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名听完秦广王这番“庸俗”却无比真实的“人生宣言”,
真的投去了一丝……毫不掩饰的羡慕目光。
他长长地、夸张地叹了口气,身体往后一靠,语气里充满了向往:
“啧……人生赢家,这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啊!秦老板,!您这儿……还缺不缺打工的?你看我怎么样?我给你当个保安队长,不不,普通保安就行!”
“要求不高,准时上下班,周末双休,平时绝不加班,万不得已要加班……三倍工资,您看成不?”
秦广王被搞得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水烟壶都差点拿不稳,浑身的肥肉跟着乱颤:“哈哈哈!靓仔,你可真会讲笑!你这种大佛,我这座小庙哪里请得起?让你看大门?我怕哪天我玄冥宫的大门让人连根拔了去当柴烧喽!”
“那不能。”吕名一本正经地摆手:“我职业道德还是有的。主要是羡慕您这生活状态啊……说真的。”
他比划了一下秦广王的体型:“我要是能坐到你这位子上,说不定……吃得比你还圆润。”
秦广王闻言,一脸严肃地拍了拍自己厚实的肚皮,强调道:“哎,此言又差矣!我这是天生的!骨骼清奇,天赋异禀,喝凉水都长肉的那种。
而且我跟你讲,我最近已经开始注重养生了,这都已经算……瘦了!瘦了!”
吕名:“……”
他默默地从面具下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玩笑过后,一丝淡淡的、复杂的情绪在吕名心中蔓延开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满足于自己一亩三分地、精明又懒散的胖子,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慨。
秦广王这样的选择,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
如果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刚刚觉醒异术的年轻人,知道有这样一条路——在鬼市这种灰色地带,凭借本事和头脑,占据一方,有钱有势,远离那些动辄生死、牵扯上古隐秘的麻烦旋涡……
自己真的会拒绝吗?
躺平,
谁不想呢?
总说古代那些贪官如何如何,可真要把你放到那个位置上,
手握滔天权柄,面对唾手可得的金山银海……
扪心自问,
你能保证自己比他们清廉多少?
说不定比谁都贪!
人性经不起考验,
安逸……更是无人不向往的港湾。
......
秦广王似乎看出了吕名面具下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他重新嘬了一口水烟,烟雾缭绕中,小眼睛里的精明沉淀下来,多了几分通透世事的老辣。
他没有点破,只是慢悠悠地说:
“靓仔,路都是自己选的。有人天生就喜欢站在风口浪尖,觉得那样才叫活着;也有人嘛,就觉得晒晒太阳、逗逗鸟、数数钱,才是人生真谛。没有对错,只有合不合适,开不开心。”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当然啦,有时候……不是你想选哪条路,而是哪条路,它不由分说地就怼到了你脚底下,你想不踩上去都不行。
这时候嘛……就得看你自己,有没有本事,把这条未必想走的路,也尽量走得……舒服一点了。”
这话,像是感慨,又像是一种隐晦的提醒。
吕名听完点了点头,语气平实:“受教了。”
随即,他话锋一转:“那么现在,既然话已经说开到这个份上,你我之间,也不必再绕弯子。秦广王,说说看,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没有质问,没有试探,只是陈述一个需要答案的问题。
既然双方都扯下了那层温情脉脉的伪装,那就该亮出底牌,看看这“合作”或者“博弈”,究竟该怎么进行下去。
秦广王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似乎没想到吕名转换得如此干脆。
他咧嘴一笑,将水烟壶往旁边的矮几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我,准备这么做。”
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
一股沛然莫御、沉重如巍峨山岳倾塌般的恐怖威压,毫无征兆地从秦广王那庞大的身躯内爆发出来!
不再是之前那种刻意收敛或用来震慑手下的程度,而是毫无保留、彻彻底底的释放!
整个经过特殊加固的房间猛地一震,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低鸣,紫檀茶海上的杯盏“叮当”乱响,茶水泼洒。
无形的压力仿佛化作了千钧实体,从四面八方轰然砸落,要将房间内的一切都碾成齑粉。
地支境巅峰!
咔嚓!
吕名身下那张结实的硬木椅子首当其冲,连一秒钟都没撑住,直接碎裂开来。
吕名身体失衡,下意识就要向后摔倒。
但他反应极快,几乎在椅子碎裂的同时,体内本元如同被点燃的火山,轰然运转。
石台光芒流转,【惊鸿】异术的本能让他调整重心,【以战养战】淬炼过的强悍体魄在危机下爆发出惊人的韧性。
他硬生生在半空中稳住身形,双脚沉重地踏在地面,膝盖微屈,脊背却如标枪般挺直,对抗着那无处不在的恐怖压力。
“试探?”
吕名瞬间明白了秦广王的意图。这不是要杀他,否则以地支境巅峰的实力,完全可以更直接。
这是要称一称他这位“少主”的斤两,看看他到底有几分成色,值不值得投资,
或者说,
有没有资格站在这里——平等对话!
......
既然如此!
吕名眼中闪过一丝凌厉。
想试探我?
