凉：“可选死亡时间，精确到刻。”
叶寒烟抬手，对着铜镜摘耳坠。镜面映出她眼尾飞红，是白日里受礼时染的胭脂，此刻看着自己心里突然生出的贪念。
“再过大半年吧。”她把珍珠耳坠放进螺钿盒，“让我把两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滋味尝个够，再回去做普通人。”
夜里，朱维桢踏进桃灼殿。
叶寒烟刚卸了钗环，面上仍有笑意。
朱维桢看她如此，解了披风随手扔给宫人，便笑问她，“朕让你如愿了，你该怎么报答朕？”
此时的叶寒烟才真正放下系统任务，心说皇帝身材不错，又是天下至尊。
若不是女人太多，也是个好夫君。
她十分大胆的顺势窝进皇帝怀里，耳廓贴着他的心跳，小声回说，“陛下大恩，臣妾身无长物，无以为报，陛下至尊，拥有天下。便不要和臣妾计较这点恩德了。”
他本是逗她，却见她眸光潋滟，龙涎香与胭脂气混在一处，竟比酒还醉人。
皇帝对她一向好说话，叫她耍赖，仍是笑着，“爱妃所言有理，朕先给你记下！”
桃灼殿外，内务府今日刚换上的朱红灯笼被夜风吹得轻轻摇晃。
皇贵妃如愿以偿，风头正盛。
后宫云贵妃和端贵妃皆避其锋芒。
而静妃那边，她早就一心一意过自己的日子，如今国孝过了，她便选好了齐王世子的世子妃。
“就她吧。”静妃把画像推到绿绣面前，“选你婆母家的人，叫咱们更亲近些。”
画像里是绿绣婆母和嫂子娘家的姑娘。
静妃第一眼见她，便想起绿绣年纪小时，跟自己住在贞顺斋的样子。
静妃这一辈子身边就大皇子绿绣绿衣绿豆几个亲近人。
就算她不是个聪明人，但她也是想让身边的人都过好，愿意照顾她们一辈子的。
所以儿媳人选的思量上，有一部分，还是在照顾绿绣的。
绿绣正坐于静妃下首，闻言眼圈倏地红了：“娘娘……”
“哭什么。”静妃抬手替她抿了抿鬓发，指尖碰到绿绣眼角的细纹，那是陪她熬过无数个长夜留下的，“我这一辈子，身边就你们几个。我不聪明，也不会算计，只想让你们都过得好。”
她顿了顿，又说，“我替皇儿挑媳妇，一半是替皇儿，一半也是替我。这丫头进了府，咱们就更亲近一些。”
绿绣再也忍不住，扑通跪下，额头抵着静妃的膝：“娘娘待奴婢的恩情，奴婢一辈子都还不清。”
静妃笑着摇头，拉她起来：“都是宗室命妇了，快别跪了，仔细膝盖疼。以后你们过得好，就是还我了。”
窗外，腊梅开得正盛，香气透进窗棂，像给这一室悄悄添了暖。
静妃望着那枝斜伸的梅，忽然想起自己失宠时，也是这样一个冬日，绿绣捧着一盏热茶，小心翼翼地递到她手里。一晃，竟已这么多年。
她轻轻叹了口气，像把岁月都吹散在那一缕梅香里：“我这辈子，没别的本事，就会护着身边人。你们平安，我就安心。”
静妃把拟好的人选递到御前时，皇帝见是没有爵位、没有世职的国子监典籍之女，便觉得不妥。
被过继出去的大皇儿在自己这也是特殊的。
皇帝以为他配的上勋贵权宦之女。
甚至私下里想过，诚国公齐顺之女。
他抬眼扫过静妃，语气平淡，“张氏，倒从未听过。”
静妃屈膝，“回陛下，张氏父祖皆是翰林，虽家世不显，却家风清严。世子殿下……身份敏感，若配高门，臣妾恐又惹朝堂议论。臣妾思前想后，只取安稳二字。”
她没把话说透，朱维桢却听懂了。
他从未想过，静妃竟谨小慎微到如此地步。沉默了一会，才说，“就依你之选，齐王世子懂事，待继承齐王之爵后，许其世袭罔替。”
亲王都是要三代将袭的，静妃没想到有如此大喜。忙要告退，召儿子进宫来贺。
没想到皇帝旨意到齐王府时，齐王大喜到极致，竟然直接背过气去了。
宣旨的太监连滚带爬回来，脸色惨白向皇帝回话：“陛下！齐王……薨了！”
朱维桢眉峰微敛，对这个倒霉的老王兄也无话可说了。
按制，亲王薨，世子须守父丧二十七个月，除服前不得议婚嫁、不得晋爵。
可齐王世子是皇帝亲儿，皇帝肯定要让太常寺去齐王府去包办齐王治丧事宜的，“传旨，齐王丧仪，悉如亲王旧例。世子纯孝，可特许在府守制，毋须日日入朝。至于婚事……且等三年再由礼部议。”
静妃虽气儿子婚事被拖，却无可奈何，只能在听到派去齐王府帮衬儿子的宫人说成了太妃的齐王妃笑的开怀时，让人去劝这位宗室老嫂子一句，“为了以后享福的日子，且收着些。”
宫里无事，宫外则各有各的倒霉。
回京的威武老将军，也就是忠正伯天天被皇帝的拱卫司扒拉私库。
近卫军统领是勤国公朱玮延，拱卫司指挥使是兵部尚书季希维亲儿子，隔代遗传了自己祖父的将军气质。
皇帝看重他们父子。
但忠正伯就很心酸了。
当初自己只跟着那帮人顺手捞了一点。
结果就成了洗不掉的案底。
南平四年季希维带着京营去靖怀郡，就没少盯着自己，现如今他儿子又折腾老人家，可老忠正伯为了在外领兵的儿女们前程只能忍气吞声，含泪在心里骂他们父子俩。
多的也不敢，毕竟当初和他一起伸手的前驸马信武侯弟弟马明远服了五年苦役才回家，结果郁郁不得志，本来就不好的身子也没养好，最后就凄凉的那样死了。
那个时候寿安长公主已经再次婚嫁，生了女儿，皇家不叫人提起他，信武侯家连丧事都没给他正经办。
而另一对成安伯父子更是早就投胎了。
只有自己能以封伯安心养老，这还是皇帝看在他和儿女们一身战功的份上，才顾全大局宽恕许家。
如此皇恩浩荡，只是让他舍些钱财，他岂敢不满？
好在京里还有曾和驸马王瑞一起支援安疆县、塔木县，还断了一条胳膊的二儿子在身侧陪伴，皇帝看他勇武忠心的份上，把他调回了京营。
儿女们各有前程，晚年还有子嗣在身边孝顺。
偶尔，忠正伯心情好，不去想自己家底空荡荡时，还是很认真的觉得皇帝有点明君之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