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陆法会这天，街上果然是一派热闹。
化生寺内外都有鱼龙卫护法，各色旗帜飞扬，侍卫手持金瓜锤，擎金斧，肩上披红袍，脚踩银靴，又有往来信男信女虔诚入寺，手中捧佛经，一脸敬畏。
没一会儿又有侍卫开道，金龙轿撵在街外就停下，而那位传说中的大唐明君李世民，就在万人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向化生寺。
君王出行，排场自然不会小，捧着香的侍女面容清秀，抬玉凤扇的女官低眉垂眼，抬着曲柄伞的内侍不敢怠慢，又有文臣武将随行，百姓高呼“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洪福齐天！寿与天齐！”
“陛下万岁，万万岁呐！”
人挤人，吵吵嚷嚷，满眼都是耸动的人头，还有拼命维持秩序的鱼龙卫，徐米露探头探脑，但从她这个角度，也只能看见那位本该早亡的君王的后脑勺。
嗯，圆润饱满，是颗好头，看着就霸气侧漏。
君王出行，自然无人敢乱闯，街上的百姓等了快一个时辰，李世民的仪仗队才从化生寺里头出来，有武将在前头开道，一路高呼“陛下回宫”——玄奘法师的讲经会这才算正式开始了。
“佛祖慈悲，保佑我儿平平安安，平平安安。”
“法师大功德，老姐姐，咱们一道听听经，待到晚上放些水灯，庇佑我那孙儿在地下不受饥寒冻饿之苦——”
“阿贵，今日夜里要多多供些金银纸衣，不能叫阿翁少了金银打点……多念几遍往生经，心诚才好。”
不少人口里都念着“阿弥陀佛”，也有一些人关注的是别的事：
“秦大家的在寺东支了卖酒酿的摊子，快去喝上一碗暖暖身子——”
“少爷夫人，买些金银纸衣吧！多多积攒些阴钞纸券，日后好享银福。”
“胡饼，好吃的胡饼，香喷喷的胡饼！一个一文，三个两文钱来！”
“天眼看卦，铁口直断，小娘子，老夫观你眼泛桃花，恐怕不日便有一桩大好姻缘在等你呐！”
忙着上香的，祈福的，等着开始讲经的，叫卖吃食的，拉着人家要算卦的，推销纸钱的……
徐米露混在人群里跟着人群往前挤，重新找回了小时候过年上庙会的快乐。
她跟人打听了之后才知道，“水陆法会”只是在中元节这一天开始，要做够七七四十九天，而玄奘法师讲法，便要从这天开始，一直讲够四十九天整，才算是功德圆满。
“一直讲经？”
徐米露倒吸一口冷气，她以为这种大型活动总归会有休息时间，却没想到玄奘法师居然要不眠不休讲够四十九天？
“是呀，都说那玄奘法师乃是得道的高僧，身有业果的，听他讲经百病皆消，若是能得他念上一卷《往生经》，那可真是天大的福分！”
卖酒酿团子的老板娘眉开眼笑，盛一竹筒酒酿圆子给她：
“这些竹筒都是我家阿翁清早上山砍的，又用滚水煮了几遍，干净着呢，便是那化生寺的师傅们都爱喝呢！”
徐米露捧起来尝了一口，说是酒酿圆子，其实半点酒味都没有，更像是发酵之后的醪糟汤。
大唐糖贵，这一碗酒酿圆子不过三文钱，所以里面唯一的甜味来源就是大米，米粉捏成的圆子在汤里炖煮许久，微微有些黏牙，一口下去，淡淡的米香就在喉咙中温和的化开，全身上下都暖和了。
“娘子喜欢喝就好，白日里化生寺人多，若是想听玄奘法师讲经，娘子晚上来，虽说晚上冷清些，可总是能听上那么一耳朵法师讲经，总是有些好处的。”
