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怎么选择？”
沈晏宁下意识地重复说道，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太过于显而易见了。
“是啊，如果您是克里斯教授的话，您会怎么选择？”谭梁的面孔隐匿在午后刺目的强光后，让人瞧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我不会选择接受的。”沈晏宁看向天花板，没有一丝犹豫，“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选择抓住乔伊特·多林的。
“克里斯教授当初的选择并没有错，身为警察，我们是没有办法和罪犯做交易的。”
谭梁沉默了，对方的回答其实在他的预料之中，但他又觉得有些割裂，他瞥向右侧，隐约可以看见病床上修长的轮廓，他忍了忍，将声音放得很轻，“哪怕会因此付出沉重的代价？会失去一切？”
沈晏宁依旧看着天花板，像是透过它在看着什么遥远的地方，那里藏着曾经的纠葛和伤痛。
他闭了下眼睛，睁开的时候，神色如常，他坚定地说道，“是，哪怕因此付出沉重的代价，失去一切，我也会如此。”
谭梁握起拳头冷冷地说道，“所以，当初‘7.28’行动的时候，你也是为了抓住毒贩，牺牲了徐副队么？”
他终于问出了一直被他压在心里，没有问出口的那个疑问，此时此刻，他的声音很沉，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寒冰。
“回答我！”
谭梁愤然坐了起来，他几乎是在厉声质问。
他可以在很多事情上和对方插科打诨，也可以在很多事情上允许对方沉默，但他不能在这件事情上让对方模棱两可。
他们的友谊一直忽近忽远，总是卡在某个地方无法前进也是因为这件事。
徐伟虽然能力上不及沈晏宁，但对待队里的人却亲如兄弟，谁有困难他总是不吝啬帮忙，所以他的牺牲一直都是他们长林这些老刑警心中没有办法真正溶解一根的刺。
而现在，他的这根刺也终于从心底里刺出来了，让他感觉到心痛难当。
沈晏宁也坐起来，面无表情地看过去，他其实也能够感受到这种情绪的存在。
但他能主动去说什么呢？和他们说因为徐伟是警队的叛徒，在仓库中差点儿杀了他，又因为犹豫被对方所杀么？
沈晏宁眼睛里闪过复杂的情绪，片刻后只是平静地说，“我救不了他。”
“救不了？”谭梁诧异地反问道。
“我不是神仙，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预料到。”沈晏宁有点儿自嘲地说道，“我救不了死人。”
谭梁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闪过一抹失望，明显的不相信。
他的拳头又紧了紧，力量大到骨节都泛出白色的痕迹。
谭梁用一种陌生的表情阴鸷地看向对方，“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你不要敷衍我。”
“你真的想知道真相？”
沈晏宁却忽然笑了一下。那个笑容里有些冷酷又残忍的情绪，“但真相有时候可能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何况现在是我在一面之词。”
谭梁半眯起眼睛，对方的表情让他有一种即将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预感，达摩克利斯之剑高高地悬挂在头顶。
他忽然生出一股畏惧。
但他强迫自己发出声音，生硬地说道，“我想知道，这对于我来说很重要。而且，在案子这方面你从来不会说谎，这一点我还是相信的。”
“那真是谢谢你对我的评价了。”
沈晏宁点了点头，语气诚恳，“既然你想要知道，那我就告诉你‘7.28’行动那天在仓库发生的事情。”
他盘起双腿坐在病床上，脸色并不红润，甚至有一些憔悴，但肩背挺直。
片刻后，他忽然说了一句不太相关的话，“你知道徐副队有个女儿吧？叫徐晓莲。”
谭梁怔了怔，“我知道，这不是秘密，局里的老人都知道。”
“那你应该也知道徐晓莲患有先天性心脏病，需要一大笔治疗费用。”沈晏宁侧头直视着对方。
谭梁点了点头，“知道，因为这个事儿局里还捐过款。”但那些钱对徐伟来说应该只是杯水车薪。
“是啊，捐款后晓莲做了手术，但手术失败了。”沈晏宁想起后续他还在在春河的时候对徐伟进行的调查报告结果。
“……”谭梁沉默了片刻，抬起眼，慢慢地问道，“那这与你救不了徐副队有什么关系？”
“当时‘7.28’行动还没有成立专案组的时候，我们侦查的时候是没有遇到问题的。
“后来随着案子越来越深入，牵扯的关系也越来越多后，我们向长林这边发了协查，希望长林的警方能够配合查找案件相关的人员信息。
“差不多两个月后，以杨局为领导的专案组成立，也邀请了长林警方一起来协助办案，就这样徐副队带着刘斐和蒋大力一起来了春河。”
沈晏宁的眼睛沉沉地看过去，“但在后续办案的过程中，每当进行抓捕、清扫犯罪窝点的时候，对方似乎有了预知能力，总能在行动前，先我们一步撤离，导致行动扑了几次空，眼看收网都越来越远，在那个时候，我们开始怀疑是不是组里内部出了问题。”
谭梁微微睁大眼睛，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他又觉得说不出来。
只是很快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隐隐能够听到心脏重重地跳动的声音。
“所以，在最后一次行动又扑空后，我们原本在春河查这个案子的小组成员在一起开了个会，制定了指向内部排查的方案。”
沈晏宁从床上下去，慢悠悠地走到前面的玻璃窗前，温暖的阳光落进来，把他笼罩在里面，看起来暖洋洋的一片，“按照方案我们进行了行动，也许是被察觉到了，但也许是因为这两次行动与前面的不一样，所以那两次行动中没有再出现先前的问题。
“直到第三次遇到了和专案组最开始侦查到的与相关公司所掌握的犯罪窝点行动中，又出现了问题。
“但由于是分批进行的，也带着不同的人，所以行动目的有的顺利完成，有的没有，同时，我也注意到徐副队有些焦虑。”
他停顿了一下，“直到‘7.28’最终执行时候，我们把所有参与进来的人打散，分成不同的行动小组，去不同的地点执行任务，彼此都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最后，出事的是我那一组。”