那就给你看看!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仅仅是被动抵抗。
三丹田同时运转,雄浑元精之力,如同厚重的铠甲,覆盖全身每一寸肌肉骨骼。
同时,元神、元炁也急速流转,在经脉中奔腾,化作对抗外部压迫的内力。
他一步不退!
日境的炼精体魄,在地支境巅峰的威压下,如同激流中的礁石,发出“嘎吱”的呻吟,却倔强地矗立!
“嗯?”
秦广王轻咦一声,似乎有些意外吕名能如此迅速地稳住,并且那肉身的强悍程度超出了他的预估。
他心念微动,施加在吕名身上的威压,再度悄然提升了一个层级。
嗡——!
压力陡增!
吕名瞬间感觉像是被投入了万米深海,四面八方涌来的无形巨力疯狂挤压着他的身体。
那感觉,就像是将手指用力按入一个坚韧的气球,凹陷的气球壁用尽全力要将手指弹开,双方在极限角力!
吕名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本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疯狂消耗,如同开闸泄洪。
他的双腿仿佛灌入了铅水,又像是被焊在了地板上,沉重如山岳。
仅仅是想要抬起脚掌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需要调动全身的力量去对抗那无所不在的向下压力。
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和额发,顺着面具边缘一滴滴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啪嗒”声。
骨骼在哀鸣,肌肉在颤抖。
如果不是他的身体早已被【以战养战】异术反复改造、强化过数遍,换做普通的炼精者,在这等针对性极强的恐怖威压下,恐怕早已骨骼开裂,内脏受损!
但吕名咬着牙,面具下的脸孔因为用力而微微扭曲,眼神却越来越亮,越来越执拗。
他不能退,这一步退了,之前在对话中建立的那一点点“平等”,就将荡然无存!
秦广王看着在威压中摇摇欲坠,却始终不曾真正倒下的吕名,眼中终于闪过一抹清晰的赞许。
这小子,韧性和底子确实不错,难怪吕峥那老狐狸敢把他放出来。
“差不多了,再压一会儿,磨磨他的锐气,让他知道天高地厚,以后也好……”
秦广王心中盘算着,正打算再维持这个压力片刻就收手。
然而,就在他这个念头升起的刹那——
他细小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一丝!
他看到了什么?
那个在他地支境巅峰威压下,本该连站立都极其困难的年轻人,那如同生根在地板上的双脚……其中一只脚掌的脚跟,竟然极其轻微地、颤抖着……抬离了地面一丝丝!
不是被压力压得后退或踉跄,而是……向前!
他想动?!
他想在这种情况下……移动?!
紧接着,在秦广王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吕名那只抬起了微不可察一丝的右脚,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仿佛电影慢镜头般的速度,颤抖着、挣扎着,
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
是的,挪动!
每一毫米的移动,都伴随着骨骼的轻响和肌肉的极限拉伸,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
他的身体因为对抗压力和努力前移而绷紧到了极限,微微发颤。
但这还不够!
吕名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困兽般的嘶吼,
就是现在!
下一秒,吕名凝聚了全身所有的力量、意志、以及那股不服输的狠劲,右腿的肌肉贲张,猛地——
踏出!
轰!
这一步,踏得并不远,甚至有些踉跄,但声音却异常沉重,仿佛踩在了秦广王的心跳上!
吕名的右脚,结结实实地、沉重无比地,落在了原先位置前方……大约三十厘米的地面上!
地板似乎都微微下陷了一丝。
而吕名的身形,随着这一步踏出,虽然摇晃得更加厉害,但他借此调整了重心,对抗威压的姿态似乎……更加稳固了一些。
秦广王彻底愣住了,连维持威压都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而吕名,没有停下。
踏出第一步后,他仿佛打破了某种无形的桎梏,尽管压力依旧恐怖,尽管每移动一寸都艰难万分,但他开始重复这个过程——凝聚力量,对抗那无处不在的向下和向后拉扯的巨力,然后,颤抖着,缓慢却坚定地,抬起左脚,向前迈出第二步!
然后是第三步,第四步……
汗水早已湿透全身脸色涨得通红,额角、脖颈处青筋暴起,呼吸粗重如风箱。
但他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盛,那是一种混合着痛苦、疲惫,但更多是超越极限的亢奋。
秦广王就那样坐在宽大的座椅里,忘了收回威压,也忘了做出任何反应,只是怔怔地看着这个年轻人,一步一步,穿越了房间中那由他亲手布下的、足以压垮绝大多数日境强者的恐怖力场。
最终,吕名停在了紫檀茶海前,距离秦广王的座椅,仅有一步之遥。
他停下脚步,站定。
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对抗着并未撤去的威压。
但他站得很直,然后,他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抬起了头。
汗水顺着下巴滴落,他透过湿漉漉的额发和冰冷的面具,直视着近在咫尺的秦广王那双充满震惊与复杂的细眼。
略微抬头,看着这座肉山,吕名的胸膛剧烈起伏,但声音却从紧咬的牙关中挤了出来,带着喘息,却异常清晰:
“你是让道儿,还是铺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