卖酒酿的老板娘又指点了几句，才转头继续卖起了酒酿。
“晚上来……其实也行。”
徐米露看看那挤都挤不进去的化生寺，门外密密麻麻跪着，坐着的全是前来听经的人，她也得准备晚上来供奉的素斋了。
……
……
极品冬瓜素烧肉徐米露已经做的很拿手了，至于切冬瓜块，煎豆腐这些工序，对她来说已经十分得心应手。
等一块块绑好的素肉整整齐齐码在盘子里，她又举着刀，把土豆，辣椒，茄子切成滚刀块。
热锅倒菜籽油，呛香双色曼陀铃辣椒之后，再倒入土豆块不停翻炒，随后加入茄子，菜椒，等到土豆变软，再取一点酱油，食盐，微微给菜上色，而后就能盛出来了。
炒三色时蔬也简单，大唐正是夏月，南方来的莲藕鲜嫩，用手一掐就能出水。
上好的白花藕，斜切成条，芹菜，青笋切小拇指长的条，热油之后放进去翻炒，不用加什么别的调料，只加一点点黄糖沙砾跟食盐，味道就很鲜美，是属于食材本身的天然香气。
茶香素鸡跟五香烤麸做起来费些功夫，但好在徐米露提前一晚备好了菜，做起来也快。
素鸡切成烧薄的片，入油锅微微煎至两面金黄，再加老抽，生抽跟火焰琉璃叶糖粉调色，八角，香叶，桂皮增味，最后加入适量清水，放入少许乌龙茶茶叶慢慢炖煮，等到大火烧开，再小火慢炖收干汤汁即可出锅。
“烤麸”其实就是发酵之后蒸熟的面筋，烤麸切块，冬笋切片，香菇切片，起锅烧油，油温七成热下烤麸慢慢炸，两面金黄就能捞出来备用。
冬笋香菇片下锅焯水，等到煮透，再加入姜丝，八角，桂皮入水一起煮，徐米露本来是要加香葱跟蒜调味，可又想起来和尚是不能吃葱蒜的，干脆换了姜丝。
等到锅中水沸，加入少许生抽，食盐略微调味，加入炸过的烤麸，转小火慢慢炖煮，等调味彻底入味，就可以出锅了。
好在她定制的食盒够大，一层一层隔着木板，满满登登几锅热菜刚好装进去，扁担另一头筐子里则是放着只小炉子跟碳，方便徐米露现场煮面。
菌菇素斋面，徐米露打算现煮，素面可跟炒菜不一样，就是得吃现煮的才好，不然放久了失去了鲜味不说，还容易坨成一团。
……
这头徐米露刚挑着担子出门，她就瞧见对门殷娘子家的门打开了，有个穿着素净，面若满月的美貌妇人走了出来，她看见徐米露挑着担子先是一惊，而后捏着帕子婷婷袅袅行了个礼：
“原是邻居娘子，前夜我听着娘子唤门，心中惧怕，故此才没有应门，还望娘子莫怪。”
徐米露一看这殷娘子也就二十出头，腰肢纤细，就算是素服也掩盖不住那份惊人的美丽，她忍不住微微吸了口气：
这么好看，别也是个什么神仙妖怪吧？
你们长安怎么卧虎藏龙的呢？
“不打紧，是我想的不周到，以后我与娘子便是邻居了，若是有事唤我徐娘子便可，殷娘子也是要去听玄奘法师讲经么？”
徐米露抬了抬担子转移了话题。
殷娘子咬了咬唇，眉宇间笼罩上一层忧愁：
“我是前去替亡夫上香，供奉些瓜果素饭，想着他早日超生，并不是去，去瞧那玄奘法师……只是这食盒太重，想来是无缘了。”
徐米露一看这殷娘子提个饭盒都费劲，一想既然能住在长安城里，就算是妖怪也是个好妖怪，当即就一手提起她放在地上的食盒：
“殷娘子，我还有些力气，既然你也是去化生寺，那就一道吧。”
殷娘子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些慌张，而后才轻轻点了点头，细声细气道：“那就多谢徐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